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乱世萧潆传 >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云畅与杜仪风
    十九年前——

    华国与晏国交战了整整一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秃鹰盘旋久久不去。

    华国以高将军(高晋祖父)为大将,晏国将士则由云彪将军(云畅父亲)统领。

    两军势均力敌,一时间竟难以分出胜负。

    两个将军同为有胆有谋、忠君爱国的良将。在战场上他们是死敌,各自为自己的国家而战。除却这层关系,两人却是在心底敬佩对方,引为知己。

    眼见士气日益低落,兵营中又屡屡唱起晏国歌谣,云彪许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漫长的征战,急于求得一个结果。

    三个月后,在一次突围中,云彪不慎做出错误的战略指挥,不但损失了手下五万兵马,自己全家还被华国所俘虏。

    出于对国家和君主的忠诚,云彪即使饱受酷刑也拒绝说出晏国军事机密,坚定反对投降。可晏国却将云彪视为弃子,不但另换将领,并向外宣布是由于云彪反叛,才导致晏国大败。

    霎时间,云彪成了晏国的罪人,饱受百姓声讨,再无脸面无法回到故国故土。云彪感慨伴君伴虎,心灰意冷,悲愤之下拔剑自刎。而云家所有男丁也被华国以战俘之名斩杀。

    云家满门,竟是只剩下云畅一人。

    云畅原本被华国朝廷发配到远疆流放,可高将军凯旋后感念云彪之忠义,便向圣上请旨将云畅收为府上舞女。

    云畅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师承晏国大家,天资过人,鱼沉雁落,年少时便已名满晏国。云畅之母是晏国郡主,云畅自小便饱肚诗书,谦和知礼。

    在高将军府上安顿下来后,云畅极少说话,只是日日习舞,赫然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在一次高府的宴会上,杜仪风看见了花树下起舞的云畅,花瓣似雨般洒落,美得好似仙境,那份清冷落在杜仪风眼中,就好像落笔纸上时晕开的花,洒脱淡然。

    十七年前,高府——

    “(鼓掌声)好!”

    杜仪风拨开翠竹,步伐轻快地踏过小石子路。

    “这白纻舞你跳得太好了,扬眉转袖间,恰若雪中白鹄。”

    云畅被这声音惊了一下,蹙眉看向声源处,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白色的长袍用金丝绣着纹饰,看着虽淡雅,却是隐贵。

    “抱歉,我知道我偷看不大好,可我......诶!?你别走啊,你先听我说完!”

    云畅走了几步,停下,转身看向杜仪风,表情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冰冷感,顿时把杜仪风刚刚凝聚起的满腔激动给凉了个半。

    “有事?”云畅声音淡淡的。

    “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我是杜仪风,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四殿下。”杜仪风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参见四殿下。”云畅福了福身,再次转身离开。

    杜仪风嘴角抽了抽,自己不过是欣赏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平白被泼了冷水。

    “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喂!”

    半月后,流觞诗会——

    一曲抚完,杜仪风浅笑,微风轻拂他发带。

    “四殿下这琴音,着实是妙啊......”

    杜仪风欣然收下赞美,声音温润:“本殿先去后面竹屋更衣,各位尽兴便是。”

    悠闲穿过溪上小青石桥,杜仪风刚到竹屋门口,就感到衣服被人从后面拽住。

    杜仪风回身一看,只见云畅后退一步,半低着头,有些局促。

    “你不是那日高府的小舞女么?高将军此次也将你带来了?”杜仪风有些惊讶。

    云畅不回答,开门见山道:“四殿下,你刚刚弹的那首曲子,可否将琴谱告诉我?”

    杜仪风一愣,和云畅四目相对。

    “你那日不是不理我吗,那今日本殿是不是也该不理会你呢?”杜仪风眉眼含笑看着云畅。

    云畅话涌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无奈咬咬嘴,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

    “诶,回来。”杜仪风拉住云畅衣袖,“(笑)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一点儿软都不服。还有,既然都知道我是四殿下了,怎么不自称奴婢呢?”

    云畅甩开杜仪风的手,微微昂头:“殿下将我视为奴婢,是殿下的事,我无法拒绝什么。但要我自己从心底接受这个身份,恕我说不出口。”

    杜仪风不语,蹙眉盯了云畅几秒,忽然粲然一笑。

    “随我进来,我将谱抄予你。”杜仪风声音轻柔,“这曲子,是两年前我云游至寒刹江时偶遇的一位老者赠予我的。”

    “可是冥默法师?!”云畅快走几步跟上。

    “你也知道冥默法师?”杜仪风脚步一顿。

    云畅点头,莞尔一笑:“我随父亲游历时曾有幸见到法师,当时他弹的便是你今日所奏之曲,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再听到。”

    杜仪风低头看着云畅,她的眼满含笑意,好似星辰下荡着涟漪的湖。

    杜仪风在案前默写着琴谱,云畅就坐在他对面,一眨不眨看着纸上缓缓落下的墨迹。

    杜仪风写字的手忽然有些僵,他时不时偷偷抬眼瞄一眼云畅,心神乱到极点。

    好不容易写完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琴谱,杜仪风追上云畅。

    “现在可以认识一下了吗?”

