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剑来 > 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九百一十三章 龙门对
    清晨时分陈平安伸手攥住袖中那块隐官玉牌缩地山河一步就来到避暑行宫门外台阶上跟以往一天到晚大门紧闭的避暑行宫不一样有点衙署的意思了。

    不同于那些藩属城池此地没有门房修士有事登门并无妨碍只是别闲逛就是了有事说事谈完就走干脆利落。

    想要让隐官一脉剑修拿出酒水待客就别想了。

    早年的避暑行宫除了老大剑仙便是陈熙和齐廷济都没办法跨过大门。

    宁姚在飞升城落地、由她暂领隐官一职之前从不曾踏足避暑行宫。

    一大早范大澈就在打扫庭院肩膀被轻轻一拍有人笑着喊道:“大澈。”

    范大澈听到这么嗓音熟悉的一声称呼差点没当场落泪转过头去喊道:“隐官大人。”

    陈平安轻轻拍了拍范大澈的胳膊说道:“我们边走边聊。”

    其实如今隐官一脉的大致情况先前都已听宁姚说过只是范大澈显然说得更仔细些陈平安就耐心听着。

    第一拨进入避暑行宫的五位年轻剑修都是资质极佳的剑仙胚子哪怕他们如今还不是金丹剑修可他们在成为隐官一脉剑修之前就已经在飞升城祖师堂里边各自拥有一把座椅。没过几年这拨少年少女陆陆续续就都正式成为了隐官一脉。

    如今飞升城的金玉谱牒除了修士各自的师传可以分为祖师堂嫡传刑官在内三脉修士以及飞升城外的四城八山十二处藩属势力例如首席供奉邓凉占据紫府山这位玉璞境剑修就等于有资格开峰建府了可以传下自家道脉。当然一位修士可以兼具多重身份。

    在那五位天才剑修之后避暑行宫又收取了一拨成员依旧都是些资质不错的少年少女

    不过他们暂时都还只能算是候补还需要按例考察三到五年这是当年林君璧联手宋高元订立的一条规矩类似山下世俗官场的新科进士会在各个衙门“行走”作为正式补缺之前的历练却不是所有候补都可以成为真正的隐官一脉剑修一些个最终未能成正式成员的剑修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去往避暑城在董不得和徐凝手下当差。

    陈平安点头道:“在这件事上隐官一脉确实有掐尖的嫌疑。”

    范大澈笑道:“隐官大人飞升城没谁好意思跟我们争抢的再说了对于那些年纪小的剑修来说成为我们隐官一脉剑修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首选。如果不是咱们这儿门槛太高今天避暑行宫的剑修人数至少翻一番!”

    陈平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外边就没有些风言风语?有没有谁对隐官一脉剑修的行事风格指手画脚?避暑行宫就没有为那些说公道话的家伙单独开个账簿?”

    范大澈赧颜一笑“闲话也有些只是不太多我们就都没有怎么计较。”

    陈平安拍了拍范大澈的肩膀“大澈啊你们还是老实。”

    现在隐官一脉剑修主要就是负责三事监察。搜集谍报培养死士。全权负责避暑城的大小事务。

    今天留在避暑行宫的剑修其实就只有不到半数人。

    罗真意和范大澈这些年一直负责避暑行宫的日常事务。

    王忻水和常太清负责各类情报的收集、筛选和勘验董不得如今是避暑城的城主徐凝是副城主需要每天按时点卯培养谍子和死士一事也落在了避暑城。

    顾见龙还在外边游历作为隐官一脉的护道人与刑官一脉剑修同行历练各自带着一拨年轻剑修在一处立碑的遥远飞地。

    那五个飞升城祖师堂嫡传剑修如今也分散四方各司其职在外历练。

    避暑行宫大堂门外挂了一副楹联是那不太常见的龙门对以神意古拙的碑楷字体写就。

    千古风流得山水岳渎造化清气山高水深剑气长唯我剑光似虹蛮荒天下对此俯首一万年。

    一城独高极天地日月乾坤大观天宽地阔酒味足吾乡剑修如云同浩然九洲分出两种剑修。

    范大澈会心一笑。

    这幅楹联自然是我们隐官大人的手笔了。

    据说是当年战事间隙的一次年关时分愁苗剑仙邀请隐官写一副对联隐官不肯说是自己的字写得不行结果就连郭竹酒领衔的四大护法都一并倒戈了隐官就只肯口述内容让愁苗和林君璧代笔分别写上下联结果还是不成最终就有了这幅后来在飞升城老幼皆知的楹联。

    便是那些对隐官观感不好的本土剑修对这幅楹联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得捏着鼻子说一句那个狗日的都没有这么小棉袄难怪老大剑仙会让这家伙当隐官。

    陈平安跨过大堂门槛进入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大堂座位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张小案几一张蒲团至多就是换了主人案几之上文房四宝书籍公簿各凭主人喜好随意摆放。

    陈平安没有坐在主位上挑了那个曾经属于林君璧的位置落座

    看案几上边的摆设应该是顾见龙的位置两部剑谱数方印章还有凭借战功从行宫财库里边换来的一件文房清供。

    闻讯赶来的罗真意和王忻水、常太清三个早年避暑行宫的年轻人如今都算是隐官一脉的“老人”了。

    看到那一袭青衫罗真意愣了愣她很快就恢复神色面带微笑抱拳道:“见过隐官。”

    王忻水和常太清同样笑着抱拳自然而然就喊了声隐官。

    就算宁姚在场估计也是如此。

    陈平安笑着摆手道:“闲人一个。”

    尤其是那昔年四大狗腿之一的王忻水热泪盈眶脚步一滑就坐在了隐官大人身边开始嘘寒问暖结果被陈平安一巴掌推在额头上王忻水悻悻然返回自己座位。

    常太清问道:“隐官大人要不要把董不得他们都从避暑城喊过来?”

    陈平安笑着摇头道:“不用。”

    罗真意几个各自落座她那张案几上边摆放了一盆腊梅裁剪得当挨着一盆菖蒲青翠欲滴。

    当下留在避暑行宫里边的剑修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犹然面带几分稚气。

    这会儿一个个拥堵在门口瞪大眼睛仔细打量起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

    陈平安当那酒铺二掌柜的时候他们年纪还小那会儿多是下五境剑修当然不可能去酒铺喝酒

    成为隐官之后陈平安除了去战场就都待在避暑行宫里边不露面。

    何况年轻隐官每次赶赴战场花样百出谁认得出来?

    要不是陆芝说漏了嘴谁敢相信那位让多少光棍心心念念的“陌生女子”竟然会是二掌柜?!

