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乱煞年光遍之民国风云 > 正文 第15章 伤离别,萧索深冬【大修】
    已经快晚上十点了,令杰还没回家,张鼎煜焦急的在客厅里来回走着,大女儿令之和三女儿令和在旁边陪着。“爹,您别着急了,已经派人去二妹的同学家找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令之劝说道。令和也点头说:“是啊爹,二姐肯定没事的。”张鼎煜有些气急败坏:“这令杰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外面又乱,嗳!”

    这时下人来报,说二小姐回来了。张老爷和令之令和闻言赶紧迎出门去,却看见刚被扶下车的令杰一头栽在冯天虎身上吐得一塌糊涂,冯天虎的风衣上,军装上无一幸免,全都遭了秧。冯天虎喝了酒被车颠簸一路胃里也很难受,他本就强忍着,此时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身上,还有那让人受不了的味道,他终于没忍住,把令杰推给旁边的胡亮,疾步跑到墙角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张鼎煜父女三人见此情景都吃了一惊,张老爷赶忙吩咐下人先把二小姐扶回房间休息,又来到冯天虎身边,关切道:“冯连长,没事吧?”冯天虎一阵阵止不住的呕吐,今晚的烈性洋酒他喝的太急了,那洋酒后劲又大,此时头脑越发的不清醒。张鼎煜见冯天虎吐得脸色惨白,吐到后来就只是在吐胃液了,赶忙吩咐下人去准备醒酒汤,又让准备两间客房和一身干净衣服。

    冯天虎终于吐完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重心不稳,他强打起精神,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张老爷,说:“伯父,让您见笑了。”令和看见冯天虎的嘴角还挂着呕吐物,赶忙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冯连长,擦擦嘴。”

    冯天虎看着那递过来的手帕,愣住,令和见他不接,就把手帕放到了他手里。

    “哪里的话,冯连长,是你送令杰回来的?”张鼎煜问。

    “是,我跟令杰小姐也是碰巧遇见就送她回来了。”冯天虎虽然醉酒,说话却还是习惯性的有所保留,他没有告诉张鼎煜令杰去了军官们的酒会,那种地方,出入的女人不是军官的太太c亲眷,就是交际花,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还是先别跟张老爷说了,免得他担心。

    “爹,先让冯连长进屋打理一下,喝点水再说话吧。”令之说道。

    “对对,先进屋先进屋”张鼎煜说着,引着冯天虎和胡亮进了客厅内。胡亮扶着冯天虎,感觉到他脚步的踉跄,在他印象中这是第一次见到营长喝多。他帮冯天虎脱掉风衣,下人拿来毛巾,帮冯天虎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污渍,又上了醒酒汤,一番折腾后,冯天虎终于还算齐整了。张鼎煜说:“冯连长,今天天色已晚,不嫌弃的话就在寒舍凑合一晚吧,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客房。”

    冯天虎笑的有些虚弱:“伯父,今天有些不适,实在不能在这叨扰,我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