    “嗯?”

    “我是四殿下,杜仪风。”

    “(笑)云畅。”

    自此,杜仪风时不时便找由头来高府做客,一来二去的接触,云畅从最初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后来对他的到来有所期待。

    一次诗文会,杜仪风央了高将军,将云畅带了出来。

    诗会上的少年,手中折扇一开一合间便成了一首诗,才子们传阅着啧啧称叹,那一霎那杜仪风所散发出的少年傲气与自信,让云畅想到了最初的自己。

    品茶作画,评诗吟赋,共游山林水巷,这是云畅和杜仪风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初春日光透过叶隙,落下满地斑驳。少年折柳为剑,佳人伴溪起弦,琴声泠泠,抬头似有白鹤穿云过。杜仪风抱紧怀中的云畅,许诺了永生永世。

    不料,杜仪风与云畅之事被有心人告知了圣皇帝杜勃,杜勃大怒,命杜仪风与云畅了断瓜葛,再不许来往。杜仪风才华出众,杜勃本属意他为太子,因此怎能允许一敌国贱女成为王妃,落为天下人的笑柄。

    可在杜仪风心中,云畅胜过江山万千分。愿与一人相守,不求坐拥江山,但求携手共踏万里河山。杜仪风一再顶撞杜勃,杜勃终是决定处死云畅。

    十五年前,鼎和殿——

    “朕意已决!赐死云畅!谁若是再替这敌国贱女求情,朕就将他一并处置!”杜勃高声呵斥道。

    “父皇!”

    杜仪风欲上前,却被三殿下杜倾安拉住,杜倾安蹙眉摇摇头。

    杜仪风甩开杜倾安,眼底布满血丝,跪地一再叩首:“父皇,是儿臣一意孤行!是儿臣倾慕她!您要罚就冲着儿臣来!畅儿是无辜的!”

    杜勃冷哼一声,拂袖怒道:“无辜?朕当初就不该心软留她一条命!”

    杜仪风:“父皇,华晏两国交战非畅儿所愿,更非畅儿之过。若要论起来,是咱们杜家屠了云畅一家,致使她沦为舞女,错的也不该是她!”

    杜勃:“你放肆!”

    “儿臣与畅儿不愿被上一代人的恩怨所禁锢,父皇,儿臣求您了,儿臣什么也不要了,求父皇允儿臣与畅儿归隐。”

    “归隐?哈哈哈哈。”杜勃冷笑几声,拍案而起,“你给朕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子,你自小享受了多少皇族带给你的便利,将来就注定要承受多少无可奈何!你给朕记住,你的婚姻、你的未来,甚至是你的生死,都轮不到你来选择!”

    杜仪风闭目深吸口气,猛然睁开眼,眼眶红得瘆人:“父皇,您还记得儿臣母后吗?母后临终前您答应她,日后可以答应儿臣一个请求,儿臣敢问您,天子之言是否可信!”

    杜勃身形一颤,他蹙眉看向杜仪风,额头上青筋凸起。

    “自然,可信。”

    “那儿臣便用这个机会,恳请皇上赦免云畅。”

    杜勃双手紧攥成拳。

    “好。”

    杜仪风和杜倾安一愣,惊讶地看向杜勃。

    杜勃缓缓背过身,声音低哑:“天子一言九鼎,说了赐死云畅也绝不是戏言,既你搬出你母后,那便由你代替云畅受罚吧。”

    “父皇三思!”杜倾安一惊,慌忙跪地求情,

    “传朕的旨意,自此,四皇子杜仪风非诏不得离开北朔,云氏女云畅至死不得离开安都。”

    杜勃这道圣旨,是要杜仪风与云畅死生再难相见。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杜仪风便要远离安逸,成为一个再无继承大统可能的弃子。

    自此,安都再无四殿下,曲水空流当年音。

    “父皇!”

    杜仪风拉住杜倾安,笑着摇摇头:“三哥,不必再说了。”

    最后看了眼雕金砌玉的鼎和殿,杜仪风释然一笑。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没有人看到,背过身的杜勃眼中逐渐凝聚的水汽。

    ......

    杜仪风与秋无情多年好友,临走前便将云畅托付给了流水楼,秋无情敬佩二人感情,待云畅如至亲姐妹一般。

    还记得杜仪风被贬往北朔那日,天地肃杀,灰颜败腐,一路上百姓们凑在路边,看着这位曾经最受宠爱的皇子如何跌入谷底。

    这时,一抹艳如血色的红登上杜仪风要经过的流水楼顶,一身红嫁衣红得刺眼。

    云畅眉如远黛,绝尘独立,头上的凤冠华美而苍凉。她就这样站在楼上含笑望着杜仪风,硬是忍住没掉一滴泪。

    杜仪风抬头看到一身新娘打扮的云畅,心如刀绞。

    只见云畅轻起丹唇,粲然一笑。

    “仪风,如此,咱们也算是成婚了吧......”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