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成终于死了,之所以用“终于”二字,实在是他的死让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包括关家老两口。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疼爱孩子的父母是盼着孩子早死的,哪怕关成病入膏肓,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但微弱的气息和起伏的胸膛还证明他还活着。
只要人还在,哪怕是苟延残喘,家人也保留着一丝希望。同时也提醒着其他人,关家尚有儿子,尽管是个累赘,却也聊胜于无。
可这样的活法太受罪了,关成整日咯血,像个坏掉的喷泉,时不时的汩出一口淤血堵住嗓子眼,呛的脸盘紫红。白天还好,一到下半夜就疼的阖不上眼,喊也喊不出,关家老两口看着心疼,恨不能替了他去。
有时候关老爹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居然生出一碗药毒死儿子的想法。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也下不去手。
父母尚且如此,更别乡邻和族人,大家提痨色变,平时都是绕着关家走,能躲就躲,绝不上门。
所以,当关成咽下最后一口气,像个石塑一动不动地躺在茅棚里的木板上的时候,赵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那一刻她没有泪,或许是早就麻木了,心中那座巨大的冰山在慢慢消融,冻得她心寒齿冷。
消息很快传到了青源村,来报丧的是关家族里的后生,兆筱钰见他腰上系着白布条,心里咯噔一下,关成怕是已经
果不其然,听完那人的话,刘氏怔怔的愣在当屋地上,眼里瞬间集聚起水渍,却迟迟没掉落下来。
一家人担心的看着刘氏,刘氏面无血色手脚冰凉,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了几句关成的事,然后叫赵老爹赶紧套车。
“娘”兆筱钰扶着刘氏回屋换衣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没事,”刘氏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好像随时会因为窒息而昏厥,“早晚的事,我昨儿还寻思唻怕是就这几天了我我就是心疼曼和祥子”
兆筱钰委身伏在刘氏膝头,“娘你放心,以后还有我呢,我是家里的老大,底下的弟弟妹妹我都会照看着,曼要是不想再在关家待了,咱们就把她娘俩接回来,不就是多双筷子”
“好闺女,”刘氏吸了吸鼻涕,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有你这份儿心,娘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个儿了。”
兆筱钰回到西屋的时候,颜傅已经换好了素衣,明日关成出殡,他们两口子也跟着赵老爹和刘氏一起去吊唁。
“没事吧”
兆筱钰叹了口气,“上回洪大夫了实情以后就有心理准备了,就是挂挂着曼和关祥。”
颜傅表情凝重,“这事儿不好办。”关祥还,离不开母亲,可赵曼这么年轻就守寡,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兆筱钰低头翻捡着衣裳,“我想给曼些银子,听关家把地全卖了。”
颜傅点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儿,等下个月魏五他们回来咱们就有钱了。”
兆筱钰转身去翻钱袋子,从里头掏出四个银锭,“这些够不够”
“有点少吧”颜傅没想到兆筱钰这么抠,比他预想的少多了。
“啊”兆筱钰蹙眉盯着手里的银子,“二十两还少”能买两亩好地了。
“给五十两吧,”颜傅揽过兆筱钰的肩膀,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呢喃道“你要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兆筱钰紧紧搂住颜傅的腰,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也是。”
安排好孩子们的起居,一家人立刻赶往关家,等他们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灵堂就设在正厅,刘氏一见到赵曼,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淌。“曼儿”
赵曼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还要憔悴,瘦的像具干尸,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跑,她身边跪着关祥,娘俩都是脸色泛青,眼睛通红,肿的不成样子。
“曼儿,”刘氏又唤了她一声,赵曼这才迟缓的抬起头,嘴巴嚅了嚅,好半天才发出声响,“娘爹你们来了。”
刘氏扑上前去抱住赵曼和关祥,大哭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唉”
“亲家”关家老两口讪讪的,见赵老爹全程黑着脸,心里直打鼓。
“叔,婶子,”颜傅和兆筱钰淡淡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们想跟我妹子会儿话。”
屋里空空荡荡的,比起他们上一回来,赵曼的屋里只剩下两卷薄薄的铺盖,和几样简单的生活用品。
“曼啊,你跟爹,你倒底是咋想的”赵老爹觉得对女儿有愧,要是当初他多访访,不定曼就不会嫁给关成,更不会守寡。
赵曼捋着关祥头顶的软发,语气坚定“我要留在这儿,祥子他爷奶都不坏对我还成。他们老关家就剩下这一根独苗,我答应过关成,一定要把祥子养大成人。”
刘氏和赵老爹对视一眼,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就预料到了。
“娘你们不用操心我,我有手有脚的,他爷了,等过些天就去佃族里的地,干上几年不就都有了。”
兆筱钰往赵曼身边挪了挪,赵曼嗔她,“这么大的埝儿不够你坐啊”
“挤挤暖和,”兆筱钰故意往她身上靠,惹得赵曼一个劲儿推她,“你没骨头啊。姐夫你也不管管”
“嘿嘿,”兆筱钰贼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拿着,买点好吃的给我外甥补补,你看你瘦的,跟个柴火杆儿似的。”
赵曼别扭的别过脸,实则眼眶发热,怕兆筱钰看见笑话她。“我不要”
“你傻呀,白送银子还不要,又不叫你还”
兆筱钰把银票塞进她怀里,却被赵曼退了回来。
“那我也不要,”赵曼硬气的抱起胳膊,附赠一个白眼,“我就是哪天穷的要饭吃也不到你门上”
“啧啧啧啧,”兆筱钰不赞同的扯着嘴角,“我要是哪天穷的要饭了,我第一个就去找你我吃你的喝你的,还赖在你们家不走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