    故而如今的泉府一脉修士便因为此举流传着一句脍炙人口的至理名言确实没理由为了点脸皮连破烂都不捡钱都不挣了。

    但是其中两个少年倒是曾经远远见过二掌柜跟一个外乡女子武夫问拳反正就是一拳就倒怜香惜玉呗。

    更多门道他们又不是纯粹武夫也看不出啥。不过当年大街上喝彩声震天响尤其是二掌柜被人一拳撂倒所有观战和押注的就跟打了鸡血差不多使劲吹口哨尤其是那个郭竹酒还曾在墙头一路敲锣打鼓。

    罗真意瞥了眼门口“都回去做事。”

    看得出来罗真意作为如今避暑行宫境界仅次于宁姚的剑修她又管着日常事务还是很有威严的那几个少年少女立即散开各自返回衙署公房处理事务只是年轻剑修们一路上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如今的避暑行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置了诸多司院监察司斩勘司簿录处秘档房赃罚库等不过往往一处“衙署”就只有一间屋子除了规模最大的监察、斩勘两司其余公务衙屋里边当下都只有一人。

    回到衙署公房的一位少年剑修因为做事情细致又出身玉笏街自幼读书识字所以少年如今管着档案房屋内书架贴着三面墙壁书籍册子层层叠叠堆积到屋顶数以千计的纸条、便笺夹在一本本书籍里边都是同一种字迹。

    如果说避暑行宫大堂那副楹联写得像是一个微醺酒鬼醉后的字迹看似古拙实则锋芒毕露意气风发那么这些便笺上边的小楷文字就写得像是一个从不喝酒的永远清醒之人一丝不苟从不出错。

    所以原本可以进入斩勘司的少年剑修主动要求在此办公成天与秘录档案打交道成了个不太有机会外出历练和与谁递剑的文簿先生。

    大堂那边陈平安拿袖子擦了擦案几随口笑道:“城外紫府山在内的那八座山头刑官五泉府三就这么瓜分殆尽了。咱们应该占至少两个位置的哪怕被骂成是蹲着茅坑不拉屎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祖师堂议事的时候一开始可以直接开口要三个这种事情宁姚当然不好开口但是你们比如让范大澈打头阵王忻水跟上再让顾见龙说几句公道话最后拿下其中两个山头无非是从刑官泉府两脉各自拿出一座我想问题不大四二二的格局当时齐狩和高野侯心里的底线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八处山头不同于避暑、拖月、武魁这样的藩属城池后者想要运作得当不出纰漏就得拿出相当数量的剑修去分心庶务但是紫府山这样的风水宝地除了构建出第二座护城大阵更像是修道之地不会分摊掉隐官一脉太多的人力何况以后避暑行宫剑修多了就能多出两个道场将来两位元婴剑修的炼剑修道就有着落了。”

    罗真意一个没忍住“不早说?”

    陈平安双手笼袖笑呵呵道:“你当我是未卜先知的算命先生啊还是我拿头撞开五彩天下啊再扯开嗓子给你们打招呼?”

    罗真意吃瘪不已。

    常太清忍住笑。

    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缓缓道:“有个建议你们听听看。隐官一脉可以单独开辟出一座城池我们自己掏钱就是了不用跟泉府一脉开口要当然了人家愿意主动给也别客气。

    这座城池规模越大越好可以建造在避暑城东北方八百里外的大、小龙驹坳避暑行宫里边除了几个关键位置上的剑修可能都需要都把手头事情暂且放一放了当然能够兼顾是最好去……抢人。”

    常太清立即精神一震说道:“要抢多少?”

    陈平安继续道:“争取在三五十年内从扶摇洲和桐叶洲手中抢来六十万到一百万的人口这里边有没有练气士不重要至于建造新城池有先前避暑城的经验在想必不用外人帮忙但是牵引人流南北两股没有一百位剑修的保驾护航帮忙开道很难保证不出现意外。这期间需要动用大量的仙家渡船以及两条稳固的航线制定详细精准的堪舆路线图设置一连串的沿途驻点肯定要刑官和泉府两脉配合不过记住一点他们只是配合我们以及……”

    王忻水嘿嘿笑着接话道:“没有报酬!”

    罗真意一挑眉头“谈什么报酬涉及飞升城的千秋大业本就该精诚合作。”

    “抢人一事什么练气士都不用当个宝顺带有是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唯独要抢那些农家修士我知道他们现在金贵得很各方势力都尊奉为座上宾未必愿意刚刚落脚就长途跋涉背井离乡所以打闷棍套麻袋都没问题既然先礼后兵是做不到了先兵后礼就是必须的了我们隐官一脉可以专门给这些修士承诺给予供奉、客卿身份这拨农家练气士的数量至少得有个二三十人多多益善。”

    “要早早跟他们做出约定首先除了保证他们的个人利益还可以允许他们带人一起离乡赶赴新城可以是亲人家眷也可以是嫡传弟子你们类似给个避暑城的户籍身份即便未来脱离户籍了各自重返故地也可以视为一种特殊关牒可以‘世袭’三代人意思就是说他们的子孙后代将来凭此路引在差不多百年内可以自由出入避暑城在内的飞升城所有藩属之地。”

    王忻水点头道:“要让五彩天下所有人都觉得获得飞升城给予的户籍和颁发的关牒是一种殊荣这本身就可以招徕外乡人来此扎根。”

    “其次甲子之内飞升城修士必须在规矩框架之内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六十年期限一到如果他们还是要走绝不强留该给钱给钱不用犹豫就当是好聚好散一场双方余着一份细水流长的香火情。”

    “所以他们如果离开飞升城后想要回去开山立派或是在各个新王朝、藩属国谋求个官场身份我们可以帮衬一把例如避暑行宫一脉的剑修甚至可以担任一定年份的供奉、客卿切记一定要约定好年限不然就显得太过不值钱了。如此一来这拨农家修士就没有了后顾之忧飞升城甲子之行可以成为他们的一笔珍贵资历本是强扭瓜一场的买卖反而让人越嚼越甜。”

    听到这里罗真意试探性问道:“若是我们暗中找到那些农家修士的山头势力打个商量会不会都不用我们抢人了?说不定很多势力都愿意上杆子求着要与我们合作因为按照避暑行宫目前收集而来的各路谍报显示南北两处的农家修士或练气士主动或被人授意都开始放低门槛大肆收取弟子何况成为农家修士的门槛本就不高以前在蛮荒和浩然天下只是因为地位低收益小才没人愿意成为农家子弟今时不同往日地位一高收益就多所以隐官大人所谓的三十人其实不多说不定我们找到两三个门派就有了。”

    现在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飞升城在这座五彩天下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然也不会有人挖空心思在那边瞎猜到底是成为浩然天下的中土文庙还是青冥天下的白玉京。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顾虑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道:“此事可行你们抓紧制定出个大致章程。”

    罗真意想了想承诺道:“我在一天之内就可以拿出个草稿方案。”

    可惜林君璧他们不在不然罗真意会更有底气。

    书生气文人清高总觉得做得了天下事其实甚至做不了几件手边事。

    当年林君璧、曹衮这几个浩然剑修虽然年轻但是在经济一途却无比熟稔。

    常太清立即意识到一个潜在隐患问道:“如果只是打闷棍抢人问题不大可要是与那些山下王朝、山上势力牵扯太多如此一来我们避暑行宫必不可免会沾惹太多是非会不会影响隐官一脉在飞升城的超然地位?”

