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溺心 > 执手江湖(十七)
    “您知道蝶骨吗?”杜若问青冥。

    蝶骨,知道,青冥答:“那位颇负盛名的秦淮歌姬。”让人去搜集他师父资料时便出现过这位的名字,传说美若九天玄女,身姿轻盈可作掌上舞,清歌一曲能令行云止步,蝶舞环绕,当然这其中不乏夸张的成分,却足以体现这位美人在二十年前有多少人倾慕,许潇楼主自出现始,便以白纱遮面,这么想来,莫非是同一人,只是许楼主身怀武艺,轻功更是令人惊艳,有这些傍身,当初又怎会去做一名秦淮歌姬?

    “蝶骨不过是楼主年轻时迫于无奈取下的名字。”杜若偏头看向窗外照进来的昏黄阳光,随着那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回忆,眼前似乎又看见那个将自己捡回去当做女儿收养,向来浅笑温柔,却被命运一次又一次推向深渊,最后满含着不甘逝去的女子。

    许潇的娘亲便是秦淮歌女,父亲似乎是个落魄才子,一夜**后带着母亲的积蓄离去,便再也没回来过,这在画舫游船上是常见的戏码了,可总有被所谓爱情蒙蔽了双眼的痴情人,她以为她不会这样,直到那一日。

    那时候的她已经很有名气了,一张足以让人倾心的脸,娇软好听的嗓音,再加上袖舞翻飞,自然而然便有一群文人堆出一大堆华丽辞藻,将她夸得天上绝无,地上仅有,往来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的王孙不计其数,也有许多人想要将她一顶小轿接入府中,但她一个也没答应,她原本就不想要什么荡气回肠,缠绵悱恻,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走一步算一步便罢。

    可就是没想到,那一天刚接待完听曲儿的客人,只想倚在画船上好好歇一歇,猝不及防便闯进一个人来,手里还拎着一壶酒,好看是好看,就是醉醺醺的,直杠杠的夸她一句“果真绝色”,无礼至极,但就是这么个无礼至极的人,连续包了她三个月的场,从未有一天缺席,什么也不做,连唱不唱歌,跳不跳舞都是随她心意,第一次被人珍重的感觉,还是太溺人了,沦陷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惜呀,抛下一切和那个人走,身份却是个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更遑论,那人本就只将她当个闲暇时的宠物,有兴趣时逗一逗,没兴趣便留给她一个清清冷冷的院子,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他是武林盟主,定了亲的,新夫人都要进门了,她又没什么名分,何必再去碍人家的眼,收拾了包袱晚上一个人悄悄离开便好,不是自己的东西全都留下,这样就不欠什么了。

    有的人不知怎么天生缺了根筋,人家在眼前的只觉得是个逗趣儿的玩意儿,等人走了,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连真心都给了出去,然后急急忙忙的退亲,找人。

    但怎么偏就是那个时候,她遇到了另一个人,叫周芯,那天雨下的大,穿着一双新买的绣花鞋看着那还没铺青石板的小路犯难,这人在背后轻笑出声,她一眼睨过去,道了句“笑什么笑?”然后然后就被这人背着走过那条小路了,绣着白色梨花的鞋子一滴泥点都没溅上,一切都发展的缓慢而自然,如小桥流水般平淡却很美好,最后,她穿上了一身大红嫁衣,坐在摇摇晃晃却让人格外心安的花轿,满心欢喜的等着那人挑下她的盖头,合卺酒一饮,便可珍重一生。

    最后,盖头挑了,入眼的却是她躲了三年的人,还是那样丰神俊朗,一身喜服更将人衬得犹如神祇,可是,这不是她等的那一个啊,“蝶儿,你还是那么美。”那人如是说。

    “周芯呢?”她蹙眉问道。

    “还想他做什么?他将你送给我了啊。”

    她当然不信,推开这人便冲出房去,找她原本的新郎,但当她看见周芯一身常服,心虚的躲避着她的目光时,她就知道,那人没说错,她真的被当做一个礼物,被曾今对自己说过“不离不弃,此生不负”的男人送给了另一个人。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嫁了,朱钗一扯,她走就是,却是被人一掌劈在后颈上,昏迷前隐约听见那人说,“蝶儿,我找了你三年,怎么可能还会让你逃开。”

    刚开始是那座曾经的小院,和她离开时的光景一模一样,连草木都没什么变化,和以前时不时想起的偶一驻足不同,这一次,她被人宠上了天去,原本到处拈花惹草的人收了心,整日无微不至,陪她赏鱼观花,可这又能怎样,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在第三次想偷偷溜走的时候,这人终于一条锁链将她锁在了暗室。

    半年,半年不见天日的日子,她像一个禁|脔一样被囚禁,予取予求,偏生还死不了,后来,那人的一个心腹将她带了出去,她很感谢这位连姓名都不知的爱慕者,却也宁愿从未遇见过他,这样至少不会将自己的苦难加诸在另一个人身上,她是一个人离开的,因为这位爱慕者除了有爱意还有忠诚。