    “就是身体不适我才不能让你走,你叫我一声伯父,那就听我的,在这住下。”张鼎煜坚决的说。冯天虎头脑越发昏沉,也无力再推辞,便答应了。

    胡亮扶着冯天虎在管家的指引下进了客房,胡亮帮他把军装脱下,扶着他躺到了床上,管家抱着脏衣服出了门。胡亮倒了一杯水端到冯天虎床前:“营长,喝口水吧。”冯天虎费力的抬了头,就着胡亮的手把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就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今晚的月色极好,银白的月光洒在冯天虎的身上,让他周身散发着不真实的柔和美感。胡亮小心的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却猛然发现,冯天虎的手里攥着一块手帕。他记得,那是令和小姐刚刚给营长擦嘴的手帕,营长却一直没有用,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自从第一次见到令和小姐那晚,胡亮就能感觉到营长对她的不同,冯天虎对女人向来荤素不忌,却从不曾上心,在遇见令和小姐之前,跟他交往最深的算是芷墨姑娘了,即使是芷墨,也没见他留了一星半点的东西在身上。胡亮想起芷墨,心里泛起甜蜜的苦涩,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怕是从来也没有注意到过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吧。他直起身,缓缓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清晨,冯天虎还是准时睁开了双眼,喉咙里干的厉害,头也痛的像被锤子敲过一般,他伸手想揉揉太阳穴,一抬手,却看见依然紧紧抓在手里的那方手帕。他仔细的摩挲着那块手帕,展开,细细的看,那是一块纯白的手帕,四个角上分别绣着梅,兰,松,竹四种花纹,它的质地不是一般富贵小姐喜欢用的丝绸,而是棉质的,温软亲肤,朴实无华,就像它的主人那样温婉淡雅,却胜过许多绝世芳华。

    他把手帕整个覆在脸上,清甜的香气钻入鼻孔,是令和的味道,那日他骑马载着令和回家,虽然隔着厚实的雨衣,却依然闻得见那淡淡的幽香。

    又在胡思乱想了,自己可以胡思乱想么?他烦乱的扯下了脸上的手帕,起身准备穿衣服,却找不到自己的军装,只在床头看到一身折的整齐的衬衫和裤子,想起昨夜自己的军装被令杰吐了一身,应该是拿去洗了,便换上了那身便装。

    此时窗外天色微明,隐约可见庭院里错落的树木枝桠,冯天虎推门而出,十月末的清晨空气清新凛冽,让他的精神也抖擞了几分。他打量着这处庭院,从位置判断应该是张家后院的靠南边的一处小院子,他住的房间是正房,东西两侧各有两个房间,对面是一处镂空的影壁,影壁后面是半圆拱门,连接着院内的回廊,正房左右两侧种植着桂花,黄灿灿的开的正好,拱门旁边还植着几株海棠树,叶子已经变得金黄,随着秋风飘落院中。

    绿帷剪剪黄金碎,西风庭院清如水。冯天虎的从不伤春悲秋,记得的诗词也不多,可此时他想起的这句倒是很应景。

    一阵秋风拂面而过,除了送来阵阵桂花的幽香,似乎还有隐约的乐声。冯天虎心中一动,他循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而去,出了这个小院,沿着花园里的小径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池塘后面的一排房间,其中一个亮着灯,阵阵悦耳的钢琴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大步绕过池塘,走近那房间,立在窗前向里看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坐在琴凳上弹奏着,真的是令和。她穿着蓝衣黑裙的学生装,梳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花辫,纯白到底。

    冯天虎透过窗子看着令和,没来由的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美丽却有点可怕的传说,相传在美丽如世外桃源的山水间,偶尔会出现一种极其稀有的七彩小鹿,看见的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能够见识到世间罕有的绝美生物,不幸的是凡是见过这种七彩小鹿的人都会被它的纯净之美摄去魂魄,余生只能被神鹿差遣。对于这样的传说以前他是不信的,如今,他相信了,原来世间真的有一种美丽可以纤毫不染,直击灵魂,让人心甘情愿用自己的一切供养。

    就这样,房间内令和在琴键上十指翻飞,房间外冯天虎立在窗前如木雕泥塑,不知过了多久,令和忽然停止了弹奏,她缓缓合上琴盖,趴在了琴上,虽然无声无息,可是从那耸动的双肩能看出,她哭了。冯天虎的心被揪紧,他挣扎了一会终于还是推门而入。令和听见身后的开门声,立刻停止了哭泣,胡乱的擦了两下眼泪,她以为是父亲或者大姐来了,转过身,却看见了冯天虎。

    “冯连长?你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我练琴吵到你了?”她有些慌乱的起身,努力在刚哭过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冯天虎看着令和通红的双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怎么哭了?”