    虽说常太清跟罗真意是一个山头的但是事关重大常太清绝不会因为私谊而有所保留。

    何况避暑行宫早有默契对事不对人既然没有谁可以不犯错那么谁都可以为他人查漏补缺。

    陈平安点头道:“当然会。一旦掌握不了分寸我们就会得不偿失。如果将来某天飞升城和所有藩属势力从以往至多质疑隐官一脉剑修的赏罚力度出手轻重可能是有一定问题的变成习惯性质疑隐官一脉该不该对某人出手这就意味着避暑行宫出现大问题了。”

    罗真意有些愧疚是自己想得简单了。

    难怪某人刚才会犹豫是早就预料到循着这条脉络一路蔓延出去引发的这个隐患了?

    陈平安笑望向他们几个好像在说你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解决问题吗?

    常太清试探性说道:“不如让刑官一脉去做这种事我们就当是适当分出一部分利益?台面上让刑官一脉修士去跟那些外界势力打点关系反正他们人数多我们就只负责暗地里安插谍子死士与刑官一脉修士也好打个配合不至于天高皇帝远的我们的剑修一遇到意外就会陷入势单力薄的险境稍不留心就会出现折损情况。隐官大人你觉得呢?”

    避暑行宫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提出了质疑否定他人最好自己也有某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只是并不苛求。

    愁苗剑仙曾经在私底下与罗真意几个好友闲聊对此评价极高说避暑行宫只要养成了这种认知并且最终形成一种类似风俗、传统、规矩的良好惯性隐官大人可谓功莫大焉。

    依旧很剑气长城。

    不然只知一味袖手清谈太浩然。

    “很好啊都能算是一举三得了。”

    陈平安丢过去一个赞许眼神点头道:“但是不能全盘托出隐官一脉还是得继续‘掐尖’审时度势的前提下保留几个私家地盘可以数量不多但是底蕴深、潜力好此外还要保证所有盟友势力境内的剑修胚子未来只要想要修习上乘剑术或是远游历练第一时间就得想到避暑行宫而非刑官一脉。”

    罗真意如释重负“我就按照这个大方向制定具体方案。”

    陈平安突然问道:“嘉春七年议事被宁姚丢出祖师堂的那个金丹剑修?”

    罗真意说道:“这些年一直是顾见龙负责暗中盯着此人。当年被谱牒除名一事被此人视为奇耻大辱但是他在外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这些年多是闭关潜心炼剑应该是想要尽早跻身元婴境好重新返回祖师堂。”

    陈平安问道:“那两名举荐人和担保人呢?”

    罗真意摇摇头。

    陈平安说道:“没有让你们公报私仇。”

    罗真意点点头明白了。

    陈平安眯眼说道:“要明白一个道理纯粹剑修的爱恨情仇都很纯粹剑气长城的剑修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问剑无法解决的。所以怕就怕偏偏有那么一件事情注定问剑无用而且辛苦修行一辈子都无用那么该怎么办?气难消意难平难道还要去我那铺子喝酒吗?”

    以前大不了就是去战场上递剑看谁战功更大杀妖更多谁就嗓门大更占理。

    所有的私人恩怨往往仅限于私底下的唠叨几句至多就是酒桌上骂几句。

    曾经的剑气长城去一趟城头下了城头呼朋唤友酒桌上见竟然没死人?

    如今的剑气长城剑修们再出门历练开始逐渐与各方势力打交道等到返乡竟然死人了?

    陈平安建议道:“其实避暑行宫的门槛可以高但是门脸儿得大只说安插谍子、培养死士一事是不是剑修资质好不好境界高不高并不是最重要的修士得心细同时心狠。”

    常太清说道:“回头我就去跟董不得、徐凝细说此事。”

    从头到尾范大澈就一直插不上嘴。

    如今飞升城有句口头禅你连避暑行宫的大门都看不到。

    之前有个未能成功补缺的年轻剑修按例去了避暑城任职。

    曾在酒桌上与人笑言两句。

    离开避暑行宫之后逐渐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

    但是在那之前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陈平安神色严肃道:“要小心外界对飞升城的各种渗透四座藩属城池的所有外乡人虽然已经单独建立档案房了听大澈说目前记录在册的就有一千六百多人说句难听的职责所在刑官泉府两脉如何拉拢是他们的事情我们避暑行宫却不得不将他们视为潜在敌人。”

    “如今的五彩天下鱼龙混杂再古怪的练气士都会有只说浩然天下就有南海独骑郎过客瘟神艳尸刽者和卖镜人等修士而那青冥天下也有米贼尸解仙卷帘红酥手挑夫

    抬棺人巡山使节梳妆女官捉刀客一字师他了汉。各种匪夷所思的术法神通手段千奇百怪防不胜防比如那种看似毫无征兆爆发的瘟疫说不定就是某个‘瘟神’早已潜藏在某个藩属城池当中尤其是那种专门针对不是练气士的大范围‘天灾人祸’一定要早做准备同理紫府山在内的所有山头府邸以后肯定要收取不同数量的侍女杂役八座山头是不是要提防那些巡山使节的潜入?各地水源隐官一脉剑修需不需要按时巡视?”

    “这件事除了避暑行宫秘密严查不可以有丝毫懈怠落实在具体事务上边肯定是要刑官联手泉府一起早做准备了以防万一。”

    “而且这件事必须是整个祖师堂议事的重中之重。”

    “此外你们几个应该很清楚一事当年我们避暑行宫就未能找出全部的蛮荒暗棋。”

    陈平安抬起手指指了指天“假设下了一场被动了手脚的暴雨凡俗夫子如何遮挡?如果有人在雨水中动了手脚怎么办?藩属四城是不是得有人专门盯着?”

    陈平安再抖了抖袖子“要说想要在雨水中动手脚那么下雨之前必须乌云密布好歹还能有个预兆那么风呢?或是将来城池扩建街道上种植有各种点缀的草木花卉届时某种花香呢?”

    陈平安再随手翻开一本册子手指捻动沉声道:“别忘了还有那几处学塾的蒙学书籍。”

    陈平安好像在自言自语“未来我们培养起来的死士和谍子突然做起了那两边倒的买卖避暑刑官又该如何防备和甄别?”

