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灿娘，从来不会板着一张脸这么对着他。
看来，是肚里的怨气积多了，终于崩不住了。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辛苦。”纪凌叹道：“娘要吃隔壁村陆家做的豆腐，你每天赶早去买，又赶早回来，都没落一个好觉睡过。”
“昨天豆腐没买到，娘说的话是刻薄了些，可这不是你昨晚动手的理由啊。”纪凌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你昨天晚上可是把娘推倒了，这要传出去，可是忤逆的大罪。”
“要传到县里那些大儒耳里，提休妻都是不为过的。娘本来又不喜欢你，你这样，不是给她把柄了吗？”
“休就休，谁怕谁？”王灿灿截断纪凌的话，道：“这事还传到大儒耳里，你去外面问问，哪个婆婆管事，管到儿子媳妇床上来的。”
“也就是我，忍气吞声和你过了这么久。”王灿灿嘲讽的看着纪凌，道：“我这样跟着你，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哦，有区别，我这个寡妇白天要伺候你老娘，晚上还要偷偷伺候你这个野汉子。”王灿灿冷笑道：“真要说出去，我们就把这些事一起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
“你娘都要打到我头上来了，我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让她打？”王灿灿摞开衣袖，道：“让她继续打我，把我打死算了。”
王灿灿手臂上还有几块青紫的印子，她含笑对纪凌道：“纪凌，你现在是秀才了，县官传你上堂你可以不去，你娘和我不行吧？”
“挑剔的姑婆有，恶毒的姑婆还真不多见。”王灿灿将胳膊凑到纪凌面前，道：“这样的，我找县官，县官受不受理”
此刻天已经微亮，透着晨光，纪凌能看见王灿灿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赶忙拉下王灿灿胳膊上的衣服，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娘那是气极了，才动的手吗？”
王灿灿冷笑。
纪凌有些古怪的看着王灿灿，他觉得，今天的王灿灿格外难说话。
明明昨天傍晚已经把她哄好了，她还说以后不会再做错事惹婆婆不满的。
“灿娘，你真的想回娘家是不是？”纪凌板起脸，道：“就你昨晚推娘这事，足够我把你休掉的。”
“你休啊。”王灿灿冷笑道：“我等着你把休书拿来！”
说完，王灿灿狠狠把纪凌推了一把，然后打开后门扬长而去。
踉跄了一下的纪凌站在那儿看着远去的王灿灿，她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大？
静一静也好。
回娘家？
只怕没几日，她就哭着求着要自己回来了。
女子被休弃是极其耻辱的事，灿娘也是一时没想清楚。
纪凌又想，灿娘的确受了不少气，她回娘家待一段时间也好。
想一想如何做一个好媳妇，到时候自己再把她接回来。
摸着良心说，灿娘对他还是不错的，这几天可能真的是累极了。
纪凌脑子里闪过不同的想法，他一边摇着头关上了后门，一边又盘算着如何和娘说王灿灿回娘家这事。
王灿灿迎着晨风朝前走，现在已是暮春三月，晚上清寒，早上却没有那么冷。
天还未大亮，王灿灿在路上偶尔会碰到几个熟识的村人。
“秀才夫人，又去买豆腐啊。”一个大汉推着堆满木柴的车笑着和王灿灿打招呼道：“你那大娘太讲究，弄得不像咱村里的人。”
说完这话，大汉推着车远去了。
这是村里的柴大汉，他每天都会一大早推着堆满柴禾的车去县里的集市卖柴，所以他要起早。
他经常能看到王灿灿急急忙忙的往外赶，时间久了，也就知道了，王灿灿那么赶早，是为了去隔壁村买陆家的豆腐。
柴大汉和王灿灿说过，本村白家的豆腐做的也还不错，虽然比不上陆家，但平常吃也不错，又不是请客，哪能天天去隔壁村买东西。
王灿灿对这话只能报以苦笑，时间久了，他也明白缘由了。
“都说姑婆难伺候，是真难伺候。”柴大汉推着木车跑得飞快：“好在咱是男的，讨不到媳妇儿也不用受着窝囊气。”
王灿灿置若罔闻，继续朝前走着。
她可不是去买豆腐，也不是回娘家。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纪凌站在门外候着他母亲起床，他的母亲还在沉睡，他不便打扰。
母亲青年守寡，拉扯他一人长大不易。
想起年幼时母亲一边做绣活，时不时偷瞄他有没有认真的样子，纪凌轻叹了口气。
寡妇难当，尤其是拉扯一个孩子的寡妇。好在他母亲性格泼辣，他家才少了那么多是非争议。
父亲离世时他才九岁，但也已通晓人事。他记得伯叔到他家来要求分家产的情景，要不是母亲能干，他哪有书读？
还考秀才，只怕现在也只是在田里扒拉大粪。
母亲生他养他，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
纪凌想到这儿，就感觉到有个东西扒拉着他的大腿。
纪凌低头一看，只见他的大女儿正抱着他的大腿，含糊不清的喊着：“爹。”
纪凌大骇，他这才想到，昨晚他把女儿豆豆哄睡放在床上后，就没再管她了。
竟然自己跑这儿来了。
纪凌抱起了豆豆，就听豆豆大喊道：“娘”
纪凌四处张望，并未看到王灿灿的身影，豆豆却大喊不止：“娘娘”
“小东西，吵什么吵？”陈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王氏，你昨晚没气死我，今天又故意让你这女儿来闹腾我是不是？”
纪凌急忙捂住豆豆的嘴，豆豆更是哭喊不停。
陈氏重重咳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纪凌放下了豆豆，却见豆豆撒腿就跑。
结果她跑的不稳，重重的甩了一跤。
豆豆从床上爬起，根本未穿多少衣服，如今摔倒在石头地上，自然很疼。
一疼，她就要大哭。
“瘟货，一大早让小鬼吵老娘休息！”陈氏咒骂着，披上衣服趿着鞋子打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她看到手忙脚乱的纪凌和哭翻了天的豆豆。
陈氏皱起眉头，对纪凌道：“王氏呢？”
纪凌赶忙站直身子，低下头恭敬的对陈氏道：“娘晨起了吗？”
陈氏朝院子中看了一圈，再次问向纪凌道：“王氏不在？”
“她不在。”纪凌抬起头，看向陈氏，迟疑了半晌还是说道：“灿灿她回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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