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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泠泠的风还在吹着，对比许都那仿佛挥之不去的三丈软红脂粉气，漠北的风中都带着细密的沙尘。
温九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然大亮，远处隐约的月光闪烁，仿佛仍在梦境。
也是，他们一路上虽然尽量小心，但相比之下还是太过大意了些。
有些事情还是要入乡随俗才好呵。
她自嘲一笑，一个是养尊处优身居王庭的大妃，一个又是在漠北边境打仗的将领，可他们对于伪装成漠北牧民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炽热的阳光再一次露出了残酷的爪牙，第一次坐在囚车里的温九不仅接受着身体上无穷的折磨，更深刻的苦楚还是来自那颗骄傲的心。
温家九郎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囚车外是垂杨被拖在沙地上踉踉跄跄的跟着放缓速度的骑兵，原本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此时狼狈不堪，白净的脸庞被晒的通红。
她的意识又慢慢的模糊下去。
真是可惜了那一家人，怎么就没狠下心一起杀了，也好绝此后患。
还好劝住了奎叔他们，只盼着一路上他们能有松懈的时候，好叫她们有机会脱险吧。
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她的额头、鬓角滑落，浸入衣衫之中被日光蒸发。
腹痛如绞，趁着炽烈的阳光，她却更快的陷入了下一轮昏迷。
温九自以为尽到了人事，没想到天命如此，竟是要把她生生的耗死在这广袤的沙漠之上。
这一日，朝颗部落族长轴陷请动了祭司一脉的少主青训为他站台，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强行压制下去，正式的祭礼定于第三天举行。
有了祭司一脉的支持，轴陷总算摆脱了得位不正、恩将仇报的舆论漩涡。
并不是不存在，只是没有各族的族长王公在公开场合直说，取而代之的是换成了私下里隐秘却快速的传播。
而跟随前任汗王逃离王帐，随着伯尧的死讯传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的大妃，也被朝颗部落与祭司一脉的重兵押解着回到了王庭。
经历了王帐突袭之战的王庭也不是熟悉的王庭了，至于那些伯尧手下的旧人，更是不知道尸骨散落何方。
岂止是物是人非。
温九心里肯定是没有想过她还有一天会回到这里的，至少是没想过以这种方式回来。
在温九郎的心里，领着骑兵踏破风口，将珍珠绿洲和黄昏绿洲当做大周的放马场，才是最好的结果。
一路上她生生疼出了一身冷汗，被捆绑着推搡进一个帐篷中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理会过她。
那些漠北人排练着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乐曲，温九靠在帐子边上，在角落里感受着最后几分凉意。
恍惚间她想起了四年前在禁宫前，武帝送她出嫁之时乐官奏起的雅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虽然唱的不是这个，但温九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民间婚礼最常用的这一首。
她努力的回想着许都之中的旧识，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从前别人说什么病势沉珂，尽日昏然，温九总是不信，知道最近这几日才知晓了什么是厉害。
生病的时候真是会让人觉得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啊。
说不得着短暂的清醒就是回光返照之势呢？
温九只觉得悲凉不已，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竟然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走向轮回。
垂杨也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大妃？”
“中原公主？”
帐帘被人撩起，一个高挑的人影闪身进来，话语间尽是嘲讽。
温九干咽下一口唾沫，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逆着光定睛看去。
是舞服？不，不是，舞服已经怀孕了，不可能这么身姿纤细。
再仔细辨认才看出来那人是朝颗部落的王妃舒悦。
温九垂下眼睫，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浪费自己为数不多的精力开口回应她。
舒悦却没有怎么在乎她的态度，可能比起来青训的直接翻脸，她觉得温九的沉默是在向她示弱。
“你不是中原公主，汗王大妃吗？鼓动族长们反叛伯尧的时候倒是能言善辩的，还能把自己当做筹码送出去。”
“啧啧啧，我真是长见识了。”舒悦翘起染着红色寇丹的指甲，眼神鄙夷不已。
“都说中原女子矜持羞涩，被男人看到了手臂都是要以死明志的，如今看到了公主，才知道中原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舒悦对当时温九压上自己挑拨离间的事情分外介意，她和轴陷这么些年的感情，眼睛里那真是连一粒沙子都揉不下的。
只是天可怜见，温九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插不进去外人，本来这种事情针对的目标就不是轴陷好吧。
谁知道青训最好的反击伯尧的盟友竟然是轴陷呢？
他可是被伯尧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要是没有伯尧的扶持，他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将朝颗部落发展到如此程度？
甚至他能第一个带兵攻进王帐，还不是因为他的朝颗部落营帐离王帐最近。
可以说，轴陷要不是深受伯尧看重，驻地都紧邻着王庭，这个抢来的汗王之位都不一定能轮得到他。
温九还是一言不发的靠在角落里，神情平淡，仅有的一点起伏被糟糕的身体情况和再度进步的心理素质尽数压下。
不久前被士兵们押送的经历已经将她的心防毫不留情的打碎过一次了，这些言语听起来刺耳，却远远没有那些士兵无言的行动来的有力量。
舒悦又说了一阵，终于受不了温九的冷落，带着侍女们离开关押着前任大妃的狭小帐篷。
“大妃，小心外面暑气重。”
她们临走时温九听见了那个侍女清脆的声音如是说着，忽然想起那年自青州回许都的时候，苏华在车架外面的声声“公主”。
甩开怀旧的心思，温九重新投入当下，这样的称呼，轴陷的汗王之位竟然稳当了？
难道那些手下有不少士兵的族长们就没有一点心思，阻挠一下轴陷的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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