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一头挥舞着獠牙的黑色野猪追得满稻田乱跑时,郑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萌生出给野猪刷牙的想法了。
云在飘,猪在叫,手里的牙膏在冒泡。
郑天几乎是使出了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脚边一茬一茬的韭菜被撞得七歪八扭,零星冒出的几颗白菜也被踩得稀碎,他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蹬着泥跑,惊起路过人家的一声声狗叫。
郑天原本还指望着哪家的恶犬能冲出来拦一下身后那头威猛的野猪,但不知道是他甩着舌头叫救命的英姿过于飒爽,还是背后红着眼睛横冲直撞的野猪过于凶猛,总之就连王婶家站起来有人高的田园特产大狼狗都“汪呜”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缩回了脑袋。
郑天几乎是崩溃的。
终于在他绕场第三圈时,有只奶狗看不下去挺身而出,然而它的体型过于娇,直到被一脚踢飞时,郑天才发现了它的存在。
他边为被踢飞的奶狗祈祷边破口大骂——“猪兄您老别追我了行不咱们不刷牙了好不好!”
然而那头野猪依旧是不依不挠地追着他。
说是不依不挠其实也不大准确,它其实是优哉游哉的。
说来也奇怪,郑天觉得这头猪明明是可以追得上自己的,但每当一人一猪之间的距离拉近,它似乎就故意一样地放慢了蹄子,但当他撒丫子狂奔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野猪又立马甩着蹄子跟了上来。
就像遛狗一样——他就是那条倒霉催的狗。
终于,在郑天左一个“舅舅救我”c右一个“要死要死野猪吃人啦”如此凄怆地嚎了一刻钟后,郑岭南总算是半路杀出,握着根竹棍“噜噜噜”地喊了几声。
这声一出,野猪当即原地刹车,丢下狂奔的郑天,亲昵地迈着碎步冲郑岭南而去。
他看野猪的背影完全不似刚刚追赶自己时的势不可挡,反而还透露出些女生的娇俏,就连屁股上的那根尾巴都优雅地摆着。
郑天:贱猪!!!
想了想,郑天觉得这个形容词不大准确。
他当即开口——绿茶猪!!!
郑天今年刚高中毕业。
他高考成绩不错,考上了本省一流的重点大学。本以为可以凭借一纸录取通知书当尚方宝剑在家泡吧撩妹打游戏,然而老郑——也就是他爹,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哎呀我那倒霉的弟弟啊听说今年发大水庄稼都被冲走了全家上下就剩一头猪了天你要不然去帮帮你舅舅吧”,紧接着就把他发配来乡下帮助孤寡老舅。
然而他见到郑岭南时,对方正躺在太师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美女直播。
还特么砸了不少钱。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屏幕里妖娆的女主播正嗲着嗓子千娇百媚地感谢——“感谢老铁‘郑岭南114’送出的玛莎拉蒂!葵爱你哦~”
郑天:“”
不是说庄稼都被冲走了家徒四壁?
不是说全家上下就剩一头猪了?
这咋还有闲钱打赏女主播呢?
于是他一脸怀疑地看郑岭南,后者手忙脚乱地调低了音量。
大约是第一次见面过于尴尬,所以郑天总觉得郑岭南在找机会报复自己。
比如眼下——
郑岭南边轻抚猪头,边眼含可惜地看了眼满地狼藉的韭菜青菜大白菜。
他痛心疾首道:“大外甥啊,你是不知道你舅舅现在多困难吗?中午给你吃的青菜百叶都是从黑牙缝里抠出来的。”
黑就是那头黑色野猪的昵称。
未等郑天反应过来,郑玲猛拍大腿下结论:“赔!都得你赔啊!亲兄弟明算账,一分钱不能少啊!”
