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易左古回答。
颜幼韶愣了一下。虽然心里一直一直都期盼着这个回答，但是真的当这两个简单普通却又非同凡响的两个字从易左古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颜幼韶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公子没有骗我吗？”颜幼韶又问。
“没有。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易左古笃定道。
颜幼韶忍不住笑起来。易左古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颜幼韶紧紧闭着眼睛，她的脸上皮肤干枯，到处都充斥着皱纹，像是一具风干了百年的古尸般干瘦。但是她面上的笑容却让易左古想起了当初在街边捡到的那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当初怯生生地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却洋溢着开心幸福的笑容。
明明都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可她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这个笑容就永远地留在了颜幼韶的脸上。易左古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脑海里万千个念头闪过，可又什么都没能留下，只余一片空白。
易左古自己连体温都没有。他能感觉到颜幼韶的身体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冷下来，可是易左古却不能让她感觉温暖一点。
当初那个叫洛平凡的子大概也是这么抱着柳步驻的。然后他就被洛志鹏一把拎起丢了出去，洛志鹏大吼着让洛平凡走，送柳姐回家。
可是现在，没有洛志鹏把他拎起来，也没有家可以送颜幼韶回去。对颜幼韶来说，好像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家，天下之大皆可取得。
他就真的是颜幼韶的一切了。
当初易左古去寻魔窟，准备踏上魔道的时候，他自认为自己一无所有。走在这条道上的时候，也注定了易左古就无法拥有什么。所以他其实从来就没有注意过颜幼韶的存在，他并没有将颜幼韶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对易左古来说，她只是一个在路边随手捡来的女孩儿罢了。
即使女孩儿长大了，在易左古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姑娘罢了。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易左古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拥有什么。
可是最终还是负了她。
不知多久过去，穆容天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易左古的速度太快了，她跟丢了。她只知道易左古在附近，却不知道在哪里。易左古的修为高她太多，她根本就无法察觉到易左古的存在。
但是现在，天地间传来了隐隐的波动。她循着那缕波动传来的方向掠去，越是靠近，波动就越强烈。
竟是凌厉的剑气引起的。那剑气不知从何而来，连天地都被搅动。
又接近了一些，穆容天看到了在一片空地里枯坐的易左古。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瘦弱娇的东西，看上去是个人的模样。
是颜幼韶吗？
穆容天心里突然不安了起来。
“易左古！”穆容天大吼。
那凌厉不安的剑气连它们的主人都被割伤了。易左古的身上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伤口，却少有鲜血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逸轩居然没出来阻止易左古。穆容天很是心急，再这么下去，易左古怕是就要和颜幼韶一起化作一堆肉沫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穆容天咬了咬牙，从背后抽出“天远”。“天远”剑在剑阁排名前十，但是即使是它，在这场凌厉的剑气风暴中也是微微颤抖，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别怕。”穆容天像是在安抚“天远”，“我们去救救他。”
穆容天强行突入，很快她的身上衣衫就被剑气割出了大片大片的口子。随着穆容天的深入，她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伤口。但是都已经走进来了，就万万没有退出去的道理。
当初见到易左古他们的时候，穆容天不过四等入室。快一年的时间过去，穆容天已经到了三等脱凡。但是刚刚踏入脱凡门槛不久的她，连自己的根基都没有稳固下来，就卷进了这场超越了天玄的剑气风暴中。
可以说是自寻死路。但是穆容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去。如果自己不进去的话，大概易左古就要死了吧。
那么，易左古值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吗？
穆容天不是很确定。但是她就是这样想都没想就进来了。或许在这里她能更进一步呢？
她是这种愿意为了修为拼命的人。但这一次却又不像是单纯地因为这个。
距离易左古只有六丈远了。可是到了这个距离，穆容天每踏出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道。现在穆容天身边像是有万千飞剑呼啸而过，她身上的衣衫几乎被割成了布条只是堪堪挂在身上，却也看不得她身上外泄的春光，因为鲜血已经染满了她的全身。
一路上都是穆容天留下的血迹。这些血迹越来越大，直到现在，在穆容天的脚下快要凝成一个泊。
穆容天又踏出一步。她咬着牙，心里有了些许退意，却又不愿屈服。
如果她退了，就没有机会了。
这一刻穆容天终于下了死志。她再次踏出一步，左腿腿上突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几乎快要看见骨头。
穆容天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是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扶住了她。
“穆姐姐辛苦了。”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
穆容天诧异地转头看去。是唐初然的声音，可是这个丫头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又怎么可能走进来？
“去救救易叔叔吧。穆姐姐我帮你。”唐初然说着，浩大温和的内力从唐初然的手掌传递到穆容天的体内。
在唐初然的内力支持下，穆容天沉气挥剑，低喝一声接连迈出五步，而后又是一剑，再踏五步冲到了易左古的面前。
易左古的身边出气地平静。穆容天单膝跪倒在地，“天远”剑拄在地上支撑着她不倒下去。
唐初然倒在了穆容天的身边。穆容天被吓了一跳，但她看过去，发现唐初然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呼吸尚且均匀，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于是穆容天稍稍放下心来，拄着剑往易左古身边挪去。
他的怀里的确就是颜幼韶，可已经不是那个样子了。穆容天看着低着头的易左古，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松开了手里的“天远”剑。
没有了支撑，穆容天就往前倒了下去。但是在倒下去的时候，她伸出双手搂住了易左古的脖子，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
周围凌厉的剑气风暴似乎渐渐地了下来。或许是因为风暴的制造者累了，也或许是因为那个制造者身后抱着他的人有了作用。
暖意从背后传了过来。易左古似乎回了神，脖子上环着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手臂上伤口纵横，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你怎么来了？”易左古问。
“还不是你，不让人，省心？”穆容天喘了口气。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了些，但是都算是皮肉伤，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然的话以后可能就没人要娶她了。
这好像是个问题。不过不重要。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叫面前的这个家伙负责了。自己好歹也算是救了他，让他娶了自己又能怎么样？
“让你操心了。”易左古道。
穆容天轻轻笑了一声。
“她走了。”易左古又道。
“嗯。”穆容天应一声。
又是长久的沉默。穆容天突然感觉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有透明的水珠砸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划下之后晕开了大量的鲜血，又和鲜血融为一体，但是也抹开了一片白色的肌肤。
原来死人也是会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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