    罗真意几个听得头皮发麻。

    陈平安回过神说道:“旁观者清所以要让避暑行宫某些年轻剑修设身处地假扮是飞升城的敌人与你们做战场的攻防推演。”

    “飞升城剑修的敌人再不是只有战场上的面对面厮杀了这种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会越来越多。”

    “真正能够为飞升城遮风挡雨的不是那些站着不动的护城大阵而是这里是你们。是我们避暑行宫和隐官一脉的剑修。”

    “但是归根结底想要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问剑而已。在五彩天下没有一场飞升城问剑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两场再不够就三场直到问得整座天下都后怕谁都不敢轻易往飞升城伸手。”

    “比如以后被你们顺藤摸瓜揪出了某个幕后势力飞升城就必须杀鸡儆猴没有任何好犹豫的那场问剑必须足够快准狠必须声势浩大敌对者无论是山上宗门还是山下王朝只管连根拔起断其香火断其国祚在保证不滥杀的前提下真正做到斩草除根。”

    范大澈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轻声问道:“办一场祖师堂议事隐官大人来说这些不是更好?”

    陈平安无奈道:“我这次不会久留过几天桐叶洲那边就要举办落魄山的下宗创建庆典我必须赶回去。下次返回这里可能需要二三十年后了。而且加上某些原因我当下不太适合现身祖师堂。”

    陈平安揉了揉眉心“我们那位首席供奉将来肯定是要在五彩天下开宗立派的而且邓凉多半会亲自担任九都山下宗的首任宗主。”

    罗真意微微皱眉问道:“是担心邓凉创建的下宗会是一座有实无名的剑道宗门?”

    类似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观作为道门剑仙一脉执牛耳者道观里边的修士当然都是道士谱牒身份可其实相当一部分嫡传弟子其实就是顶着个道士头衔的纯粹剑修这拨道士的所有修行研习一切玄都观祖传的道法仙诀都是为了辅佐剑术。

    常太清说道:“以邓首席的人品就算未来他会脱离飞升城相信也是主动选择净身出户除了一小撮嫡传弟子不会带走更多剑修。”

    常太清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过直白邓凉即便是首席供奉他敢这么想敢这么做吗?

    说穿了就算是在常太清内心深处邓凉还是半个外人撑死了只能算是半个家乡剑修。

    常太清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寻常本土剑修了。

    陈平安摇头说道:“就算邓凉带走一拨投靠紫府山的本土剑修这些都不算什么我不是计较这个就算那座宗门剑修多些占据五彩天下、分走飞升城一部分剑道气运还是不算什么问题。这些都是邓凉和未来宗门该得的而且五彩天下如此广袤就算多出一个剑道宗门刚好是邓凉和那九都山对飞升城和邓凉来说反而都是好事。”

    “我只是担心邓凉之后的继任宗主以及祖师堂成员与飞升城已经没有什么香火情可言但是此人却自认飞升城理当给他们宗门让步再让步。”

    在剑修身份之外邓凉还是九都山肃然峰的一峰之主更是一位身份隐蔽、位列绿籍的闱编郎身负一部分九都山气运。

    故而邓凉存在本身就是连接九都山与五彩天下的一座无形桥梁。

    在邓凉手上尤其是下次五彩天下开门九都山练气士涌入过不了几年就能够培养起一大拨阴灵鬼修说不定在短短三五百年间浩然九都山就可以凭此一跃成为同时拥有上宗和下宗的“正宗”。

    簸箕斋一脉的师传神通以邓凉的修行资质以及他与歙州三位剑修的密切关系肯定可以学到手。

    陈平安对此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常太清说的相信邓凉的人品。

    陈平安只是担心曾经的隐官一脉剑修同僚如今的飞升城首席供奉未来的九都山下宗首任宗主因为身份的逐渐转变在某天陷入事事两难的尴尬境地无法与飞升城做到好聚好散善始善终。

    如果按照山下王朝的衙门来划分职权刑官一脉差不多等于手握吏部和兵部。

    泉府一脉职掌户部和工部。避暑行宫等同于刑部。

    至于剩下的礼部估计就要看即将建成的那座书院了。

    不出意料的话邓凉与飞升城的“六部衙门”都会是相当不错的关系。

    最好的情况是双方盟约长久稳固。

    最坏的结局是貌合神离反目成仇。

    追求前者避免后者。

    一旦邓凉将来选择清净修行比如追求一个飞升境而九都山下宗因为某个与飞升城的冲突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转去投靠白玉京之类的势力?

    王忻水有些疑惑这种事情至少也是数百年之后的最坏情况了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是在隐官大人今天的一系列言语中还是显得极为突兀。

    陈平安很快就给出了那个理由。

    “飞升城不需要唯唯诺诺的马前卒飞升城需要一大拨真正的盟友。”

    “整个五彩天下都在看着飞升城的一举一动。”

    “打个比方飞升城就像一条大渎若是水势汹涌变幻莫测邻水建城者便少若是水势平缓旱涝保收依水建城者就多。”

    “先前我说的抢人一事除了是为飞升城和避暑行宫谋求一份切身利益必须如此作为之外也是顺便做样子给五彩天下看那些农家练气士在甲子之约到期后获得飞升城扶持各自势力得以茁壮发展就是……在低处。”

    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案几上边然后抬升“那么邓凉的下宗建立就是在高处。”

    “一高一低都有了而且飞升城都处置得当关系融洽人心就稳未来整座五彩天下看待剑气长城眼光和心态就会不一样。”

    “这是整个飞升城。”

    陈平安手腕拧转画了一个大圆再画了一个小圆“这是避暑行宫隐官一脉剑修。”

    随后双指并拢轻轻一点圆心中央处“我们自己个人私心。”

    最后陈平安画了一个最大的圆圈“有可能的话将来考虑问题还要想一想整座五彩天下。”

    “如果大小四者能够皆不冲突此即大道。”

    “日升月落星斗移转剑修递剑大道之行。”

    常太清轻轻点头。

    罗真意怔怔出神。

    王忻水沉默片刻拍案叫绝道:“眼界如此高屋建瓴胸襟气量如此宏大偏偏道理说得这般深入浅出唯有我们隐官大人了不作第二人想!”

    隐官大人板着脸不说话。

    某个小山头的郭盟主不在其余三狗腿也都缺席一时间王忻水便小有尴尬范大澈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捧场。

    陈平安微笑道:“我要是不开口说话最少得冷场半个时辰。”

    王忻水嘿嘿一笑。

    转头看了眼大堂外边的和煦日头今天尤为温暖人心。

    陈平安笑道:“说实话不光是我们避暑行宫其余刑官泉府两脉其实做得都很好。”

    “只说齐狩的刑官一脉我就是想要故意挑他的刺都很难。”

    陈平安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范大澈几个的视线都有些古怪。

    陈平安只得澄清道:“没有话里带话。”

    王忻水立即说道:“隐官说了算!”

