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少男心事 > 一日谈 一个老好人
    一如离开大家的那段时间里,每日里子张除了睡觉,就是看电影,───不看小说,他更没事做。

    一如走后他爸就不让他出去工作。一个老人面对寂寥的空房子,很容易触目伤怀,尤其是一如的房间,自从一如走后,子张父亲再也不在那个房间睡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他决定写小说,写关于他母亲的回忆录,此外还要看驾考宝典,就在昨天,他报名学驾照了。除此以外他很少动过笔;也很少在社交账号里跟人发信息闲聊;怎么说呢对于隐私,他向来很注重,不愿别人知道他的踪迹。

    况且子张的性格,也有几分变换了。本来是多愁善感的,常常沉思空想,现在几乎没有思想:过去的,他不愿去想;将来的,他又不敢想。人们都是命运的玩具,谁能逃避命运的掌控?谁敢说今天依你自己的愿望安排定下的计划,不会在明天被命运的毒手轻轻地一下就全部推翻了呢?过去的打“击”,实在太厉害,使他不敢再自信,不敢再有希望。现在的他只是机械地生活着。

    近几日,子张一直在追《儒林外史》,看着里面半文不白的文字,让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写小说,他相信他自己有文学才能,他应该做这件事。但是这句话“正如一个嫌疑犯说自己没杀人一样不可信。所以信不信由你吧。”

    放下书,他揉了揉太阳穴,抓起身旁的手提电话,按了下显示屏,原来已经十一点多了,“父亲去ml有段时间了,大概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吧,”这样想着,心越发得不安了,桌上的书已不能让我彻底心静。

    子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把前前后后细想一遍,哪怕想完只能哭一场呢,也好知道哭的是什么;事情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了——本以为讲大话能随心所欲,可现在我脑子已经追赶不上了。

    上哪儿去呢?这就成个问题,先不用想到别的了!可是去了又能怎样?逃避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越这样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窘迫之中。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爸喜气冲凉地跑进门,劈头一句话,就是:

    “嗬,能有什么事。”说着父亲扬起手里的体检单晃了几下。

    那时一如也坐在屋厅里坐着看电视,听到脚踏声,转过头看,是她丈夫回来,便想问体检的事,可被他爸抢先去说。

    “没事就好,”一如兴味地问,“那荔枝怎么说,”

    “荔枝说她全看过了,一切正常。”子张他爸显然是十分兴奋,“当时我去拿体检单时,以为咱儿子身体真有事呢。”他满意地握着手。

    子张信手接过妈手中的体检,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五张体检单,“至于吗,这么多,”他心想。细看后才知道如此,现分门别类如下:

    保健科,肝功能(两张);蛋白质(两张)

    儿科普儿区,血常规五分类(一张)

    其中又分血清,血液两大类检查,想不到小小的抽血检查,居然能查那么多东西。在血常规那里,他找到问题所在,───淋巴细胞百分比超标了,达到百分之四十一点三(41.3%)。

    这算什么?他默默回房。

    子张躺在床上,“呼,”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地了,可是之前讲大话的事呢,不就穿帮了吗?既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被炒,那又因什么事呢。子张能想到这点,他爸妈也同样能。

    门外有些声音,难道她们出去干农活了?

    子张轻轻地爬起床,挪着碎步走去开门,裂开个小小门缝。左右看,没人,他的心顿时放松极了。大摇大摆地走岀去,到窗外望了望,屋内咳嗽的一声,一如的声音!

    “出来了,给妈说说怎么回事?”一如躺在凉椅上,没看我,“儿子,该不是上班玩手提电话吧?”

    子张一听到这话,觉得天都塌了,心想:“糟糕!”子张不敢接话,只觉得嘴里虽有千言万语为自己辩解,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觉得喉里堵着一团热气。

    “这是怎么啦?”一如像是要哭的样子,“当初你有工作,我不知有多高兴,还每晚打电话给你说长道短叫你安心下来工作,就连家里的外甥和你通话,我也叫她们不要问‘阿舅几时回”之类的话。可万万没想到,一个多月,四十天都不到,你又跑回来了,是不是上班常玩手提电话,人家才不要你哩!”

    子张还是一言不发,呆站着。

    “你倒是说话呀,愣着算得了事吗?说,到底怎么回事?”

    子张知道自己有口难言,照实话说吧,那只会更令母亲伤心,何况他已经不想再骗她了。他好容易找到一句话:

    “妈,我知错了。”

    “你看你爸,这次回来又不知什么时候再有工作,”一如瞪了他丈夫一眼,又说:“你去年是这样,今年又是,你想吊儿郎当到哪时?就算不为我们想想,也该为自己将来考虑啊,你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是啊”。他爸接过一如的话,“男人嘛,要有一点事业,没工作就没饭吃,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手长长向家里人要呢,就算你现在打工赚了点小钱,可迟早会坐吃山空啊!”

