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
半晌后沈曼云才又开口，语气已然松了不少：“她家世太差了，福利院教出来的孩子根本撑不起季家，我就算不求她能在生意上帮你大哥，但这个贤内助她也不一定能做得好。”
“妈，这怎么能是问题。大哥跟程程姐这阵子不也生活得好好的么？而且就算她不会不是还有您这个长辈来教么，我就不信她真进了季家门，您还能看着她丢脸不成。”
季疏雨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一脸的理直气壮：“而且未来季氏会在哥哥手上越走越远的，到时候只有其他人来巴结季氏的份，哪里需要她出去交际。”
沈曼云彻底地败给她了，虽然知道很多都是这个女儿在强词夺理，描述得太过理想化，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的郁气还真的消了些。
就冲着季宸宁喜欢那条，她心里就已经妥协了大半。
毕竟父母总是争不过孩子的，跟一向懂事的大儿子吵架，她心里如何能不难过痛心。
“好了妈，如果您想要多了解她一点的话，那就不妨多看看啊，您亲自来考量她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真的想跟大哥在一起。”季疏雨说着把桌子上尚还温热的粥端过来，“那今天暂时就从她煮的粥开始了解，好吧？”
沈曼云顿了一下，还是慢慢直起身子接过了粥碗，季疏雨手上一轻，心中也跟着松了不少。
一掀开上面的盖子便有湿咸的香气涌进鼻中，令人胃口大开，沈曼云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炖烂的
肉配着浓稠的白米粥，咸香可口，偶尔咬到的皮蛋也q弹开胃。
看得出这粥熬了很久，也花了些心思。
沈曼云没说什么，手上动作却一直没停，一口一口地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停下勺子后她才感觉胃里一股暖暖的饱腹感，比方才躺在床上要舒服得多，而且心态仿佛也好了不少。
“好吃吧？”季疏雨笑眯眯地随口问了一句，随手收拾碗筷，并未指望沈曼云能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是却听到了一句评判：“煮得还不错。”
她一愣，继而不由露出了个笑容，还没等她唇角的弧度扩大就听人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季疏雨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她也清楚自己一两句话便能说得沈曼云敞开心扉，把程稚心当亲女儿一样对待是根本不可能的。但好歹现在母亲也能微微松口，甚至评判一句“还不错”，这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那您就慢慢休息吧！”季疏雨笑眯眯地端起托盘，心情大好。
当她带上门转身时才看见在楼梯口徘徊的程稚心，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程稚心看见她出来了，忙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吃了么？”又碎碎念，“不吃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敢情待在这里是担忧沈曼云吃不吃东西！
季疏雨看着眼前女孩两只手互相扭着有些局部不安的样子，加上竖在头顶耀武扬威的几根呆毛，终于知道大哥为什么那么喜欢揉人脑袋了。
这双眼无神一脸茫然的模样真的太可爱了！吧！就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一般，满头都飘着“求摸”两个字！
手痒痒的季疏雨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托盘才可惜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干咳了两声，在程稚心迷惑不解的目光下示意她掀开盖子自己看一眼。
程稚心不解的照做，随即眼里猛然浮现了一点亮光：“夫人吃了？”
“噗。”季疏雨终于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准备了什么毒药呢！”
“不是”程稚心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是有些大了，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夫人刚才说我么”
“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在意，其实她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
季疏雨毫不客气地把母亲给出卖了：“对了，我妈习惯在睡前喝一杯牛奶。你到时候可以给她送一杯上去，记得要热的。”她估摸着母亲现在已经对程稚心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晚上再凑到跟前去的话应当不会遭遇什么冷眼。
程稚心把这些认真地记下来，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季疏雨，认真地道谢：“疏雨，真的非常谢谢你。”
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季疏雨在她和沈曼云之间斡旋的话，她们之间或许会一直僵硬下去，关系变
得更糟糕也说不一定。
