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景原的想象相反,老道非常平静地说道:“有,当然有,要不然你以为归藏法门上下几十弟子是怎么死的。”
“几十弟子?”
“法门收徒,向来是重精不重多,几十个不少了。”
老道仰着头数了数,道:“不算为师,归藏法门总共有七十二弟子门人,算中上了。”
“师父,您不恨吗?”
“恨,当然恨,但是为师实在是无力报复啊。”
“仇家很强?”
“强,当然强,整个诸夏南方有金丹的门派都出手了,法门的整个山门都被夷为平地,现在估计已经变成森林了吧。”
老道稍微收束了一下精神,道:“为师便与你讲讲罢,归藏法门是如何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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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西道,辰州。
辰州有朱砂,号称辰砂,其质血红细腻,如若血晶,用辰砂画阵炼丹,效力能提升近三成。
诸多法门欲有此州而不可得,因为此处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辰州有一法门,号曰归藏法门,或称归藏门,自从数千年前便手掌辰州矿脉。他们在辰州开宗立派的时候,绝大多数门派祖师的祖师都还没有出生。
归藏法门擅长布阵,炼尸,亦擅长至刚至正的雷法,在过去的两千余年中,始终为诸夏南方最强的门派之一,门中的金丹修士从来就没有断过。
法门上代门主天聪老人已过世十八年,现今归藏门的门主是天聪老人的弟子,号陵巡子。
陵巡子乃是归藏门不世出的天才,十三岁入门,在当年便踏入炼气化神,不过弱冠之年就成功结丹,成为金丹修士。
诸夏数千年,能在弱冠之年结丹的,自古到今不会超过五十人,其中绝大多数还是自就开始修行。
曾经有一位道门名宿在与陵巡子交手后,称在陵巡子在诸夏古今修士中,其才情能排进前十。特别是其道法,施放极快,威力极大,且以金丹法力能够连续施展数十次,与普通道法无异。
所有人都认为陵巡子会将归藏门推上一个更加辉煌的巅峰,因为他成为门主的时候才六十四岁,如不出意外,他还能执掌归藏门九十余年。
虽然他师父天聪老人从被俘获的西陆魔法师那学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他还自此放弃诸夏大道,转而成为西陆魔法的忠实信徒,虽然他的好徒儿陵巡子比他还激进,除了修炼还是用诸夏修炼法,掐诀念咒的法子还是诸夏的,但是他所用的道法在诸夏法门看来,已经不能算是道法了。
你见过纯粹用西陆方法构建的道法吗?
尽管套着诸夏的壳子,但诸夏诸法门,早已经在心底里将陵巡子踢出诸夏修士圈子了。
他每一次在擂台上大发神威,每一次用出他那能令天地变色的雷法,诸多法门就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乃至于整个归藏门都是,归藏门上下已经放弃了归藏经中记载的法术,转而用起了陵巡子“改良”的法术。
自然,归藏法门实力水涨船高,隐隐现出天下第一法门之像。
所有法门都慑于陵巡子而敢怒不敢言,只能等他老死以后再动手。
但是他陵巡子也会有徒弟,徒弟毫无疑问也能传承他那威力大的夸张的道法,徒弟还有徒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那清理门户的机会岂不是永远都不会来了吗。
如此,时间前进到了至正三十二年。
这年的八月十九,山南东道有革命党欲聚众造反,然而却因提前泄露失败了。
革命党当机立断,收集溃散会众,打算再战。
与此同时,黄竞武不知道为什么,向陵巡子发来了求救信。
陵巡子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门主,不可啊!”
“我意已决,你们不要拦我了。”
“门主,道门之人,不履世俗,这可是规矩啊,您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这种陈腐规矩,早该废了!”
陵巡子慷慨陈词道:“吾辈修士,当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所谓不履世俗的规矩,不过是给自己当缩头乌龟找理由罢了!”
“唉”
这时,却是门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发话了,按照辈分,这位老人应当是陵巡子的师叔。
“师侄,你若是执意要去,我们是挡不住的。但是你可想过没有,这群乱党是屡战屡败,你觉得他们这次,能成吗?”
“师侄觉得不能,然而这改天换地,革旧鼎新之事,哪能一蹴而就?师侄觉得值得一搏。”
“便是搭上整个法门,你亦要去?”
“要去。”
陵巡子坚定地点头道。
“师侄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全门上下这么多口人想想啊,如果你死了,我们有好果子吃吗?”
