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淡淡道：“殿试的结果, 纪兄不是也看到了么？愚兄并非容易气馁之人，然而既然结果已定，又何必再执迷呢？”
“你”
王霖话说得婉转客气, 然而这里头的意思，却十分明了了, 简直是说他技不如人c痴心妄想。纪泽敖就有些压不住火气, 这未免也欺人太甚！纪泽敖忍不住笑道：“这殿试名次虽定，比武多帅总归是还没进行，我自然还有的是机会。”
“这”
王霖听这意思，纪泽敖就是说他殿试上已经明明白白的输给了裴师昭。而武举之时，纪泽敖与裴师昭并未直接交手，胜负还未可知。
王霖脸上就是红白一阵, 正待反唇相讥, 又想到以后还要同殿为臣，没必要为这等捕风捉影, 甚至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闹僵。王霖便一笑道：“纪兄说的是。时候不早，院里还有旁的公务要做，咱们早点回去吧。”
王霖与纪泽敖c韦应勤等人收拾了东西。裴师昭才乐颠颠的回来, 嘴里还衔着一块饼子, 边吃边不住往下掉些渣末来。
纪泽敖见裴师昭一副魂不守舍，喜上眉梢的样子, 想起刚才的情景, 自然心中有些不耐, 对他这幅形貌, 难免觉得邋遢，有损翰林清贵的声誉，有些鄙薄，面上就带出来些。纪泽敖忍不住道：“咱们几个以后还是辛苦点，再早起些，吃了饭再来值守吧。”
裴师昭听见了，也不直说，却道：“适才腹中饥饿，一时倒想起两个故事来。说唐朝时，刘宴一早入朝，其时天气甚寒。刘宴实在耐不得饥，中途见卖蒸饼的店子热气腾腾，就叫从人给他买了几个热饼。刘宴上朝时，就用袍袖把饼包起来带在身上。得空吃上几口，还对他的同僚们讲说，滋味美不可言。
刘宴一生，自户部侍郎起，执掌大唐财政二十年，官至丞相，倒不知，此事是否发生在他做宰相之时。只是唐时，就算户部侍郎也是正四品的官了。
宋代还有怀揣羊肉去上朝的故事。早朝前，官员们与咱们一样，也聚集在禁宫门外，也有朝食。官员若在寒冬等待上朝时，还有羊肉和酒享用。但天气实在太冷，等羊肉分到个人手里时，已冻得咬不动了。就有好些人用布袋揣在腰间，待体温将肉暖开了再吃。正所谓，唐时侍郎袖饼，宋有群臣怀肉”
韦应勤“噗嗤”一笑，道：“三哥这张嘴呀，当真是刁钻，连古时的先贤也编排上了！”
王霖听了，也是一笑，却不自觉的看着纪泽敖。
“哪里哪里！”裴师昭一本正经道：“今朝翰林送粥，原都是苦中作乐罢了！”
纪泽敖听他不明说，却是句句都冲着自己来，因自己也未点名，却不好还回去，也只得罢了。
王霖与韦应勤是书生，便不如他俩走得快。王霖略落在后头些，看着裴师昭与纪泽敖的背影，却止不住有些发怔。他也不是那等自卑c怯懦之人，纪泽敖想的事情，他也都想过。他与纪泽敖，说起家世c才学c相貌，确实也都不差。
然而，论亲，重峻与裴师昭他二人是中表之亲；论情，人家自小相识；论贵，裴家炙手可热，权势喧天。裴师昭本人，更是文武双状元。你们是都不差，却不论什么地方，都堪堪比人家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可也就是因为，都只差了这么一点点，就更叫人意难平罢了。
王霖不自觉叹一口气，韦应勤听了，笑问道：“王兄何故叹气，是心中有甚么事疑惑不解吗？不如说与小弟听听。我虽不通事物，说不定也能替王兄开解一二。”
王霖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天气如此寒冷，我等在京城中往来亦不便，那外头的人户，岂不是更艰难了，有些感慨罢了。”
韦应勤赞叹道：“王兄真是悲天悯人的，我等自愧不如！”
两人正说着，裴师昭回头看了看，就收慢些脚步，等着他们走近来。
韦应勤见裴师昭等他，不自觉的脸上就红了一红，加快脚步赶上去道：“谢三哥！”
武举比试之时，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冷眼旁观，王霖也约略看出来，韦应勤对裴师昭的心思，在后头不由苦笑一下，就这点子事，就欢喜得什么似的。你却没见，他为着殿下诸般奔走么？！
重峻才回到府中，捧剑便上前来道：“王爷，属下等，有意外收获。”
重峻挑眉道：“什么事？”