“没事。”季疏雨把碗放在水槽里，立刻便有佣人过来收拾，她擦干净手后带着程稚心往回走，“我现在也想通了，你是个挺不错的人，既然大哥喜欢你，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或许一开始对程稚心放下成见是因为对人的愧疚，但在后来的相处中，不带有色眼光再去看人她才明白过来，程稚心其实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甚至还有些单纯。
配她那机关算尽，心眼比比干还多的哥哥正好。
程稚心抿着唇笑笑，再度给自己注入一股勇气。既然以前那么讨厌她的季疏雨都能接受她，也许沈曼云也可以接受呢。
抱着这样的幻想，她晚上九点准时端着一杯牛奶敲响了房间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里面传来了一声慵懒的女声：“进来。”见是程稚心，从窗边转过头来的人眼里微微有些诧异，但当瞥到她手中端着的牛奶时，这一丝诧异也消失不见。
程稚心见她面色还算平静，才谨慎地道：“牛奶我放在床头柜上了，您可以睡前喝。”
“嗯。”沈曼云鼻子间哼出来一个音节，但神色总体上较为平静，也没有露出什么嘲讽的意思。
程稚心有些恍惚，同时心底骤然涌上来一抹喜悦。
虽然沈曼云还是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但这平静的一声答应已经对她来说很难得了！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只要慢慢来，总有一天沈曼云会接受她的。
程稚心走神了一瞬，等到她回头时刚好看见沈曼云去拿托盘上的热牛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一
声：“小心烫！”
毕竟牛奶是刚加温过的，装的又是玻璃杯，一点也不隔热。程稚心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忘了提醒，但她的动作已然慢了一步。
沈曼云端起杯子的瞬间脸色突然一变，松开手倒吸一口冷气：“好烫！”
程稚心冲过来本想阻止沈曼云，却没想到牛奶尽数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顿时起了一片火辣辣的灼痛感。
因为主宅里开了地暖，她本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袖子撩起来后白嫩的手臂上与奶渍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哪个更白一些，但肉眼可见的是撒到奶渍的手背上迅速变红了。
玻璃杯砸碎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程稚心有些苦恼地看着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感叹自己真是“碎碎平安”——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碎东西了。
“你”沈曼云皱眉看向她的手背，但程稚心却抬手挡了，有些歉意的先开了口，“抱歉，我这就收拾干净再给您端一杯过来。”
若是今天白天碰到这样的事，沈曼云心里定会不耐烦，觉得她毛手毛脚什么都做不好，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地，视线更多地集中在了她手上通红的一片。
“回去拿水冲一冲，这里不用你了，等会儿让其他人过来收拾一下，”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好了，她又故作恶声恶气的加了一句，“干什么都干不好。”
程稚心低头听着数落，不想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拧开了。
两人朝门口望去，沈曼云面色微微有些变化，程稚心却是下意识地拿另一只手想要将袖子扯下来，盖住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臂。
门口的男人沉默地看着房间内像是在对峙的两个人，目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停留了一下后，牢牢地定在了程稚心红红的手臂上。
那么大一块被烫的地方，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
男人直接迈步进来，拉着人没伤到的胳膊沉声道：“妈，她笨手笨脚的恐怕照顾不了您，我还是再给您请一个佣人过来，程稚心我就先带走了。”
话音落地后他带着人转身便走，沈曼云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离去，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话里表面上是对她客气，但那一声疏离的“妈”和后面话里对程稚心的亲昵维护成了鲜明对比。
但她就算开了口也不知该如何去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么，这种话沈曼云并不擅长说，也说不出口。
“你妈妈不是故意的。”
但好在她说不出口的话还有人来替她说。
程稚心察觉到了身边人阴沉的气息，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试图解释：“是我忘记提醒夫人太烫，所以夫人一时没拿稳才掉在了地上。”
但季宸宁充耳不闻，只拎着她进了隔壁房间，将她推进了卫生间，撩起她的袖子将手臂放在水柱
下反复用冷水冲洗。
秋天用冷水来冲已经有些凉了，但程稚心强忍着，讪笑了两声：“要不是你看见我都还没注意呢，这一点都不疼，又没有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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