    最后她留在了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那儿的人贫穷却也朴实,有什么不会做的也会帮衬着她,还有傻乎乎的邻家少年趁她外出洗衣的时候,悄悄在她的小院外放上一束清晨才摘下的野花,什么都很好啊,却终究长久不了。

    周芯找到她的时候,连当初那一丝愧疚都没有了,拿全村人的性命威胁她,真是使得一身好手

    段,第二次被送回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那人将她抱在怀中,眼睁睁的让她看着,当初带她离开的恩人,是怎么在一刀又一刀的凌迟下毙命,最后被解开穴道的时候,她扑过去,恩人在最后也念着她的,悄悄给她塞了一颗药。

    她以为那是毒药,多好,死了就能一了百了,的确,她服下后便立时气绝,听说那人抱着她的尸身一天一夜不松手,后来不得已才将她放入棺中,被恩人嘱托过的一位好友,暗中将她的尸体换了出去,醒了才知,这不过是一场假死的戏码。

    可是活着干什么呢?道谢过后她便找了一处荒凉的破庙,随意扯下旁边一张布条,裹了石头往梁上一抛,自缢也是一件简单的事,真没想到,这样老天都能让她活下来。

    救她的是个小乞丐,大概只有四五岁,她整个脑子烧的晕晕乎乎的,浑身发冷动弹不得,可是能感觉到那个小乞丐每次回来都会细心的给她擦一擦脸,喂她喝水,将原本就不多的口粮大部分分给她。

    记不得是几天了,庙里来了一个灰发老妪,看着她的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带着她离开了,可惜没来得及给小乞丐道个别,将她的伤养好后,老妪让她行了拜师礼,从此以后,她就多了一个只存在了一天师父,师父将毕生功力传给了她,给了一本武籍让她自己练,唯一的要求便是,帮她杀一个这辈子也不想再见的男人。

    她练着练着身体便不大对劲,死也没想到竟会怀了身孕,可是孩子无辜,大概师傅当初捡她回来,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落忍吧,后来,她生产之后回了一趟破庙,那个小乞丐还在那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她很喜欢这个孩子,便给她取名杜若,这孩子心肠好,愿她此后幸运一世,不像她这么人间一遭来了不如不来。

    成也萧何败萧何,她凭借着白来的一身内力,专心练了十年的武艺,终于将师父的嘱托完成,杀了那个让她此生不愿再见的负心人,却又因此被人盯上,那个人叫吕忆舟。

    她就是再厉害,又如何敌得过一个门派,与其被人拿着两个孩子威胁,倒不如自己入世,既然非要有人将她往绝路上逼,那不如让他们也尝尝被反噬的滋味儿。

    她主动出现在了那人面前,借着盟主府的实力创造了敛花楼,飞鹰派,逐浪教势力都不小,想让他们付出代价,需要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过意外总是太多,她一边恨着的又一边利用的人就这么被一场病给折腾下了,临死前,还拿着妄言威胁,要么她去陪他,要么便让妄言和他一起走,总要来一个人,不然黄泉路上不是形单影只了点吗?真正的连死都肯不放过她。

    她服下那人一早备好的毒药,真好,还留给了她几天交代后事的时间,那人见她服毒,终于满意的合上了眼,她却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可惜呀,挣扎了一生,一个仇家都没能杀了去,真是不甘,如果可以,真想让你们也尝尝这种失去一切,满心怨恨却又无能为力的滋味儿。”

    或许她只是在对自己的命运不满,从而发出这一声无奈至极的喟叹,但在这一句话落入门外的少年少女耳中时,便注定了一场纠葛。

    “你说的不错,他们都该死。”柳明鸢听完这一段故事道:“不过我停鸢阁与你们似乎没什么仇,拉我们下水做什么?”若说许妄言想将盟主府、飞鹰派、逐浪教一锅端了都好说,可是这火是怎么燃到他们身上的?

    执手江湖(十八)

    杜若想起这个,也是无奈的将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只是没想到,您两位会看对了眼。楼主的打算,原是将这事情扔给停鸢阁,引得盟主府带着正道武林前去围剿,然后便暗中和你们联系,里应外合,将有仇的几个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一次性清理干净,毕竟如果成功,被牵扯上的飞鹰派和逐浪教,定然会是跟在盟主府身边的主力。却不曾想,盟主大人当初对魔教的厌恶不知去了哪里,若是以前,不需要证据充足,您也定然带着人便打上门去了,这次却。”还和魔教阁主谈起了情爱。

    青冥正巧对上柳明鸢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戏谑,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连生死都能逆转,放下一点成见又有何难。”就当他是为了爱情吧。

    杜若苦笑着微微勾唇,失去血色而变得灰白的面颊看上去满是惨然,“如果楼主当初也能遇到像你们一样的良人,这一切,大概都不会发生的吧,哪怕是哪怕是在最后,那人能给她留下一点善意,也不至于。”

    “事情我会处理,等你主子来接你回家。”将一切弄得清楚明白,自然不需要在再者昏暗的牢里多待,让人给杜若换了个住处,伤口重新包扎一番,便和柳明鸢一起去善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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