    就说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齐狩明知道那个捻芯与隐官一脉走得很近依旧不遗余力栽培那拨武夫专门安排了两位金丹境剑修以及数位投靠刑官一脉的兵家修士都会定时去躲寒行宫那边“喂剑”和“喂招”帮着暂时出手机会不多的年轻武夫尽量增加实战经验。

    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件咫尺物丢给王忻水说道:“里边都是关于桐叶洲旧山河的各种官府史书、地方县志我来不及全部整理只是临时写了两本类似书目的册子以及一本专门记录注意事项的小册子避暑行宫这边全部保留但是可以让刑官一脉抄录一份要是嫌麻烦就只能多跑路了以后可以来咱们这边借书看方便飞升城四大藩属城池验证外乡修士的身份籍贯和山头谱牒对了咫尺物记得还我。”

    王忻水接住那件已经取消山水禁止的咫尺物稍稍瞥了眼里边的光景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小书山不由得震惊道:“这么多本书籍?!”

    就算动用一些山上术法抄书或是翻刻一事也绝对是一件实打实的浩大工程。

    陈平安笑呵呵道:“我那位齐兄弟这会儿肯定忙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替他臊得慌。”

    等到陈平安站起身三位剑修一同起身跟着隐官大人一起跨过门槛走出大堂。

    陈平安在台阶顶部驻足停步双手笼袖抬起头眯眼望向日头轻声道:“一些个处心积虑要是不小心被我们找到了某个‘万一’那他们就要小心再小心了。”

    “比如是那白玉京动了手脚然后被我们找到确凿证据那就让五彩天下在未来百年千年万年白玉京道牒修士一律不准进入五彩天下。”

    “那么下次开门我来带头堵门。”

    等到下次开门相信自己至少也该恢复巅峰实力了重返玉璞境武夫止境归真一层捉对厮杀打个白玉京仙人不在话下。

    走下台阶陈平安与范大澈、王忻水并肩而行随便逛一逛避暑行宫诸多司院衙署。

    陈平安只进了那处档案房的屋子至于其他地方都是站在门口看几眼。

    此地管事人是个名叫怀丛芝的少年才十四岁就已经是一位观海境剑修。

    要是在早年的剑气长城算不得太过天才但是别忘了少年是年幼时就跟随飞升城来到了五彩天下破境如此之快在陈平安看来堪称神速了。

    所以陈平安就很好奇少年为何选择档案房照理说去那相对门槛最高的监察、斩勘两司没有任何难度听到隐官大人的询问后怀丛芝腼腆一笑只说自己喜欢看书。

    陈平安也没有刨根问底从屋内“东”字书架上边的“玉”字一格抽出一本记载白玉京势力的“乙”本“七”字秘录册子。

    随手翻阅起来一座天下的最东边紫气升腾天地间道韵浓郁全部都是来自青冥天下的道门势力当然是白玉京领衔紧随其后的是玄都观和岁除宫在内几个山头再往后就是一些寻常宗字头的道门了最后才是那些小门派或者散修阶梯分明。

    按照当年避暑行宫的旧例飞升城专门编订了正副两份档案分别记录天下所有门派和上五境、地仙修士。

    随着两本册子不断加厚档案内容逐渐增多这就意味着一座崭新天下越来越筋骨雄健、血肉丰满起来。

    只不过这两本绝密档案不会放在避暑行宫这边而是搁在飞升城祖师堂。

    陈平安翻开一页书用手指抵住夹在书页间一张便签不同于先前的白纸黑字这个条目以朱笔红字书写显然是比较重要的注解了转头望向身边站着的少年笑道:“丛芝这是你自己的见解?”

    少年使劲点头。

    陈平安笑道:“类似见解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务可以慢慢汇总起来等到凑集三五十条就交给罗真意或是范大澈看看可以的话形成咱们档案房这边的某种定例以后人手多了就不会手忙脚乱有个循规蹈矩的章程在就可以让后便进入档案房的同僚们按部就班行事了你这个一把手也会省力不少。”

    少年使劲点头默默记住了。

    “丛芝要知道你可是咱们避暑行宫档案房的第一任主官除了每天的手边事务不能马虎还有如何为后人开路平时也是要多想一想的。”

    少年还是小鸡啄米。

    “丛芝知不知道一个衙署的一把手除了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事还要注意什么?”

    这次少年终于没点头但是一脸茫然。

    陈平安笑道:“是不多事要与诸司衙署界限分明做到相互间井水不犯河水不可随便插手‘屋外’其他事宜。”

    “但是这个道理是有门槛的得是很多年后的避暑行宫才用得着了所以现在你可以抽空多看几本杂书历史上一些个世俗王朝的衙门变迁多了解一点冗官现象和胥吏之治又为何朝廷越是裁撤最终机构反而越是繁多最终导致臃肿不堪各种衙门越多办事效率越低看似每天谁都在忙忙碌碌等到真正想要推进某项举措只会极为缓慢。”

    如今的这座档案房对陈平安来说确实有着一份特殊意义毕竟当年所有从躲寒行宫搬迁到避暑行宫的秘档、书籍都是陈平安独自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出来的并不是一件多简单的轻松事情。所以在这边陈平安自然会额外亲近几分。

    怀丛芝点头道:“记住了!”

    陈平安离开后。

    王忻水故意放慢脚步突然一巴掌拍在怀丛芝脑袋上压低嗓音笑骂道:“怂样好不容易见着了隐官大人就不知道抓住机会赶紧多聊几句?”

    王忻水拧住少年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咱们隐官大人就只进了你这档案房的门槛?啊?!以后别说是跟我混的。”

    隐官大人说了打人一事要趁早。

    尤其是那些个年少天才说不定过个一百年几百年的就是一位剑仙了。

    怀丛芝歪着脑袋踮起脚尖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悄悄朝王忻水摊开手。

    原来少年的手心全是汗水。

    就算开口说话也肯定会结结巴巴让我咋个说嘛。

    王忻水笑问道:“想说啥?”

    少年小声道:“他当隐官更好些。”

    至于暂领隐官一职的宁姚当那众望所归的城主大人就是了嘛。

    王忻水心知不妙立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

    果不其然门口那边一袭青衫重新现身面带微笑。

    怀丛芝立即傻眼了。

    所幸隐官大人微笑道:“没事少年言语无忌讳敢想敢说敢做敢当是好事。倒是王忻水治理有方让人记忆深刻。”

    王忻水斩钉截铁道:“隐官大人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一位青葱一般的惨绿少年啊!”

    罗真意跟常太清拣选另外一条抄手游廊准备返回各自衙屋处理公务。

    “先前提及邓首席一事你一开始是不是担心隐官大人会对邓凉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舍弃?”

