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突然道：“兄弟你哪人啊？”
梁俊毅疑道：“朝阳的啊。”
那人笑道：“咱们是老乡，我凌源的。”
梁俊毅笑着点点头，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口音非常相似。关于口音这点说起来很有趣，朝阳地区的人发音靠后，部分韵母带有厚重的鼻音，颇具淳朴的乡土气息，但他们自己却听不出来，反而认为自己的普通话非常标准。梁俊毅曾在普通话必修课第一节的讲台上对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开玩笑，学着他们的口音讲话，如葫芦岛口音较重的称人文系为“蝇蚊系”，结果笑话讲完了全班同学仍是狂笑不止，原来他上台有些紧张，口音更重了，不少同学夸张地学着他说话的声调，从那一刻开始他才意识到自己家乡的口音怎样。
那人又道：“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再回来，我是百威啤酒的市场经理，想和你们老板谈谈合作。”
梁俊毅道：“哦，那你一会儿过来就行。”说着将他送出门外，身在外地见到老乡自然是亲切的。
二人挥手作别，不多时许超和孙素云回来，梁俊毅老远看见他们的身影便高声喊周姨，并到小包间里将空调关掉，然后再回到前面，周姨则走进了后厨。
许超进来后道：“看见我们往后跑什么？”
梁俊毅道：“哦，没什么。”
许超和孙素云除下外套后，许超从后厨接了一壶水到前面烧着。后厨里有一大桶纯净水，是他二人的专用水，别人则只能喝普通的自来水。
没过多久适才那人又回到啤酒屋，自报家门，和许超谈了起来。
许超看着电视道：“百威啤酒在我这卖的一般，消费群体不一样。”
那人道：“这次我们是下了血本，给你们最大的优惠，你卖50箱我们赠送你5箱。”
许超仍不正视他，道：“别人家也可以给我这个优惠。”轻轻哼哼了两声，不知是鼻塞还是讥讽。
那人道：“哥，别的啤酒多少钱，我这一瓶多少钱，这已经是我能给你做的最大的优惠了，我回去以后老板同不同意还两说呢！”他态度诚恳，与兄弟啤酒屋合作势在必得。
许超啜了一口茶，道：“多少钱不重要，你们利润也不低。”
二人又谈论半晌，都是心理战术，梁俊毅虽不太懂，却也知其中颇有门道，许超的话语冷若冰霜，甚至有些伤人，与平时迎接客人的笑容截然不同，这也基本验证了周姨所说的话，不禁令他心中一凛。
最后许超道：“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我这个啤酒屋虽然小，但远近闻名，”回头看了梁俊毅一眼，又道，“爱喝酒的朋友都到我这来，隔壁这家啤酒屋，都快让我干黄了。”紧挨着兄弟啤酒屋还有一家西山啤酒屋，门店较大，但经营状况确实惨淡。
那人乘势追击，道：“我知道，哥，我们也要做市场调研的，要不我怎么给你这么大优惠呢？你不妨也到别人家打听打听，就说百威啤酒，谁家有你这优惠。”
许超不作声，过了半晌，道：“我可以试试，但我这要是卖得不好，以后你也不用找我了。”
那人喜道：“好嘞，那这次先来50箱？”
许超道：“可以，我也是看你跟我废了这半天口舌不容易，我进别人家的啤酒可从没一次性进过50箱。”
那人喜道道：“好，就这么定了。”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许超，梁俊毅瞟了一眼，上面写着“方辉”，方辉又取出一颗烟，恭敬地递给许超，许超拒绝了，称自己不吸。
二人又聊了几句，一番唇枪舌战后脸上都现出笑容，方辉从怀中取出一份合同，许超仔细看了半晌，喊梁俊毅道：“俊毅你帮我看看这合同有没有问题？”
梁俊毅起身将合同端详了一下，道：“应该没问题。”
许超道：“你可看好了，合同这东西可不是小事，出了问题我找你啊。”
方辉笑道：“放心吧哥，我还能坑你是怎么的？明天我就把货给你送来。”
许超点点头，签了字，如同蜘蛛爬的一样难看，梁俊毅心中有些后悔，不该不懂装懂，说话不经大脑，真要是出了事，自己怎么能担负得起责任，其实他见了老乡，对他印象还不错，心中已先入为主，不知不觉在替方辉说话。但脑子一转，暗道为什么许叔让我看合同，出了事还要把责任归到我头上？不由得好生疑惑。
合同签罢，方辉作别，许超和孙素云目送，梁俊毅将他送至门外。
许超对孙素云和梁俊毅道：“等他啤酒送来后，客人不知道喝什么，全都推荐百威。”他的话音虽依然沉着，但已难以掩饰欣喜之情。
孙素云答应着，梁俊毅对他的手段也颇感敬佩。
梁俊毅借着去厕所的功夫和周姨简单聊了几句：“许叔做生意有两下子。”
周姨白了他一眼，道：“那还用说？老奸了。”
当日无话，晚饭的时候啤酒屋内已有好几桌客人，梁俊毅配合着孙素云将餐具酒菜端过去以后，坐下吃饭，一碗饭还没吃下去一半，其中一桌客人喊服务员点了一个“雪里红炖豆腐”砂锅。梁俊毅正夹了一块土豆，还没等放进嘴里，动作慢了半拍，许超轻轻一碰他道：“抓紧的，想什么呢？别让客人等着。”
那桌客人道：“没事，不差这一会儿。”
梁俊毅赶紧放下碗筷起身，点燃炉灶，将砂锅架在上面加热，待锅内汤汁沸腾了半分钟后，连同两只汤勺给客人送了过去。
等他坐在椅子上时，许超轻声道：“服务员就是干这个的，客人一喊，不管有多大事，都得立马放下，你的事不叫事，没听过客户是上帝吗？”
梁俊毅道：“我听见了，刚要起身。”
许超不屑道：“听见什么你听见了，跟我犟。”
孙素云也轻声道：“不起身也要先答应，不能慢了。”
梁俊毅点点头，服务行业确实是客户至上，但二人一唱一和，弄得好像服务员天生就该受气一般，不由得心中不快，快速将饭菜送进嘴里，吃完后坐在啤酒箱子上默不出声，等他们都吃罢才与张姨一同将一应物什收拾进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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