    令和发现自己还是被看穿,不自然的背过身去,擦拭着眼角:“没有不过是昨天老师留的作文不会写,恼自己笨罢了。”令和慌乱之中找了个借口,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想起了钟麟哥哥。

    这奇怪的理由让冯天虎有些措手不及,他嘴角牵出温柔的弧度,连骗人的理由都这么可爱,真是没救了。“哦?是什么作文这么难啊?连博学的令和小姐也会被难住?”

    “冯连长别取笑我了,我只是一个无知女子,哪谈得上博学呢?”令和稳定了情绪,转过身说。“老师留的作文题目叫《我的理想》。”这个确实是真的,而且令和确实也写不出。

    “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冯天虎问。

    “我我真的想不出从小奶奶便教我读《女四书》,以此为女子的楷模,她常说,女子应该贞静柔顺,男不眼内,女不言外,我从来没想过如男子般建功立业可老师说,如今我们是新时代的女性,应该冲破男权主义的压迫和束缚,女子同样可以出门工作,为国效力。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奶奶说的对还是老师说得对。”令和一脸迷茫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鸦翅一般在脸上投出一片阴翳。这确实是她最近比较茫然的一件事,一直以来的价值观被冲击,让她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冯天虎虽然接触过一些新女性,也听过那套男女平等的说法,可他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人,他并不觉得这个社会上一定是男尊女卑,不过男女到底有别,女人毕竟是弱者,需要男人的保护,不然,流血打仗的为什么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呢?

    “我也觉得女人温婉柔顺最好,就像令和小姐一样。”他不禁脱口而出,这是他的心里话。令和闻言瞬时脸红,有些尴尬的想转换话题:“那冯连长的理想是什么?当个将军,策马扬刀,驰骋疆场?”冯天虎看着令和羞红的脸有些失神,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小时候他的理想不过是一日温饱,能够活命而已,哪怕到了现在,他战场搏杀,官场周旋,也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更好的活着罢了。

    “想听真话吗?”他笑的有些苦涩。令和好奇的点了点头。

    “我以前的理想是自己能活着不过现在,我的理想是希望令和小姐好好活着,每天都开心的活着。”

    不一样的空气瞬间弥散开来,令和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压抑着狂乱的心跳低着头说:“冯连长,我,我上学来不及了。”说完便逃跑般离开了琴室。

    冯天虎看着令和落荒而逃,懊恼自己怎么这般按捺不住,惊了这个一直生活在世外桃源中的七彩小鹿。

    晚上十点,仁寿路泰安里。芷墨姑娘的阁楼内,于参谋已经喝的硬了舌头:“天虎啊,我早就看出你不是非池中之物,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嗝也是我预料之中”冯天虎一脸恭顺,温和的笑着:“哪里,于参谋过奖了,我不过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以后还望于参谋多多提携,于参谋有何事尽管吩咐,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于参谋干瘦的脸上因酒精的作用显得格外兴奋,他豪气冲天的一挥手:“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喝酒喝酒!”冯天虎附和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芷墨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端茶倒酒,她一直围在于参谋身旁,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冯天虎,眼见这酒局已经接近尾声,于参谋也十足十的醉了,她适时的提议道:“于参谋,芷墨着人安排您歇息吧。”于参谋笑着点头说好,冯天虎也陪着起身,送于参谋出了房间。

    芷墨安排了姑娘照顾于参谋,便急着出门来寻冯天虎,上次一别已有几个月不见,那个男人着实让她想的紧。

    她找了一圈,终于在二楼走廊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默默吸烟的冯天虎,他立在阴影里,有些松垮的斜靠在围栏上,烟头的火光隐约映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凹陷的眼窝,那是堪称完美的侧颜。芷墨慢慢走近他,冯天虎抬眼看见芷墨,悠悠道:“于参谋安排好了?”芷墨却伸手抱住冯天虎的腰,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答非所问:“我想死你了,想的心肝都疼”

    冯天虎扔掉烟,轻轻解开她的手,把她从怀里拉开,目光飘忽地说:“我今天累了。”

    芷墨侧脸挑眉看着冯天虎木然的脸,然后目光一寸寸移到那轮廓分明的唇上,用自己的唇一点点靠近,在那厚实的唇上轻啄着:“你确定?”