    常太清以心声问道:“等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反而是需要我们为邓凉和他的下宗一直修路铺桥才松了口气?”

    罗真意默不作声。

    常太清笑道:“即便真是如此也不必对隐官大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失落毕竟是一心向着我们飞升城在其位谋其政公门修行官场里边不可能只有清风明月。”

    罗真意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常太清好不容易将一句跑到嘴边的话给强行咽回肚子。

    对隐官大人无需苛责半点可你要是对陈平安这个人感到失望也实属正常。

    常太清很庆幸自己忍住了不然估计自己要被罗真意记仇很久吧。

    另外那条走廊陈平安逛过了那些衙屋后再去王忻水的屋子坐了片刻就与范大澈一起离开。

    范大澈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隐官大人你要是再晚来几年我可能就要主动离开避暑行宫了总觉得帮不上什么忙想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腾个位置给别人了用你的话说就是蹲茅坑光喝酒吃饭睡觉唯独不拉屎。”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吧?”

    “有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次铺子喝酒陈三秋和董画符都在。”

    “大澈啊说话这么耿直怨不得别人说你是靠走后门进的避暑行宫。”

    范大澈笑了起来。

    “大澈相信我避暑行宫需要聪明人但是一样需要沉默者日久见人心你要相信他们会看见更要相信自己能做到。”

    陈平安轻声道:“真正的强者不独有令人侧目的壮举事迹还有坚持不懈的细微付出。”

    即便到最后还是不被人知道知道了也不被理解但是我们最少自己知道曾经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

    只是这句话陈平安没有说出口。

    ————

    四座藩属城池之一的拖月城与武魁城一样亦是刑官一脉名下的城池。

    现任城主是溥瑜副城主任毅两位都是金丹境剑修曾经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自然都是飞升城的祖师堂成员。

    这两人当年都是阻拦陈平安的守关剑修不过那会儿负责守第一关的任毅还是龙门境修为任毅是在飞升城落地后破境结丹反观城主溥瑜因为曾经受伤不轻一把本命飞剑“雨幕”折损严重导致溥瑜这辈子极有可能很难打破金丹境瓶颈了这也是溥瑜担任拖月城一把手的原因之一不希望大道成就更高的好友任毅为世俗庶务太过分心。

    早年在剑气长城一场厮杀惨烈的城外战场他们都曾被一位陌生面孔的“老剑修”救过。

    战场上曾经有个横空出世的“老剑修”期间路过一处战场递剑刁钻出手狠辣刚好救下溥瑜、任毅在内一拨年轻剑修。

    打得“险象环生”自称“侥幸小胜”。

    虽然对方没有自报名号但是溥瑜当时就猜出对方的身份肯定是那个最擅长捡漏的年轻隐官。

    “南绶臣北隐官”两位敌对剑修能够获此称号都绝非浪得虚名。

    双方都很奸诈鸡贼阴险。

    今天的拖月城议事大堂除了正副两位城主还有刑官齐狩和出身簸箕斋一脉的水玉一行人正在传阅那一摞纸张。

    除了四位岁数相差不多的剑修还有一位老元婴。

    水玉抖了抖手中纸张啧啧笑道:“真是个怪名字。”

    化名窦乂。乂确实是个很生僻的字。

    溥瑜笑道:“乂字是治理、安定的意思若是再加上个字组成“乂安”一词就又有了‘天下太平’的寓意。”

    既然注定破境无望溥瑜就安心当这城主了这些年还积攒了不少杂书没事就翻翻溥瑜甚至想着哪天卸下了城主担子自己能不能去当个教书先生?

    齐狩默默喝着茶有些头疼以那个家伙的一贯德性肯定会变着法子找自己的麻烦。

    在嘉春七年的开春时分飞升城曾经举办过第二场极为正式的祖师堂议事。

    也正是那场至关重要的议事真正奠定了飞升城的内部职责划分、以及对外扩张方案。

    当年祖师堂内摆放有四十一条椅子后来陆续增添了六把但是挂像下的那两条椅子始终空着。

    两位隶属于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分别来自太象街和玉笏街曾是陈氏和纳兰两个大家族的附庸门户。

    这些年两位老人一直在为年轻人传授剑术。

    刑官一脉在飞升城和拖月城内分别设立有一座搜山司和斩妖院两位老元婴各自坐镇其一偶尔也会悄然离开飞升城都是为那些出门历练的下五境剑修们暗中护道而这种所谓的“历练”可不是浩然天下那些谱牒修士的游山玩水什么所谓的红尘历练飞升城的绝大多数的剑修伤亡都出现在历练过程中为了开辟地盘确定路线安危涉险勘探那些诡谲的山水秘境遭逢一些闻所未闻的怪异数位护道剑师都因此陨落甚至以至于尸骨无存最后都是飞升城宁姚在内的几位上五境剑修亲自仗剑前往这些险地。

    就像这次与隐官一脉剑修联袂外出历练的刑官一脉幕后护道人就是一位老元婴剑修。

    剑气长城万年以来撇开那些先天受制于本命飞剑的剑修从无“孱弱的剑修纸糊的境界”。

    这个传统飞升城绝对不能丢。

    但是不得不承认离开了剑气长城后所有剑修的破境速度越来越慢了。

    当然宁姚是例外。

    而最年轻一辈剑修的出现也越来越无法像之前那样一茬接一茬多如雨后春笋了。

    与此同时两位老人还管着一座问剑楼的钥匙。

    虽说如今飞升城的剑修依旧各有师传但是飞升城建造了一处藏书楼取名为问剑楼。

    经由阿良改善过的剑气十八停如今所有剑修都可以修行至于最终能够学到几成神意精髓各凭造化。

    此外避暑行宫当年收集、整理了大量原本禁制重重的历代剑修遗留道诀、剑经、秘籍都汇总于那座戒备森严的问剑楼。

    许多原本都早已断了香火传承的剑术都有一定机会找到“隔代”弟子。

    比如陶文吴承霈宋彩云殷沉还有生前最后一次出剑就是与龙君问剑的高魁等等。

    甚至还有叛出隐官一脉的两位剑仙洛衫和竹庵。

    这些剑修的独门剑术只要避暑行宫那边曾经有过记载的如今的飞升城年轻剑修都有希望学成但是不强求后世剑修一定要“认祖归宗”只是学成了这一门剑术的剑修在各自开辟出来的剑术道脉传承过程中绝对不可故意隐晦此事必须写明这份传承来历。

    避暑行宫当初编撰出一本内容详细的小册子大致写明了某一脉剑术的传承要求、修行门槛

    故而想要传承那些剑术有两点要求一个是自身本命飞剑与剑术契合再就是战功足够然后经由刑官和隐官两脉的确定和认可年轻剑修才可以去问剑楼翻阅某本剑谱、修行对应的某部秘籍。

    老元婴好奇问道:“之前那趟远游蛮荒宁姚说得含糊其辞只说是隐官大人起的头可他们一行人既然做掉了仙簪城玄圃和托月山元凶这两头位飞升境难道城头那边如今新刻了两个字?”