    子张万分惭愧的低下头。

    “再说了,年轻时不赚点钱,难道想等老了喝西北风吗?”

    不知什么时候他爸妈离开家出去干农活儿,等子张察觉时泪眼如雨,双脚麻木,他无力拖着双腿回到房里。落在地下的体检单也没心情捡。

    子张躺在床上,回想起她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只觉得她们的话让他刺耳,令他难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围城》里写的“初次尝透恋爱后遭遇失恋的心情——痴钝而且无感觉。过些时,像从昏厥里醒过来,开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觉得刺痛。刚才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工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细嚼岀深深没底的回味。”

    2

    在子张的印象中,一如表达对子女的爱的方式很含蓄,不像一般其他人,或从电视里看到的,往往扮演这个角色的都是父亲。

    在子张读四年级的时候,他们俩兄妹才知道自己的生日,因为每年过生日,一如总会煮一个鸡蛋给生日的那个吃,年年如此。有时家庭生活过得好或者农活不多时,就会自个儿给子女炊(蒸)蛋糕。可是当她的两个幼小的子女问她几时生日时,她却说了只要你们听话,天天都是妈生日。

    真的,貌似子张活了二十多年了,也没有在他生日那天去蛋糕店里买过蛋糕来吃。他的妹妹,外甥们一到生日,一如总会提前到蛋糕店里订做蛋糕。

    不是子张不想,是完全没必要,也可以说他自己很任性,换句话说是一如对他的宠爱。

    子张说不要订蛋糕,因为他不喜欢吃奶油,所以一如由着他的性子,给他“炊蛋糕。”

    后来一如也坦言说自己不喜欢吃蛋糕店里的蛋糕。尽管每年都要订好几个蛋糕,因为孩子们喜欢。

    但子张老是觉得自己买蛋糕粉回来自己人炊才是最好吃的,因为你不单可以拌料甜的浓度,而且还可以亲眼目睹一如做蛋糕时的神情,是多么慈祥,永远一副开心的样儿。

    以前小时候,子张就很无理取闹,喜欢吃什么就要马上拿到手或者立马就要吃到。在他读小学时,邻居小伙伴过来跟他们打牌,打了好一会儿,见到邻居小孩的刀掉下来。

    那种水果刀是可以自由收缩,比较锋利的。以前那个年代比较流行。所以他一看到就偷偷捡起来,可他大喊大叫地:“我捡到一把刀了。”真是蠢透了。

    可想而知,刀的主人,邻居的小孩说是他的,子张不肯给,一如叫他还给人家,要听话。可子张偏不。后来还是初中的学生劝子张说,要给他买把新的,他才放手给回人家。

    在九十年代一如家是开饭店的,村里有所中学,放学后学生都会来一如家吃饭,有些学生还会到一如家住宿。当然,住宿是免费的。结果,很多人都来一如家寄宿。小小的四五十平米一间房居然挤得下十来个人。

    有一次,子张跟着一如去挑米水喂猪。前面已经交代了,一如家很穷,她家养猪的历史可谓历史悠久,在子张的记忆里,听他家里人提起过,自1976年发生了百年一遇的大洪灾——吴镇也被殃及。

    养的那些猪就被洪水冲走了,那一年,堤坝塌下来,鉴江里的水全部涌进村里来,家家户户都进水了,如同现在夏天发洪水看新闻见到的其他地方的洪水灾害一样。

    那天,他跟着一如到了春燕家挑潲水。春燕这个女人,以后会专门说到,暂时不提。刚好看到她家里在蒸鸡蛋。

    这是子张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原来鸡蛋还有这种做法,而且闻起来很香。所以那时的他就想吃,可是春燕嘴里说着好听,偏不行动,一如只好安慰他道:“回去我给你做。”

    本以为自己的母亲顺便一说,安慰自己的儿子,原来却不。一如还真的回去做了,说起这个,还发生在以后的一件事。

    有一次,一如要去“圩”(镇)上买东西,被子张见到了,当然子张在跟他的邻居,一个叫张乔的高年级学生在一块儿玩。那时他见到自己母亲要去买东西,便拦住她说:“妈,我要喝菊花茶。”他母亲说好。

    没过多久,一如买菜回来,还真的给子张买了一瓶菊花茶,是纸装的饮料,一块钱。那时念小学学费还是一百多块哩。

    当时,跟子张在一起玩的张乔说了句:“你妈对你真好,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叫我妈买她都不肯。”那时听了张乔的话,子张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理所当然的。

    本以为不会哭,可一旦回想起以前那些日子,没有一如在的生活,他便会泪潸潸。

    3

    昨晚,子张为了他三叔盖房子的事顺便问一下他父亲,谁料他父亲发怒:“人心是很复杂的,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一帆风顺。里面有许多曲曲弯弯,今日她跟你好的要死要活,明日她就可能背后捅你一刀。”

