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明末大英雄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你给我滚
    阎松桥急忙过来,扶着梁知言坐起身,又帮他整理了一下略带皱褶的蓝色常服。才离得稍远一些恭敬地站着了。听脚步声,他便知道来人是梁府的二管家胡东,他也知道这位二管家是梁知言最得宠那个如夫人的远方亲戚,所以他更知道方才那一刻应该做些什么。

    “进来吧”

    随着梁知言的声音响起,一个瘦颊鼠须的中年人推门而入,略带哭腔地又唤了一声,“老爷”

    梁知言端坐在塌上,微睁双目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胡东,你越来越不长进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阎松桥眼珠微转,扫了胡东冻结了许多泥污的华服一眼,便又如先前一般垂手而立,仿若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胡东摔倒在肖剑身旁的雪地里,原本看不出什么痕迹,出于自己的某些小心思,他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才来找梁知言告状。

    他向前几步,神色悲戚地说道,“老爷,不是小的不长进,是那个施粥的外乡人根本不把梁府和老爷放在眼里。听不进去良言相劝,还把小的痛揍了一顿。”

    梁知言花白的眉毛轻轻挑起,复又放下,和言问道,“你是按老爷原话说的吗?”

    胡东从怀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诺诺地回道,“老爷写的太过拗口,小的根本记不住,是按自己理解的意思说的。”

    梁知言略一沉吟问道,“‘登城民生凋敝,水深火热,流民万千,登府犹不可止。散万贯家财,济流民实乃聚流民。登城乃登民之登城,非流民之登城。众所闻哉,千里而来,流民毕聚,贻害地方,意本善,实为恶。散财而促恶,外乡不知本土事,败事而非成事,不堪收拾,未若早日归乡行善可也?’这一段话你是怎么说的?”

    胡东想了想说道,“小的就是把这个意思跟他说了,我说,你不是本地人,你不知道登州城的水有多深。赈济灾民的事就连巡抚衙门也扛不住,就算你有万贯家财,我劝你在我这一亩三分地,还是别败家了,趁早收拾收拾滚蛋吧!”

    说完,胡东觉得自己所说颇有气势,面带得色地望着梁知言。

    阎松桥听他说完,身体猛地颤了两下,强忍着没笑出声。平复了一下神情,他依然垂手而立,只是不经意地憋着一张嘴,把头低得极低。

    梁知言脸色铁青,然而城府极深的他却没有发作,而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我再问你,‘忍屈伸,去细碎,广咨问,除嫌吝,虽有淹留,何损于美趣,何患于不济。若志不强毅,意不慷慨,徒碌碌滞于俗,默默束于情,永窜伏于凡庸,不免于下流矣,舍本求末,其乐者何人?’这一句你是怎么说的。”

    胡东用手指梳了梳胡须,仰头回道,“我跟他说,那些要饭花子,有能耐就让他们自己长点脸,自己要饭去啊,再有能耐,就别去要饭啊。你这样做,会让我家老爷不高兴的。”

    阎松桥听梁知言说这段时,心中尚还暗暗敬佩此人把诸葛亮的《诫外甥书》不但背得如此纯熟,而且作为劝施之词也恰到好处。对于将其中“夫志存高远,幕先贤,绝,弃凝滞。”一段隐而未说,结合他的德行,也觉得深在情理之中。只是听二管家胡东说完,他急忙将脸转过一边,不敢再看此僚。

    反观梁知言,脸色愈加发青,他嘴唇哆嗦着,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胡东见此情形,小心地问,“老爷别生气,不就一个外乡人吗?给小的几个家丁,小的把他的锅给砸成废铁,实在不解气,把白云寺也拆了。”

    梁知言手指哆嗦着指着胡东,就像胡东手指哆嗦着指着肖剑一样。想着自己本想在外乡人前卖弄点学问,却弄巧成拙,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他才挪开手,指着房门大吼一声,“你给我滚”

    胡东终于发现苗头不对,不敢多做停留,转头往门外仓皇跑去。

    料不到,跑得过急,竟一脚绊在门槛上,狠狠地摔了一跤。他顾不得疼痛,爬起来一溜烟地就没影了。

    房中恢复了宁静,只有梁知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阎松桥轻轻的磨牙声。

    过了许久,梁知言才喘息着问,“仲实,你怎么想?”

    阎松桥心中暗叹,两个都是有才人啊,粱知言把那样阴暗不可对人言的想法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胡东把那样晦涩难懂的语句解读得如此深刻入骨。

    然而他却低头轻轻地说道,“我在想,他年若娶妻生子,一定让他好好读书。”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梁知言脸色稍有不愉,略一沉吟,说话不似先前那样遮遮掩掩了,“那个外乡人在巡抚衙门附近施粥,既是邀名买直,又是打老夫的脸,让我这个第一善人的脸往哪搁啊?流民万千,咱也不能硬打这个水漂。你想办法,把他给弄脏了,弄黑了,弄臭了,把他弄得前功尽弃,把他弄得生不如死。”

    阎松桥沉吟片刻说道,“这倒容易,可是他若是寻常人家倒没什么,要是真有些背景,恐怕不好收场啊。”

    “能有何背景?家丁禀得清楚,他就孑身一人,连个奴仆都没有,普通读书人一个。即便有些背景,凭老夫和知县c知府的关系又能奈我何?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更何况此人还不知道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呢。”粱知言抚胸说道。

    “我这就去安排”

    阎松桥沉默了片刻,恭敬地施礼,转身离去。

    梁知言是登州城的名人,名人的意义便是被许多人所知道,甚至包括那个叫做胡东的二管家。

    肖剑很容易就从那几名本地住民的口中知道瘦颊鼠须的中年人是何方神圣,也就知道了梁知言其人,知道了他所代表的梁家,知道了和梁家有关的许多事情。

    许久之后,他很有礼貌地向对方道了谢,然后眯着眼睛往回走。将到热闹的灶台时,他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黑牛依照规矩,终于在第三灶粥煮熟后填饱了肚子。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像一尊黑塔般站在灶前,充当着灶王爷的角色。

    望着依旧熙攘的人群,肖剑很清楚,即便他日夜不停地施粥,哪怕施上一年,人群依然不会有所减少。

    这点赈济,对庞大的流民群体来说,甚至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如果非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然而即使有限的温暖,都有着存在的意义,或许它会帮助一些苦难的人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夜,或许会挽救一些无辜生命,或许它会让一些父亲c母亲c儿子看着亲人满足的表情有了久违的笑容。哪怕不是一些,哪怕仅仅是一个,也足够了。

    因为僧人需要休息,他也需要休息,不可能昼夜连续不停地进行。肖剑将今天施粥的范围界定在了现有人群。

    当夜幕降临时,指定的人群都如愿以偿。许多来迟的流民望着空空如也的铁锅,望着沉默的肖剑,久久不肯离去。肖剑心头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楚,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们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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