    其实就连这位老修士也是才知道原来剑气长城还有个刑官名为豪素。

    将那仙簪城打断为两截当然大快人心。但是对剑气长城的剑修而言刻字一事自古就是天大地大此事最大。

    齐狩看着那几道视线无奈道:“就算是我去问有用吗?宁姚明摆着不愿意多说什么。”

    水玉也倍感奇怪“既然做成了这么多大事为何不直接告诉整个飞升城?怎么想都没理由藏藏掖掖啊。”

    溥瑜笑着调侃道:“想不明白就对了所以你进不去避暑行宫。”

    当年簸箕斋三位师兄弟确实是想要进入避暑行宫的可惜宁姚没答应。

    不然如今的隐官一脉完全有实力与刑官一脉分庭抗礼。

    如今的飞升城上五境剑修有四位。

    飞升境宁姚。

    暂时无仙人。

    玉璞境剑修有三人齐狩高野侯邓凉。

    元婴境总计四人。

    两位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再加上簸箕斋一脉的歙州以及避暑行宫的罗真意。

    其实太象街陈府那边还有陈缉和他身边的侍女陈晦。曾经的主仆双方如今的师徒两人分别是元婴境和玉璞境。

    只是此事除了宁姚暂时无人知晓。

    齐狩冷不丁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陈平安在下一场祖师堂议事中要求我们和泉府各自拿出一座山头交给避暑行宫打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元婴缓缓道:“凭什么?”

    齐狩说道:“还是一个如果如果刻字之人正好是陈平安呢?”

    老元婴立即说道:“那就给啊。”

    虽然是刑官一脉的剑修但是这种事情老人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必须给。

    齐狩点点头“理当如此。”

    水玉幸灾乐祸道:“刑官大人要是陈平安不走了你怎么办?”

    齐狩微笑道:“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筋骸康健里闬乐从君子饮酒其乐无穷。”

    老元婴听得一头雾水“啥玩意?”

    溥瑜笑着解释道:“出自康节先生的《击壤集》皕剑仙印谱上边也有照抄是一方印章的边款内容底款印文是‘而吾独未及四方’亦是康节先生年少读书时有感而发老邵你与这位康节先生还是同姓回头可以翻翻印谱。不过咱们刑官大人的意思是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任毅笑道:“亏得隐官大人不在场不然这会儿就要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

    姓邵的老元婴手心摩挲着椅把手撇嘴道:“读书人就是弯弯肠子骂人都能骂出朵花来。”

    可陈平安要真能在城头新刻一字老元婴都愿意去酒铺那边自罚三碗。

    反正那边的酒碗也不大。

    毕竟老元婴对那印章印谱一事最是不以为然这些年他没少发牢骚整些花里花俏的有本事你这隐官倒是去城头刻个字啊。

    喝酒一事既想又不想。

    不想的理由很简单老人抹不开面子。

    可仔细思量一番老人还是希望那年轻隐官当真刻字居多。

    原本属于隐官一脉私产的躲寒行宫如今像是成了专属于刑官一脉纯粹武夫的地盘。

    只不过这件事双方都有默契一个无所谓一个也不提。

    剑气长城仅有的三个古老官职除了隐官、刑官其实还有祭官只是祭官一脉早已失传。

    传闻躲寒行宫最早就曾是祭官的衙署所在只是隐官一脉在萧愻手上太过瞩目就占据了早已废弃不用的躲寒行宫反正老大剑仙对此也没说什么久而久之躲寒行宫就自然而然被视为隐官一脉的私产以至于许多不喜欢翻黄历的年轻剑修根本就不知道家乡历史上还曾有过什么祭官。

    躲寒行宫那帮最早的武夫胚子当年第一拨进入此地习武练拳的孩子都已经长大。

    作为刑官管辖的武夫一脉如今人数总计将近百人而且越往后人数和势力会越来越可观。

    一个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两位教拳师傅的休息间隙独自在那演武场上出拳如龙呼啸成风。

    旁边蹲着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纪辈分最小的如果说成为剑修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不然求也求不来那么武夫学拳要趁早也是公认的。

    作为大师傅的郑大风每天早晚两次来躲寒行宫教拳喂拳各一个半时辰。

    姜匀一边出拳一边自夸。

    “当年隐官来这边为我们几个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个沾到隐官衣衫边角的纯粹武夫所以说我习武资质如何你们懂了吧?”

    “其实隐官曾经私底下专程找到我他说了当年十人里边就数我天赋最好高出别人一大截所以必须为我开个小灶才算不浪费我的习武资质开小灶是啥个意思意味着什么知道吧?”

    “看好了我这一手空手夺白刃、可随便抓飞剑的擒拿术就是隐官的真传按照他家乡那边的规矩一般情况下是非嫡传绝不轻传的就连那个郭竹酒都未必学会了如今由我一拳递出多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所以就算隐官再给我喂拳一样得小心了……”

    演武场边缘地界有人出声“哦?得是怎么个小心?”

    姜匀耳尖立马不乐意了“哦啥哦谁不信?站出来!”

    那人站在那边笑答道:“我不信。”

    姜匀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偷偷咽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转想着如何补救才能逃过一劫。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补救了来练练手就当我帮你开个小灶省得没人信你。”

    姜匀小心翼翼搓手道:“隐官大人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许恭、元造化这些没良心的家伙我每天练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念三声隐官大人才会递出神意饱满的那第一拳。”

    晓之以理就算了谁不知道二掌柜是出了名的“买卖公道、最讲道理”那小爷我就动之以情!

    演武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

    问题是也不是那么相貌英俊、高大威猛啊。

    看上去就是高高瘦瘦的嗯好像跟学塾里边的教书先生差不多。

    他真的是一位武学大宗师吗?

    郑师傅说他曾经悉心指点过隐官大人好些拳法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吧。

    陈平安暂且放过姜匀这个小刺头与那两个快步走来身边的外乡武夫抱拳笑道:“辛苦了。”

    一男一女都是金身境岁数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只不过面容瞧着显年轻也就四十岁出头。

    两位武夫异口同声道:“不敢当!”

