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爷子终究是来了。
由霍谨丞送来的。
裴佳人看到来人，明艳又狼狈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和嘲弄的微笑，手术刀终于离开了自己鲜血淋漓的脖颈。
一开始，裴老爷子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和目的，可当他被霍谨丞带上来，站在凉气侵骨的天台上，看到远处那个如此肖像那个人的人。
顿时惊呆了。
“那是您的小女儿，晚晚母亲的孪生妹妹，裴佳人。”霍景琛低声道，“她点名要见您。”
裴老爷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庆幸，感激，后悔，愧疚，难过，羞愧
所有的情绪在他皱纹遍布的脸上展现出来。
当时认慕晚晚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激动，最起码，他对慕晚晚的愧疚，少一些。
而对亲生女儿的愧疚，是他心里永远的伤，是一辈子弥补不了的。
双腿颤抖，双手也跟着颤抖，想要说话，连嘴唇都在颤抖。
裴佳人忽然笑了，尖锐的笑声在空旷的阳台尤其响亮，也尤其渗人。
她笑的自己身体摇摇晃晃，本来就站在天台的边缘，她的身子每向后倾斜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似乎是真的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捂着肚子，大声喊道，“老东西，原来你还没死啊。”
裴老爷子在慕晚晚的搀扶着，终于平直的伸出两条胳膊，“孩子，你过来，那里太危险。”
“我就讨厌你这副慈父的嘴脸，老东西，果然是祸害遗千年，你早该死了你知不知道？”裴佳人指着裴老爷子，所有恶毒的词语悉数从她的嘴里出来，却没人阻止。
裴老爷子不停的点头，老泪纵横，“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我求你了，你从哪里过来好不好？”
“你错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知道你错了？”裴佳人冷哼一声，“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吗？老东西，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给我跪下怎么样？”
裴佳人的声音天生娇软，可做了那么久的女强人，她语气重的软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余下的只是强势狠厉和歹毒。
裴老爷子唯恐她会掉下去，听到要求根本不会思考，只知道照做，“好，我跪，我跪下你就过来好不好，孩子？”
裴佳人冷傲的扬起唇角，明明身上绑着简陋的自制炸药，长发乱糟糟的盘在脑后，面上的妆容一片狼藉，可是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有着睥睨一切的狂妄。
“你先跪下。”
慕晚晚看着这张面孔，一时间百感交集。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是温柔坚强的，她待人接物虽然淡然泠然，却不像裴佳人这样目空一切。
“好。”裴老爷子作势就要下跪。
“外公！”慕晚晚在他弯腰的瞬间扶住他的胳膊，老爷子老泪纵横的看着她，慕晚晚轻轻摇头，低声呢喃，“外公不要。”
老爷子一句话没说，瞪大眼睛看着慕晚晚，手下却用力的掰开慕晚晚的手。
“外公”慕晚晚双手在空中甩开一个优美的弧度，她纤细的身子稍微倾斜，老爷子已经从她的桎梏中解脱出胳膊。
“晚晚。”霍景琛把身子颤抖的摇摇欲坠的慕晚晚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你就让他去做吧，否则他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可是”让一个年过杖朝之年的老人在她面前给那个女人下跪，她实在不忍心。
可霍景琛说的也对，即便她今天成功阻止了老爷子的下跪，老爷子今后的日子是永远不得安生了。
如果仅仅是为了让裴佳人捐献骨髓，她有阻止的权利，可外公这是在为自己充满愧疚和悔恨的前半生赎罪。
不单单是裴佳人，她想。
还有母亲，外婆。
看着裴老爷子缓慢的动作，世界好像静止了，慕晚晚不忍心看，小脸埋在和霍景琛的胸前。
终究还是跪了下来，老人的膝盖撞击水泥地的声音，其实很小，可这声音却在每个人心里放大，持续放大。
这边一片死寂。
而对面，裴佳人似乎也爱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开心，“老东西，你的骨气真的廉价，怪不得当初连你自己亲手养大的裴伊人都会离开你。”
“我”
“老东西，你这样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负心汉，就该孤独终老，就该生不如死，就该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一个人像只没人要的可怜虫，孤独终老，暴尸荒野，无人收尸。”
“都是我的错，孩子，你过来打我骂我，好不好？”老爷子心提的很高很高，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裴佳人在自己面前出了意外的样子。
“打你？骂你？抱歉，我怕脏了我的手。”她撩了撩头发，从脖子里找出一枚银色吊坠。
“老东西，你看。”她捏在两指之间轻轻的晃着，“这是你小情人最后剩下的一点骨灰，你看——”
“你应该感谢我，当初她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是我帮她从痛苦中解脱了，当我看到她死不瞑目的那一刻，我就想啊，如果当初她留下的孩子是裴伊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裴老爷子颤抖着抬起手，缓慢的爬行，“你过来好不好？要不让我过去，好不好？”
裴佳人没理会，只是把手术刀别在自己身上绑着炸药的绳索上，两只手腾出来，轻轻的旋转来那枚吊坠。
在裴老爷子痛彻心扉的祈求目光下，她把母亲遗留在这个人世间最后一点点骨灰，撒了
随着微风吹拂，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不要！”裴老爷子嘶哑的大吼，一时间气火攻心，直直倒在了地上。
“外公！”慕晚晚大叫一声，就要上前，却被霍景琛拦住，霍景琛看了霍谨丞一眼，后者立刻把冰冷地上的老人背起来，连忙下楼去。
“慕晚晚啊！”裴佳人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命途多舛呢？从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保住，然而怎么样？我没要你的命，老天爷都来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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