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说:“没事,没有心脏病的人也可能发生早搏。你是不是太累了?还有,吃太饱,或者吃过一些药,都可能早搏。”末了,小康又加了一句,“太高兴了也会早搏;。”

    白玫还要说话,后面的人说:“白玫,我们还要回去烧饭呢,你还是最后再问吧。”

    白玫退到仓库场南面的小河边,坐在小河边的泥地上,她的脑子很乱,她想,我没有吃药,没有吃太饱,这几天也没有太累。太高兴?可能吗!难道还有什么高兴的事来找我吗?她忽然想到,太高兴会引起早搏,就是说情绪?

    早博的事不重要了,成份栏里那四个字就重新在白玫脑子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长长的队伍越来越短了,已经检查过心脏的社员都回家烧饭去了。白玫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她依旧坐在小河边,脑子里象有几十只高音喇叭在喊:“df子弟!”“df子弟!”。她不觉用手抱住了头。

    “白玫,你的心脏有毛病啊?”水莲见白玫听完心脏不回家,抱头坐在河边,想当然地以为白玫是为了心脏有病而难过。

    白玫没听见,水莲摇摇她的肩膀,白玫才呆呆地说:“水莲,喊我啊?”

    “我问你是不是小康说你的心脏有毛病?”

    “没有。只是有点早博。”

    “不要紧吧?”

    “不要紧。”

    “那,回家吧,还坐在这里?”

    “回家。”

    晚饭后,白玫到水桥去洗碗。边洗边想,边想边洗,几只碗洗了好久好久。然后,坐在水桥上呆呆地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心中在呐喊:白玫,怎么办?白玫,你怎么办啊?要不要抗争?如果抗争的话,有没有效?如有效,有效范围有多大?有效期有多长?我总不能每次为了人家填的几个破字就抗争一番吧,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处境啊!那么,我就当作没有看见那几个字,当作没有这回事。可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我做得到吗?妈妈,你的担心成了现实。爸爸,你让我回乡养好身体,可是,今天我还早博了呢。小铁匠,你的话不是恐吓,我的心,真的如在地狱的烈火中焚烧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铁匠说这话时白白的牙齿象电影中的特写似的在白玫脑子里清晰映现。可恶的小铁匠,你真是乌鸦嘴!

    一定有许多人看到了“df子弟”四个字,为什么他们都视而不见呢?是不是他们认为这就是我白玫的成份呢?也许在他们心中,这是件很正常、很准确、很无所谓的事?是我放大了这档子事的重要性?白玫心中百转千回,水中白玫的倒影呆若木鸡。

    照理,白玫对于今天的事应该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是,设想是设想,设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清晰地到了面前的和隔着薄纱的景象是不一样的。没有月亮的夜晚,走在传说有鬼的路上,只是心中怕怕,但是,如果突然有人扮鬼跳到你面前,是要被吓坏的。

    “玫玫,发什么呆啊?落水鬼要找替身,你不怕呀。”奶奶见白玫洗个碗去水桥老半天,找过来了。

    白玫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都是你啦,奶奶,当什么dz呀,简直是害人么!”

    奶奶说:“这小姑娘,发什么神经,又不是我要当dz的。”

    “你们不剥削农民,怎么会有那么多田!还有一座大房子?没有那么多田,没有大房子,怎么会变成dz!”

    奶奶生气了:“这疯姑娘,没大没小的,乱喊乱叫成什么体统!那些田和房子本来是三弟兄的,听没听过这话,‘一家分三家,大家呒啥啥,三家并一家,一家好人家’。那年,白家村发瘟病,死了好多人。你爷爷的哥哥、弟弟都得病死了。你爷爷出门有事,才逃过了。你就不要抱怨了,没有dz爷爷,dz奶奶,哪有你阿爹,哪有你呀!”

    白玫见奶奶气得脸都红了,身体因为激动而颤巍巍的,她有点后悔了,她喃喃地说:“爸爸好象说过这事。”

    “这就对了,快回去,早点睡吧,别想那些没用的。真是的,又听什么人说了什么了,中了什么邪了!”奶奶的语气带着点心疼,声音也放低了。

    “谁说人老了糊涂?奶奶,我怀疑你记错了年纪。你说得对,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但是,我已经不生气了。”白玫拿着碗筷,一边一级一级地从石条搭成的水桥爬上岸来,一边对奶奶笑。她是个单纯的人,哪怕气得天昏地暗,只要解开了心中的结,一眨眼,一转念,她的心又阳光灿烂了。

    是奶奶的话点醒了她,她想,真的耶,要是爷爷当年得虎烈拉(霍乱)死了,这世界上就没有我白玫这个人了。不管怎样,生命总是美好的。

    天越来越热,蓝天下的绿海里已出现了小块的金色,那是早熟的麦子。奶奶说,夏风一吹,所有的麦子、油菜都将要成熟,等待收割了。于是,趁农忙还没有开始,白玫回了一趟城里的家。