捧剑回道：“我等本一直跟着那个喇嘛，自武举比试那日，道长看破了潘智的真实身份。就叫影卫也一并跟着他，我等今日却发现他去见多吉。不知出了何事，两人忽然动起手来。因两人都是练家子，怕泄露行迹，兄弟们不好跟得太近，听不清说得什么。”
重峻略点点头，“你叫兄弟们盯紧便是。他们只怕是要起内讧，遇事莫慌，也不要自作主张，分头尽快来回我就是。”
捧剑才接令出去，焙茗就进来道：“王爷，宫里传来两个消息，一是齐王向皇上求取公主了。”
“嗯？”重峻嗤笑道：“皇上最近宴饮，慕容樱时常作陪，老大他们这是沉不住气了么？眼看推给老三没用，重屹才舍了重崎出去？只是，这事咱们没必要出手干预，叫他们闹去吧。第二个呢？”
焙茗略一顿道：“户部那边上折，说军备渐齐。”
重峻一怔，道：“是了，兵部也上折子，请开武举的廷试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重峻心里明白，待武举的廷试上，皇上给他们定了官职，就差不多要出征了。
这日翰林院又有公文要交到礼部，本来只需去个主事即可，裴师昭一听，就自告奋勇赶紧抢了这个巧宗。
袁可章看看他，有些犹豫，略寻思了片刻，还是准了。
裴师昭接了公文，带了原该这差事的赵主事一起走了。
裴师昭到了礼部，送下公文，办好交割，就寻个由头，先支走了赵主事。
这时候就用上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赵主事不过从八品，在官c吏间徘徊。裴师昭这品级虽不高，也是正经的上官了，自然不会多说多问什么。
裴师昭就在礼部里不显眼的地方四下闲走，他转了好一阵子，也没找见重峻的影子。因重峻只是礼部的督管，并非正式的尚书，并不要坐堂，只需有事来处理便可。裴师昭正想着，要不要抓个人来问问，今天秦王来了没有，忽然就听身后有人喝道：“什么人在这里东游西逛？！”
裴师昭顿时心中一喜，赶紧回过身来，略低头道：“下官见过殿下”
他说着抬起头来，就见重峻宝蓝色皇子常服外头系着银狐大氅。那狐裘通身闪着银光，只领子处虚虚实实的略浮了一层紫印子，更是衬得重峻一张巴掌脸上艳光照人，裴师昭不由的就呆了一呆。
重峻只觉得他下死劲的盯着自己看，眼神上上下下的直往人肉里钻，顿时有点窘迫，别过脸去道：“做什么”
裴师昭见近处没什么生人，便靠近重峻，压低声音道：“哎，你有所不知，这进了翰林院，倒比当和尚的还厉害些！半夜起来，五更点卯，做几班值守，忙到晚上。若不是休沐，成天的不叫放出来，想看你一眼可难了！你看你连王府的影卫一并叫撤了得了，我哪有闲工夫跑去！”
重峻斜他一眼，“说得好听，那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闲逛？”
“看你说得，哪里是闲逛？！”裴师昭叫道：“翰林院的职责大得很，就是有哪位贵人往行宫别院，我们都还要派人随着呢！这与各部的公文往来呈送，自然不少。我哪天不要出去几趟，今天是来给礼部送公文的！”
重峻不由得笑道：“行啦，有俸禄拿的，就别跟我叫屈了！再说人家外放的进士，看着你们还不是觉得要升仙一样，羡慕的眼红！”
“升仙倒没有。”裴师昭笑嘻嘻的说：“倒是今儿我运气可真好，竟是遇仙呢！又有什么大事，才得殿下的大驾到礼部来了？！”
正巧这天重峻有事到礼部来巡视，他顿了一下，面上一黯，才回道；“皇上将要与土谷浑用兵，各地自然要派兵勤王，今日平南王权余幼子权钟奉命进京。有晋一朝，只有这一位异姓王，你说，算不算大事呢？”
“那自然是了！”裴师昭一笑，又压低声音道：“我明日休沐，你来家里看我不？！”
重峻皱眉道：“你家里又是什么好去处了？我光挑合适的衣裳，都要翡翠她们倒腾几遍。那一套繁文缛节，只叫人头疼，不去！”
“谁让你到前头去了啊？”裴师昭笑道：“就悄无声息的，谁也不让知道，单上我屋里来不就完了？！”
“哪有这么简单？”重峻摇头道：“你家老大人是好相与的？”
“那是对旁人来说！”裴师昭送个眼风过去，道：“我可是记得，上回谁与我家老爹过招，大获全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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