    若是在五彩天下别处他们随便拣选一地开山立派原本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至于为何两位跻身“炼神三境”的武学宗师会赶来飞升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躲避山上的仇家逃难而来。

    何况除了避暑行宫会验明身份还有郑大风和捻芯盯着出不了差错。

    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要求外乡人填写籍贯、履历就是一种看似表面功夫的无聊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事实上是典型的外松内紧而且记录在册的外乡人越多飞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验证一旦被发现谁动了手脚故意瞒报身份履历作伪那就要去跟如今管着一座牢狱的捻芯打交道了。

    一个能让陈平安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缝衣人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陈平安一出现演武场这边很快就聚拢起一拨年轻武夫不多不少刚好十人。

    一袭青衫长褂侧过身同时一个胳膊翻转一巴掌向后按住身后一个偷袭少年的面门往地上一按脑袋砸地弹三弹。

    再身形飘然转动手拽住一记凶狠扫来的鞭腿右手高高抬起手肘一个猛然下坠就是一记顶心肘敲中那少年的心口后者砰然摔在地上再被陈平安脚尖一挑少年空中翻滚十数圈瘫软在地几次想要挣扎起身都无果呕血不已。

    那个名叫孙蕖的少女一记膝撞结果被陈平安一腿重重扫中她腰肢孙蕖当场横飞出去与另外一位女子武夫撞了个满怀一起摔出去。

    顷刻间十人围殴相互间根本不用打招呼配合不可谓不精巧最后全部倒地不起惨不忍睹。

    鼻青脸肿的姜匀坐在地上高高抬起头流鼻血了。

    当年的假小子如今的大姑娘元造化坐在地上她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

    暮蒙巷许恭揉了揉心口呲牙咧嘴。

    姜匀许恭元造化。

    他们三人资质最好学拳最快靠着一座崭新天下的天时馈赠姜匀得过三次武运许恭和元造化各自得过两次。

    此外也有多人获得过一次武运馈赠。

    其实这跟宁姚的破境也有不小关系尤其是等她真正坐稳了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再加上飞升城获得了某种天地眷顾就使得躲寒行宫一脉的武夫

    当然这些曾经的孩子确实习武勤勉都吃得住苦不曾挥霍他们的自身天赋和外在机缘。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凭借某境“最强”而来的武运相较于其他任何一座天下都很有水分而且水分很大。

    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哪个门派能够拥有将近十人如此密集地先后获得过武运不是自家开武运铺子的是什么?

    陈平安站在原地微笑道:“要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切磋联手打个远游境问题不大。”

    习武登高急不来。

    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想要真正为飞升城分忧做事确实还需要二三十年的打熬。

    到时候有了一两个远游境武夫外出游历就很安稳了都不太用得着剑修的护道。

    如果是一场有预谋的偷袭撇开郑大风和两位教拳师傅不谈那么一位飞升城去过战场的金丹境剑修一人一飞剑就可以彻底杀穿躲寒行宫。

    陈平安挪步从近到远将那些年轻武夫一个个拉起身当然女子除外隐官只需轻轻跺脚她们便能够飘然起身。

    玉笏街的孙蕖她有个妹妹叫孙藻早年跟随一位名叫宋聘的金甲洲女子剑仙离开了家乡。

    她起身后问道:“隐官大人孙藻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丢人现眼?”

    陈平安笑道:“她已经是观海境剑修了。”

    孙蕖点头道:“凑合吧。”

    躲寒行宫历史上的教拳之人先后是宁府老嬷嬷白炼霜年轻隐官陈平安还有个外来户的郑大风。

    其实陈平安只是偶尔去指点一番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师父但是躲寒行宫的孩子哪里管这个有事没事就拿郑师傅跟隐官大人作对比。

    陈平安走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那边笑道:“马师傅刘师傅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喂拳可以出手再重一点至于打熬筋骨的药材一事加上一日三餐的药膳可以适当多要一点不用担心泉府一脉那边报账会通不过。”

    看着那位年轻隐官的和煦神色打商量的语气两人便有几分意外同时还有些轻松。

    今天有了隐官大人的亲自发话想必以后在泉府那边就更好商量了。

    谁不知道泉府一脉的账房先生们在挣钱这件事上就差没有将年轻隐官尊奉为初代祖师爷了。

    躲寒行宫一脉的纯粹武夫这些年的处境其实颇为尴尬一来就像是刑官一脉山头的“庶子”不太讨喜再者钱财一事只进不出虽说不至于讨人嫌可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泉府那边倒是不会克扣半点只说他们两人与大师傅郑大风三位教拳的泉府每月按例给的俸禄一文钱不少孩子们习武练拳打熬筋骨一切所需也都足量分发躲寒行宫报多少就给多少从无二话。

    只是一些个琐碎言语以及某些眼神和脸色谁都不傻都听得见看得明白。

    此外躲寒行宫的习武之人在这剑修如云的飞升城难免会觉得自己矮人一头说话做事就跟着束手束脚了。

    就像那个练武资质最好的姜匀很快就会是一位金身境武夫了已经是躲寒行宫未来板上钉钉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门在外路上遇到了同龄人的剑修心中岂会没有半点遗憾?

    虽说姜匀到了外边还是一年到头咋咋呼呼的可其实一个人说话嗓门越大实则内心越是心虚。

    陈平安抱拳告辞“就不耽误你们教拳了。”

    那位女子武夫问道:“陈宗师不为孩子们教教拳?”

    若是喊对方一声隐官好像不妥当毕竟如今的隐官是宁姚。

    既然对方是一位山巅境武夫喊一声宗师甚至是前辈都不为过。

    开山立派为宗拳更高者为师。

    他们两位外乡武夫到底不比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虽说在此教拳多年可因为两人极少外出走动对剑气长城的许多独有风俗其实只算一知半解。关于这位末代隐官的诸多传闻事迹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就像姓刘的女子武夫就很想不明白为何姜匀几个每每聊到陈隐官都绕不过与曹慈的三场问拳明明是三连败还能说得那么眉飞色舞即便是说到与郁狷夫问拳也几乎从不谈年轻宗师的如何出拳凌厉反而只说被郁狷夫一拳就倒不光是姜匀几乎所有人都乐得不行。

    陈平安摇头笑道:“不了。”

    姓马的魁梧男子小心翼翼问道:“陈宗师返回家乡后可曾与那曹慈再次问拳?”

    陈平安点头道:“有过一场问拳还是输了。”

    男子倒是不奇怪赢了曹慈才是怪事。

    女子忍不住问道:“敢问陈宗师曹慈如今是什么境界了?”

    显而易见她是一位曹慈的仰慕者。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问拳之时他是止境归真一层。”

    女子便眼神复杂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

    陈平安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觉得一位山巅境武夫去与一个止境归真的曹慈问拳有点不自量力了。

    只是陈平安也没解释什么。

    等到两位金身境武夫重新开始教拳陈平安只是在演武场边缘驻足片刻很快便默默离去。

    对于那两位教拳师傅而言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当下心情大概能算是如释重负。

    躲寒行宫最早十人都看到那个年轻隐官在离去之前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走出大门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确实古怪。

    躲寒?躲?

    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

    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很好辨认。

    “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