    走前,水莲对白玫说:“你现在回家?夏收虽然忙,但还不是最苦的,“三抢”那才叫真家伙呢。不是我教你门槛精一点,实在是觉得你第

    一次参加“三抢”会吃不消。别看你当了小半年农民,你还没有尝过早上四点下田,晚上半夜收工的味道,我劝你还是在“三抢”当中走它个三、四天,忙中偷闲喘喘气,这样,要好多了。”

    白玫说:“谢谢你,水莲,可是,我不好意思那样做。”

    生产队实行的是大寨式评工记分制度,所以,谁故意在大忙季节不出工是很不厚道的。大寨式评工记分就是先确定这个社员是几分工,然后,农忙农闲,轻工重工,只要出一天工,所得工分都是几分。只样,谁在农忙时不出工,就等于是占了大家的便宜,尤其是害了组里的人。

    一个生产队分几个小组,由于村庄和地块的分散,一个小组的社员所共同负责的田地是相对固定的,这样一来,一个人不出工,组里的人就得把他的一份活儿干出来。白玫是知青,按照照顾知青的原则,她拿的是女社员的最高标准――九分四厘。她觉得不好意思,也知道有人是不服气的,但,这是规定。

    白玫讲过几次,自己体力差,种田是外行,不要拿九分四,但是,队长和会计说,不能违反规定。无奈,白玫只得自己识相,平时干活尽全力,农忙时尽量出工,有事就尽可能等农闲时候再停工。

    人心总是肉长的,不少社员说,白玫真是一个厚道的小姑娘。

    白玫回城到家时,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妹妹也没有放学。她开了门,走到阔别半年多的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竟然是一种陌生感,而不是亲切感,这让白玫心里相当不舒服。

    她什么也不做,躺下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朦胧中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睛,原来是妈妈。她一下坐起来:“妈妈!”

    妈妈一句:“白玫,我老是梦见你说累得气喘不过来。”顿时让白玫湿了眼眶,但是,她忍住了没哭。还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妈妈,你的梦是反的,我现在不知多强壮,根本就没有发过病。”

    妈妈说:“真的啊?”

    白玫说:“你看我呀,胖了吧?”

    “嗯,好象胖了一点,人黑了不少。”

    “这就对了,人说黑瘦黑瘦,黑了,但是不觉得瘦,那就说明是胖了。”白玫说得妈妈有点高兴了。

    爸爸、妹妹回来,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晚饭。大家都庆幸当初的选择,要是去了小蔓南,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家来。

    住了几天,白玫要回乡去了。妈妈一句:“再住一天吧。”把白玫的眼泪终于逼了出来。

    她嚷:“再住,再住!住多久还不是要回去吗?越住越怕,你懂不懂啊?”

    妈妈不响。妹妹说:“妈妈,你就随便姐姐么,她说要回去,就让她回去。下次再来好了。”

    爸爸说:“就是,就是。我来送。”

    白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不要送,谁也不要送。”

    末了,爸爸硬塞给白玫三百元钱。白玫叫起来:“不用那么多吧!”

    妈妈说:“还有奶奶呢,你们俩买点好吃的。”

    白玫说:“买什么?最近的小镇也得走两里路,累死了,懒得去。”

    爸爸说:“拿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想不到,这三百元钱,后来还真是派了一个大用场。

    白玫回来的第二天,夏收开始了。白玫割麦子割破了左手的小手指,处理不当,肿得老粗。那只该死的左脚又崴了,还好不太严重,但也很不方便。收割油菜时还差点让蛇咬了。但是,她没有停一天工,她挺过来了。于是,她对水莲说:“看到吧,我象个真正的农民了吧。”

    水莲说:“还不能算,等你挺过了“三抢”,才算。”

    白玫说:“我的妈呀!”

    好象麦子、油菜收割完了没多久,“三抢”就开始了。

    “三抢”这个大忙是由于种植双季稻而形成的,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早稻要抢收、后季稻要抢种、抢管。往往一天之内,田野迅速变换新装:早上一片黄,中午水汪汪,晚上秧成行。美!不光美,还在短时间内充分体现了社员们装扮大地的能力、威力。此情此景,让白玫有了小小的自豪感。

    这天,白玫顶着月亮插完秧,回家吃完两大碗饭,草草洗了一把,躺下已是十点多了。她想:我稍微躺一下就起来。今天轮到白玫下半夜脱粒,四个人一组,她不想迟到影响大家。

    有人在远处高声喊:“白玫!白玫!”白玫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只说了一句“怎么搞的,我刚躺下两分钟。”人就冲进夜色里了。惹得对面床上的奶奶睡眼迷蒙地嘀咕:“救火啊。”

    到仓库场上去脱粒,要穿过一片棉花田,白玫一边在田间小路上奔跑一边揉眼睛。

    突然,一个马失前蹄一般的动作,白玫就觉得月光下的土坷拉朝自己脸上跃来。等明白过来,她已经以左脚斜插在水沟里,右脚跪在水沟边上的姿势跌倒了。白玫在跌倒的同时咒骂出声:“碰着赤佬了,好好的路上怎么会有水沟。”原来,这条小路上新挖了一条窄窄的水沟,专门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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