郑天:“”
紧接着当对方动作娴熟地掏出计算器把三十来颗大白菜和稀稀拉拉的青菜韭菜算成以一打头的五位数后,郑天毫不犹豫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配过来定点精准扶贫了。
更悲惨的时,二人一猪前脚刚回到家,郑天还琢磨着怎么开口商量一万块钱的事,郑岭南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接着收拾好了行李拎包走了。
郑天一脸懵逼。
走之前,郑岭南还嘱咐他好好看家努力赚钱,还不清就不准走人。
郑天呆在原地和黑面面相觑,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继承了我老舅的农田和一头野猪,还有一万块钱的债。」
打下这一行消息时,郑天五味陈杂。
半天前他还是怀揣老郑给的两千元巨款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半天后就负债一万,更关键的是老郑听了这事还连连叫好让他在乡下好好努力还钱,还完了再回家。
所以郑天现在不光怀疑舅舅不是亲舅舅,甚至开始怀疑他妈说自己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这说法的可信度了。
收件人叫苗凤花。
苗凤花是他的好哥们。
虽然名字女性化了点,但人a得很。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带着线条又不是特别壮的肌肉,光这两点就迷倒了不少女生。
听说他爸妈都是起名废,当年翻着中华字典半天起不来个名字,后来扫到百家姓某一行的“苗凤花方”,二人对视相顾无言,心下暗喜。
遂起名苗凤花。
苗凤花一瞧郑天的悲惨遭遇,当即就乐了,嚷嚷着过两天就去乡下探班。
郑天哼哼了几声,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
他看窗外漆黑一片。
乡下的天本来就黑得早,加上没有城里两米一个的路灯和高楼大厦上的ld广告牌,所以这会看起来就跟深更半夜似的。
郑天起了点睡意。
刚眯眼没几分钟,突然,他听到了外边有声音。
先是窸窸窣窣,像耗子啃东西,紧接着霹雳啪的,有什么东西塌了。
郑天心头一紧,坏了,别是野耗子把屋外那一大袋米袋给啃了。
他立马跳下床,忙不迭地朝外冲,米袋倒是没事,但原本捆得好好的靠在猪圈旁的几捆碎柴被撞得到处都是,而罪魁祸首黑懒洋洋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愧疚。
郑天:“”
他突然想到了舅舅临走前说的,晚上一定要把黑关猪圈去,不然它会捣乱搞破坏。
直接上手赶猪他是不敢的。
想了想,郑天颤巍巍地从碎柴里抽出一根抄在手上,模仿舅舅下午的样子:“噜噜噜——”
他冲黑喊了几声,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也可能是听见了并不想搭理他,总之黑只是拍了拍卷卷的尾巴,没有挪窝的想法。
郑天:“”
太嚣张了吧?
莫名的,恶从胆边生,郑天萌出股莫名其妙的斗志。
他想,舅舅走了,现在他才是这个家主人,一头野猪而已,回头一刀宰了放血运菜市场卖去都是他的自由!还敢跟自己狂!
这么想着,郑天似乎也没那么怕了。
他将木棍在手上敲了敲,冲黑逼近:“兄弟给个面子。”
郑天一指猪窝:“你要是听话现在就乖乖回去睡觉,白天那事我就当没发生,不然——”
他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
野猪并不怕他。
它俯下头,咧开嘴,硕大的獠牙迎着月色泛起寒光。
紧接着,扬起一只后蹄在地上蹭了蹭。
郑天的腿当场就软了。
他自觉不妙——上一次看到动物这样还是在斗牛比赛里,下一秒,扯红布的斗牛的大兄弟就被顶翻在地。
想到白天被野猪追着跑了半时的屈辱,郑天觉得还不如直接放弃挣扎好了。
他双手握住木棍指向黑:“你干嘛?想造反?”
野猪还是低着头,眼珠通红。
郑天后退两步:“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叫了。”
野猪向前挪了两步。
郑天:“我真的要叫了!”
他四下看了看,舅舅的房子在最偏远的一块。
离得最近的王婶是基督教徒,这会做礼拜去了。
郑天觉得自己今天八成得交代在这了。
他挥舞着木棍,但这并不能驱退野猪。
然而,野猪将他逼到角落后,却突然停下。
它用鼻子猛的一撞郑天的膝盖。
接着,一片寂静中,郑天听到猪说话了。
它说:“我饿了,要吃饭。”
郑天:“”
卧槽???
卧槽!!!
猪说话了???
妈妈救我!!!
“哐当”一声,郑天昏倒在地。
野猪用鼻子顶了顶他的鼻尖,发现还有气后,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它四下转了转,发现郑岭南走前并没有将食槽灌满。
于是黑索性踩着郑天的脚进了正屋,发现桌上有他晚上没吃完的菜时,甚是满意。
十分钟后,郑天幽幽转醒。
他摸了摸冰凉的后脑勺,疑惑自己怎么会躺在门槛这。
目之所及,是缀满繁星的黑色天空。
他刚感慨起“乡下就是好晚上还能看见星星”,紧接着,一只黑色带粉的鼻子闯入视野。
郑天:?
他朝左看,鼻子下是泛白的獠牙,再往上,是两只通红的猪眼。
郑天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野猪开口说话了。
他长舒一口气,还好是梦。
刚想起身,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模:“老弟你醒了啊。”
郑天:???
他双腿一瘫,又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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