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原一觉睡了很久，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睡过这么久的觉。
举目远望，只见太阳懒洋洋地照耀着大地，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影子是朝东边的，看这长度
至少到未时了！
他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天啊，竟然睡了这么晚，还不知道师父会怎么责罚他呢。
“师父？”
他试探性地喊道。
“徒儿何事？”
老道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吓了他一跳。
“呀！”
景原干涩地回头，发现他的师父正盘坐在地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父，不去摆摊吗？”
“今日起，我们就不摆摊了。”
“为什么啊，不摆摊的话钱从哪来？”
“今早我已经与梁先生c郑大人通过气，他们二人每月给为师一百枚银元做佣金，以后为师便只为两位大人做事。”
“这么多！”
一百枚银元啊，这一枚银元便抵一两银子，一百枚银元已经算是富家人才有的收入了。
“既然吃饭立身已不成问题，那便进入下一阶段。徒儿，你感受一下是否身体有变。”
“身体有变？”
景原带着三分疑惑拉起袖子，却发现袖子下的手臂尽管比以往更为瘦弱，但是皮肤却已经不是黯淡的灰黄，反倒是变成了如同婴儿一般的奶白，嫩得似乎吹弹可破。
他试着用了下力，发觉比以前轻松。蹦跳活动了几下，也发现身体似乎比以前轻了许多。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便是洗筋伐髓的效用了，你现在全身淤积的毒素都已除去，经络畅通，我估计最多半年，你便可以到达炼精化气巅峰。”
“经络畅通？毒素？”
景原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依稀记得似乎身体里确实有什么东西被药剂“刮”走了。
“你捡垃圾吃了这么多年，身体里自然毒素淤积严重，经脉不畅，若是经脉畅通无阻，你炼出真气的速度会更快。”
“是这样啊。”
看起来，昨天受的苦还是值得的嘛。
“下一阶段，便是学习各种知识，以及修炼炼精化气秘法。我们白日依旧老时间起来，学习知识，晚上修行秘法，时间不变。”
“师父，那我们吃什么？”
“为师已经委托吴阿叔事先买好食材，到时候为师亲自下厨。”
“您还会下厨啊。”
“若不会下厨，一人行走时如何填饱肚子？”
陵巡子说道：“好了，徒儿你先将蒙学经典背诵一边与我听听。”
“是的，师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景原这一背便是大半个时辰，期间只喝了几口水，连一次结巴都没有。
“至若土谷之神曰社稷，干旱之鬼曰旱魃。魑魅魍魉，山川之祟；神荼郁垒，守御之神。仕途偃蹇，路鬼不免揶揄；心地光明，吉神自为呵护。”
“九九乘法表又背的如何了？”
“也背出来了，师父，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九九表背的也如同蒙学经典一般纯熟，
老道微微颔首道：“既然认字已不成问题，我们便开始学那无上妙法”
景原两眼放光，他可是见识过老道出手过许多次，对那强横无匹的法术可以说是垂涎已久了。
“之基础，徒儿你先来认字。”
陵巡子老道递过来一张纸，纸上却没有什么无上妙法，只有一堆歪歪扭扭的符号。
“这是什么？”
“西洋文字及数字。”
“啊？”
不是学无上妙法的吗，怎么突然开始学西洋文了？
“徒儿啊，无论什么法术，根基都是法力，你现在只有真气，没有法力，如何施展无上妙法？”
“那为什么又要学西洋文？”
“为师不打算教你古传之道，而是教你现代大道。”
“现代大道就没有用诸夏文字写成的经典吗？”
“有，但都是些蒙学教材。”
老道撇了撇嘴，说道：“便是现在各大新式学堂，教授的也都是西洋文写成的教材，不学西洋文根本没办法踏上现代大道。”
“为何不译？”
“大金国上上下下，九成九的人都觉得西洋人只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为何要翻译？翻译出来给谁看？”
“诸多蒙学先生”
“蒙学先生教授蒙学十三经，私塾先生教授四书五经，没人教授西洋学术。”
“若是有人要学呢？”
“便学习西洋文，之后观看西洋原本。好了徒儿，随着为师念，这两个字母，大的叫大写，的叫写。“
“为何还要用两种不同写法？”
“句首c缩写c专有名词等需要用，以示重要，这两个是一组，读诶——“
“诶”
景原没精打采地跟着念道。
“接着是这个，&b和&b，念哔——”
“哔”
单单二十六个字母就花去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等到午时的时候，景原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好了，徒儿，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师父。”
“那背一遍。”
“a，&b，，d，，f，g”
景原昏昏欲睡地背诵道，虽然带着点山南口音，不过好歹还是念完了。
“很不错，为师去煮饭，你就看看那本写着‘数学’的书，学习数理之道。”
“是，师父”
景原愁眉苦脸地打开那本新买来的数学书，发现里面尽是些简单无比的四则运算教学。
“都会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本很明显是给七八岁孩儿用的书，在他看来，最难最难的也不过如此。