“师叔啊,那官军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我可是金丹修士,遑论杀死,便是杀伤也不大可能罢。”
“唉你要去,便去吧,只是记得活着回来。”
陵巡子的师叔最终还是放弃了说服这个顽固的师侄,挥挥手让他去了。
“谢师叔成全。”
“什么成全不成全的,你啊”
师叔不住地摇头,挥挥手说道:“要去便快去吧,不要再磨蹭。”
当晚,陵巡子便收拾包裹,脚踏飞剑,一路疾驰到了山南东道。
此时,会党们已经建起了营地,营地里有数千义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便能横扫整个山南东道。
陵巡子赶到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守门的会党将陵巡子拦在门外,按例问道:“站住,来者何人?”
“我乃陵巡子,山南西道归藏门门主,特来相助各位壮士。”
陵巡子很谦逊地抱拳回答。
看门的会党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陵巡子,道:“既然是道士,那你会法术咯。”
“粗通而已,不值一提。”
“放一个法术给我看看?”
看门的会党饶有兴致地说道。
“那壮士便看好了。”
陵巡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轰!
一道落雷劈下,照得附近如同白昼。
整个营地都被惊醒了,会党纷纷提起武器摆出守城的姿势,他们还以为刚才那是官军的大炮,来攻打他们了。
守门的会众被那一道落雷吓得不轻,收起长枪连连挥手,让陵巡子进去,别再来一道雷,那官军说不定就真的来了。
“谢壮士。”
“谢什么,赶紧进去赶紧进去。”
刚才被吓了一跳的会众也最终发现似乎只是一道雷而已,虚惊一场,纷纷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该睡觉的睡觉,该喝酒的喝酒。
只不过,大冬天的,怎么会突然之间打雷?
不过大家都没空想这个问题,很快就要打官军了,得吃好睡好才是。
守门的会众叫来一个人让他顶替自己,他领着陵巡子一路来到了中军大帐旁。
“请问黄先生在吗?”
“在,何事?”
“您找的陵巡子道长来了。”
“道长来了?”
营帐里一阵叮当乱响后,一个穿着新军军装的中年人从营帐中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有发觉。
“陵巡子道长,幸会幸会。”
他其实压根没真觉得陵巡子会来,毕竟这么多年了,道士们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虽然听说归藏门的门主是个异类,但是实际上,他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归藏门送了求援信。
反正试一试也不会损失什么,对吧。
结果没想到真来了!
这么一尊大神能与他共襄盛举,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黄先生,幸会。”
“哪里哪里,道长快请进,里面暖和。”
黄竞武很殷勤地撩开帐篷门,请他进去。
陵巡子也很不客气地弯腰进到军帐中,双手抱拳,朗声道:“归藏门陵巡子,幸会诸位义士。”
一时间,热闹的营帐突然间寂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陵巡子,有些人筷子上夹着的肉都掉了下来。
“诸位这是为何”
“哦,哦,陵巡子道长,幸会幸会。”
此时终于有个人反应了过来,他吐掉嘴里的肉,站起来向陵巡子行礼。
“这位是冯乃古,义军的总扛把子。”
陵巡子腹诽总扛把子这个名号怎么听起来像土匪,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满脸堆笑地回了礼。
“那边的几位是廖敬德首领c万飞鹏首领,翟嘉许先生”
黄竞武一一为陵巡子介绍中军大帐里的人,粗略一数也有十七八个。
陵巡子耐着性子一个个行礼过后,高声道:“诸位,贫道不才,愿出山助各位一臂之力,愿能涤荡山南,一兴诸夏!”
“涤荡山南,一兴诸夏!”
帐篷中的二十人一同举起酒碗,一干而尽。
饮罢酒后,已经有点醉醺醺的廖敬德站起来问道:“黄先生,咱们有计划了吗?”
“计划自然是有了,今日是十月十八,我们打算等人再多些,十月二十一便举事。”
“什么十月二十一,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举事!”
“廖头领,我们可是要做大事的,宜缓不宜急啊。”
“举大事更加刻不容缓,我赞同廖头领,明日举事!”
“廖头领,黄先生,听我一言,我昨日请巫师看过,十月二十日乃是吉日,二十日举事方是最佳。”
“什么吉日,巫师说的有准的吗?明日,就明日!”
营帐内吵成一团,陵巡子看着这群如同乌合之众的头领,觉得脑壳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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