    “确定。”冯天虎依然面无表情的说。

    芷墨有一瞬的错愕,旋即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她后退到正常交谈的距离对冯天虎说:“那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吧,你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不用麻烦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冯天虎终于朝芷墨露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有些心不在焉。芷墨依然无限魅惑的笑着点头答应,然后看着冯天虎转身离去走入房间,那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慢慢静止,退去,换上一脸冰冷的愤恨。

    楼下的客房内,胡亮坐在桌旁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枪,芷墨忽然推门而入,“胡副官,就知道你还没睡,你在这守着也是辛苦,我带了些酒菜给你。”胡亮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他磕磕绊绊的起身道:“芷墨姑娘”

    芷墨看着胡亮忽然涨红的脸,噗嗤笑了,她从提着的一个篮子里拿出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又拿出两个酒杯,道:“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来,我陪你喝两杯。”芷墨见胡亮依然木然的呆立在桌前,又说:“坐啊,胡副官。”

    胡亮的脑子完全懵了,芷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营长在一起吗?怎么会跑来自己这里?她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完全来不及思考,只能木然的跟随芷墨的指引坐下,又端起芷墨给他倒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来,吃菜!尝尝我的手艺。”芷墨笑看着胡亮,胡亮抬眼撞见那无限风情的笑,又赶忙慌乱的低下头,夹了一口菜吃下。“好吃吗?”芷墨笑问道。胡亮嘴里嚼着菜,根本不辨滋味,但他还是使劲的点头。芷墨又把胡亮的酒杯倒满,看着胡亮仰头喝下。

    不多时,酒已经喝了大半,芷墨又给胡亮满了一杯酒,胡亮摆手道:“芷墨姑娘,不能再喝了,营长知道了我就惨了”芷墨抬眼看他:“你就那么怕你们营长啊?”胡亮低下头不再说话。

    芷墨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说:“胡副官,芷墨有件事要求您帮忙,您答应吗?”胡亮抬头看她:“什么事?芷墨姑娘吩咐便是。”

    “你们营长最近是不是又看上别的姑娘了?”芷墨定定的看着胡亮问。

    “这没没有”胡亮瞬间被问蒙了,磕磕巴巴的说。

    芷墨捕捉这胡亮脸上细微的表情,幽幽的说:“胡副官,明人不说暗话,我对冯天虎的心意你都清楚,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从没妄想他娶我只是如今,我不想做个糊涂鬼而已,你就不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么?”

    芷墨说着端起酒杯,跟胡亮的酒杯碰了一下,就自顾自的喝下。胡亮从没见过芷墨如此伤感,他的心被抓痛:“其实,我也不确定,营长也没说过什么”

    “那个女人是谁?”芷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胡亮想伸手挡住她的酒杯,却没来得及,尴尬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是好奇能让冯天虎动心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芷墨垂眼看着手中的酒杯,只把侧脸留给胡亮,胡亮看见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到桌上。

    胡亮只觉心痛难忍,他双手捂住发昏的头,冲口而出:“她叫张令和,在益乐女中读书,还是个学生,家住在城东北福康路1号。”

    芷墨闻言擦了擦泪湿的眼角,面对胡亮的又是迷人的微笑,她欠身微微施礼:“多谢胡副官成全。”转身便要出门。

    “芷墨姑娘!”胡亮醒过神般叫住了她。“你不会对令和小姐做什么吧?营长知道了肯定会毙了我的”芷墨回身朝他温柔的笑:“为了我去死,你不愿意吗?”说罢转身离去。胡亮愣在椅子上,过了好久,他对着空空的门口喃喃的说:“我愿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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