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西京春慢 > 正文 第十九章 恍然如梦
    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恍恍惚惚,屈指一算,竟是已过了八年。

    八年前,他曾携着她在这海棠树间欢声笑语,许诺她前世今生;八年后,他却孑然一身,独立树下,唯觉萧索。

    八年的时间,究竟可以改变什么,是一个人的心志,一个人的初心,还是一个人的情感?

    痛,早已麻木。

    喜,早已疏离。

    年少春衫薄,海棠吹满头。

    他终究不能毫无顾忌的大笑,唯有将满腔的喜怒化作假面上冷淡的笑意。

    崔城之望着满树娇英,忍不住伸出手来。

    那花瓣轻轻软软,浓郁芳香,和无数次梦中的一般轻柔。

    每每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的心魔,今日他竟然也能摒却了前尘,亲手迎向了曾经的刀山火海。

    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脑中一时纷杂,他竟不知从何想起。

    是的,是他错了,这一点他能够肯定。

    第一次如此羞愧,不是为他的家世,不是为他的自卑怯弱,而是因为他自己的愚蠢。

    因为他的愚蠢,再一次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八年前的海棠,六年前的汀兰,如今的她,难道你想要她成为第二个海棠吗?

    脑中有个声音一直在盘旋,崔城之蓦然惊醒,不!不是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她,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为了心中那个羞耻的念头,去伤害一尘不染又骄傲的她?

    指甲狠狠的插进肌肤当中。

    那他应该怎么做,是向命运妥协不顾一切,还是羞愧半生无颜见她?

    这些年来回的问候信,楚州泛滥的承河,失足落水的海棠,忧郁苍白的汀兰,甚至是那支金光冷冷的翠色步摇,幽然芬芳的小字来回在脑中间现盘旋,挥之不去。

    其实他一直不能面对的,唯有他自己而已。

    崔城之霍然睁开双眼。

    “回去准备吧。”

    看着在海棠花树间静坐的崔城之,十五已经淡定的下结论。

    十七不解其意:“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还什么都还没看出来?郎君若是要回长安,那是要除服的,可是他如今守孝不满三年,又怎么能走?”

    虽说崔并非郎君亲祖父这件事在族中是人人心照不宣,可在这世人眼中,郎君可是实打实的嫡孙啊,嫡孙为祖父守孝三年也是应该的事情,除非

    “小功服五个月即可,郎君早就满了。”十五道。

    十七惊讶的看向十五:“你是说郎君要公布他的身世?”

    十五瞥了十七一眼:“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事,何必要多此一举公布?郎君做人一向清正,如果不是为了遂太后的意,也绝不愿意顶着崔氏嫡子的身份平步青云,事实就是如此。”

    崔那厮何德何能,能让郎君为他守孝三年?

    更何况郎君为崔守孝,只是单纯的想报恩,并非想坐实他嫡长孙的身份!

    十七却没听到重点,只觉得十五是在讽刺他,冷笑道:“崔十五,不要以为你比我大就可以做乔,老我在突厥跟着郎君的时候,你还在崔家扫地呢!”

    十五依旧面无表情好似石雕。

    十七气的直跺脚:“你有什么好神气的,跟着郎君去了长安,自然知道的比我多,这也没什么嘛!若换做是我,我肯定也猜的出来!”

    十五好笑的看着十七:“郎君正在苦恼,你如此大声就不怕惊扰到他?”

    十七气势立时被剿灭了一半,他恹恹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厮老比我聪明。”

    十五却摇摇头,“我虽然跟着郎君在长安待了一段时间,但平时却不能随着他入宫”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可曾见过郎君枕下的那卷心经?”

    十七抓抓头:“看过啊,不过就是一卷心经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但见十五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十七又想恼羞成怒:“这是又怎么了!”

    “你还是去收拾东西吧”

    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

    直到十五走远了,还悠悠传来这么一句话。

    十七还是想不明白,不过就是郎君晚上睡觉的时候翻翻,大约是鉴赏鉴赏什么的,而他自己一个大粗人,哪里能看的出来什么门道?

    “切!”

    嘟囔了几声,十七便去准备马车了。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东宫上空。

    “太子妃生了,可是生了个小王爷呢!”一边产婆抱出那覆上襁褓的婴儿来,放在太子妃柳氏的身边,笑道。

    小孩儿整个人皱皱的,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璀璨,柳氏忍不住喜极而泣。

    “哎呦我的娘娘,产后可是不能见泪的!”

    婢女珍娘赶紧擦去柳氏眼角的泪水,安抚她道:“如今娘娘儿女双全,又身体康健,看来太子殿下的心愿也不远了!”

    “珍娘,你这丫头说什么呢!”

    “儿孙绕堂承欢膝下,再有阿顷在身侧,我李衡贞此生足矣。”

    想起夫君说过的这句话,再见珍娘笑的一脸暧昧,柳氏立时红了脸。

    “我可以进去了吗?阿顷,阿顷你醒了没有产婆!产婆怎么不说话?珍娘!珍娘你又去哪儿了??”

    门外是李衡贞焦急之下口不择言的声音,珍娘捂着嘴不敢笑出来,赶紧去为李衡贞开了门。

    李衡贞匆匆进来直奔床榻,拉了柳氏的手:“阿顷受苦了!”

    柳氏柔声道:“阿顷不苦。”

    “不!”李衡贞再次坚定重复:“你受苦了!”

    “阿顷不苦”

    慕容淑跟在后面,轻轻咳嗽两声,虽然她也不想打断两个人:“嫂嫂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还是先赶紧和医师说说吧。”

    李衡贞和柳氏对视,纷纷红了脸。

    “看嫂嫂和兄长如此相敬如宾,淑儿还真是羡慕呢。”

    回到王府中,慕容淑对李衡乾如是道。

    李衡乾正在看书,闻言脑中有根弦顿了一下,面上却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慕容淑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羹汤,低声道:“那王爷慢用,淑儿先退下去了。”

    李衡乾依旧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做任何回应。

    从王爷的书房中出来,见慕容淑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的陪嫁侍女劝道:“娘子这又是何必,偌大的吴王府中,除了两个通房丫头,一个侧室,王爷再无姬妾,阖府上下都由娘子掌权,娘子又为何整日闷闷不乐?”

    太子和太子妃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两人如今已经育有一儿一女,可是她呢,自从嫁过来到今日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李衡乾待她如何,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敬她c重她,却独独不爱她。

    不纳妾也不是因为她慕容淑,而只是因为他不想纳。

    见她不说话,那侍婢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声提醒道:“太后当政,王爷在朝中也不好过啊!”

    自李陵被废后,端王李驰于三日后登基,李衡贞得封太子,李衡乾也由豫章郡王进封吴王,看似风光无限,可谁不知当今圣上不过是太后手中的一只傀儡?

    如今太子李衡贞在朝中如履薄冰,夫君和太子殿下兄弟情深总要劳心劳力,她这些不过闺阁琐事,不能为他出力也就罢了,还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

    慕容淑顿觉羞愧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方轻声对阿伊道:“回去罢。”

    门被轻轻推开。

    李衡乾披衣而出,凝视着妻子愈渐走远的背影。

    彼时满天繁星,璀璨而烂漫。

    而此夜却非昨日良辰,不知为谁风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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