无法是九九乘法表变来变去罢了，九九乘法表这玩意他已经背出来了。唯一有些价值的，就是提到了乘法本质是连算加法，这个他以前真不知道。
“没什么好看的。”
将那本书扔到一边，拿起另一本书，景原才稍微打起了点精神。
开篇第一章，素数和合数。所谓素数，就是无法被除1与他自己以外除尽的数字，由此衍生来无数奇妙性质，看得他沉迷无比。
之后数章讲的都是更为深入c复杂的数学，包括计算立体体积，解决一些简单方程之类。直到老道煮好饭菜来叫他吃饭时，他仍旧在看那本数学书籍。
“徒儿，吃饭。”
“哦。”
景原捧着书，一路走到饭桌前，也不看煮的是什么就直接下筷子吃。
老道也不做声，悄悄走到景原身旁就是一个杨梅敲下去。
“哎哟！”
“吃饭的时候就别看了。”
老道淡淡说道。
“对不起师父，这书太有意思，一个不心心思便沉进去了。”
“为师看看数学？你觉得数学有意思？”
“是的师父，这数字变化极有意思。”
“哦？”
老道抚须，若有所思。
“吃完饭为师考验你一番，能通过自有奖赏，现在先专心吃饭罢。”
“是，师父。”
景原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数学书，三两口把碗里的饭吃光，然后又捧起书一路走回了厢房里。
“数学有这么有趣？”
老道不解，他会这些西洋玩意还是因为他的师父，他师父经历过延佑八年的那场与洋人的大战，起初大家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后来抓着俘虏才知道，这帮人是西洋第一强国默西亚来的。
那年来的人里，除了四千西洋兵以外，还有几十个西陆的法师。
西陆的法师用的法术在西洋语里叫做什么“agi”，不过东方的法门们更愿意称之为“魔法”，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魔才会用的术法，威力大的完全不讲道理。
但是西陆法师似乎不通经脉之说，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丹田，什么叫金丹，他们施展法术是直接将法力从体内逼出，而后构成魔法模型，因此损耗极大。根据当时亲历者说，西陆法师用于施法的法力顶多只有三成用在了实处，余下的全部浪费掉了。迫使法力直接通过肉身，对身体伤害也极大，因此一个法师施展两三次法术也就到了头，面对各大法门无穷无尽的法术不到三个时辰就败下阵来，全部当了俘虏。
不过后来默西亚似乎了解到大金的道门根本不关心大金国如何，只要不碰他们修炼成仙，便是颠覆掉这朝廷也无所谓。
当年大金国入关的时候，可是差点逼着各大法门同那些平民百姓一起剃头的。
东方法门对大金国毫无好感，但大金主力差点被法门联手击灭后，大金朝廷便对这些法门善待无比，就算是他们将自家道门建成国中之国也不闻不问。
自然，各大法门也从此不再理会朝廷，只是每年会向朝廷缴纳粮食而已，其余的根本不管了。
因此默西亚迫使大金签订了条约，割让香山岛，开放口岸，赔偿银两二千一百万两之类，但从此对东方的各大道门敬而远之。
东方道门也乐得清闲，从此两安无事。
但是陵巡子老道的师父却看出了危机，论法力浑厚与身体素质，西陆的所谓“魔法师”与东方相比非常差劲，甚至可以说是不值一提。但是他们的术法威力太可怕了，如果有一天补上这块短板，那么现在看起来威风八面的东方法术界迟早会原形毕露。
有人嘲笑他想太多，这些西洋生番，懂什么奇经八脉？顶多靠着邪术倍增法术力量而已，根本就是歪门邪道，不值一提。
景原的师祖只得摇头叹息，东方的经络和修炼法并非什么高度机密的东西，若是洋人靠着他们的无穷资源收买几个道门败类，什么吐纳法，什么练气法，统统会被那些西洋人得到。
自此以后他便精研西洋学术，凭借着他的天才，很快便学得相当不错。接着他又找到一个俘虏，向他学了几手西洋法术。
尽管他对法术原理仅仅是一知半解，但是依葫芦画瓢施展出来的法术还是特别的强大，而且比同样效果的东方道术相比，所需要的法力顶多是四分之一，最少的那些甚至只需要百分之一的法力就可以施展出来。
他还想再学几手，但那些俘虏都回国了，老道的师父也没了机会。
但是自此之后，老道的师父心里便种下了一颗种子。若是能将东方的修炼法与西方的现代魔法相结合，该会有多么强大？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只好将这个衣钵传给了陵巡子。
陵巡子当年还是个年轻人，只是跟着师父懵懵懂懂地学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师父的日夜灌输之下，也好不容易学会了西洋法术的基础，也就是西洋学术。
老道在西洋学术上同样有不错的造诣，放在西陆也勉勉强强算是个大学生了。但是他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当年学习数学与外语时的痛苦，特别是数学，有段时间他看见数学就怕。
然而，数学却是基础，不通数学，想学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他只能逼着自己学数学，学了整整二十年才算是学到了“粗通”的地步。
但是回报也是惊人的，老道利用西洋的方法解析了大量的东方古传术法，去芜存菁乃至优化改良后化为己用，从此一跃成为东方道法界最强的几人之一，只有几个据称已经炼神返虚成功的老怪物才能胜过他。
如此成绩，甚至可以说是震古烁今。
不过，数学不好的问题至今依旧困扰着他，他对那些需要定量分析的术法基本上是一筹莫展。
这个徒弟如此喜爱数学，学习西方学术的最大阻碍可以说也没有了。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啊。”
老道笑着吃完了他的晚餐。
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晚餐。
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