    说着说着,父亲又提起了细婶,说细婶这个女人嘴巴太甜,谁都被她骗了。

    “像以前你大姐帮忙带大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你母亲三更半夜的,碰上发大水(洪水)浸田,和她一起三更半夜去捞禾。之前又帮她插秧……”

    子张无言以对,知道自己的母亲太好,可没想到掏出一颗心来,到头来只能是满身是伤。

    结果,就被他父亲教育了一顿。当然,并不是说子张不懂人心隔肚皮啊,或者“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类警惕人性复杂的警句。好吧,他太单纯了。

    一想到这里,子张还有什么话可说。教科书上的东西可害了他不少,什么乡村的风气的淳朴的?还不如到城市里生活呢?也许“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也比现在过得好,大家都要揣摩对方的心在想什么过日子。本来活的已经够累了,还搞这些勾引斗角的烦心事。

    (3)

    子张以前向来不懂看人眼色行事。此刻的他心里郁闷,火气大得很,他自怨自艾:“人呀,只要不是触碰到自己的所谓利益,都是好人!一触碰到,那虚伪的笑容立马拉下来,原形毕露!”

    一如向来处处为人着想,辛苦操劳一辈子,到头来想不到得来如此的回报。(内容省略不提)

    好吧,子张家右上边的邻居叫卿娣,以前老喜欢跟一如通电话。

    现在好了,富裕了,她家在珠海——在电话里跟一如贷款买房两百多万耶(羡慕妒忌恨呀,呵呵),在2012年,卿娣向一如“诉苦”,原来她儿子有两个女孩子喜欢,还倒追呢(多少男人羡慕的好事)做母亲的她很为难,不知帮儿子选哪个好,纠结中……所以就来一如家叫一如出主意。

    在子张看来,不知你是真炫耀,还是你假烦恼,好吧,毕竟自家选媳妇儿?

    人人都有妒忌心,子张也一样,可他一直都努力强压着,脆弱的神经快到了压制不了的地步了。他不承认也并不是仇富,也不记恨什么,只是觉得农民工一旦有钱,那丑恶的嘴脸真让人恶心!所以,子张给自己立下条规矩:凡是身边如果有朋友、同学以后成了富人,他会立马离得远远的!

    话说回来,你卿娣家有什么好事,值得到处大声宣扬,害怕别人不知道么。好吧,这事其实跟一如家没半毛钱关系,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生活,两者并没有什么交集。一如这个人待人如亲人,亲切随和。

    但是她的儿子却很“记仇”的,这点子张也承认倒没有学到她母亲的宽容大度!──人家给她一点好处,她恨不能不回礼,要不自己心里就会不太舒服。

    一如也说了:“人家有心来看你,就已经是自己最大的乐事,那些水果要不要都不要紧,人家现在还记得自己来看望我,证明人家有这份心。”

    以往回来过年,卿娣都会像狗一样来子张家,找一如倾诉,说怎么怎么烦恼?自从有钱了,再也不来子张家找一如倾偈。一次都没有!

    其实这很正常,有钱人当然不愿跟穷鬼来往,怕不小心沾上好不容易才摆脱的“穷病!”

    之所以子张那么生气,还不是气的是一如去她家,还低声下气问卿娣要不要帮忙。子张更生气的是卿娣这个老女人竟然送给一如一包散装的潮湿(回水)的腰果,是用白色塑料袋装的。还好意思跟一如说是在餐厅里拿回来的!

    当时的子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吐血,“送人东西不带这样的,这根本就是拿你当乞丐来施舍,妈!”

    一如倒叫子张闭嘴,说人家好心好意送你东西,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小心给人家听到!

    “哼”,子张耳朵里听不得旁人的任何劝解,对卿娣丝毫不领情不止,还大加反感:“送人东西就可以这样吗?从餐厅里偷回来的东西送人,而且还是潮湿(回水)的!”

    当时子张就跟一如说,“妈,人家要是真有那份心,大可以买个好的东西送给你,你看这样的,算什么一回事呀,打发乞丐呀;再说了这东西也值不了什么钱?”

    子张这时的阴谋论又来了,想她呀这人,巴不得别人夸她,可手里又送别人垃圾东西,怨不得别人不败坏她为人是她上辈子积德?

    子张完全意识到一如的离开,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就在昨天,他妹妹也谈过这沉重的话题,说如果他能够成熟稳重点,也许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如果当时能够稍微体贴下母亲,谅解母亲的辛劳。

    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母亲有些许安慰。可是,就连这一点儿的安慰话,他也说不出口。

    现在,他觉得家庭的问题,远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要多。既不是学校里的abcd选择题,也不是每天睁开眼吃饭还是上班有个先后顺序。

    没有,完全没有。

    子张深恐家庭的责任。

    没有如果,要是有如果,也不能怎么改变,影视剧的穿越时空情节,在现实生活根本行不通。也许总归属于理论,远没有实践的现实土壤。

    这天晚上他想起了以前的母亲,他很苦恼,若说起真的,他是个没有勇气没有耐心,更没有承担責任的勇气,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没用。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