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原听得牙齿紧咬，嘎吱作响。
这还是道门中人吗？
不说别的，如此侮辱尸身，便不是道门中人所为！
“所谓修士，不过是稍微强大一些的普通人罢了，也许活得久些，也许手段多些，但最终我们都是人，不是神仙。”
老道收敛起脾气，淡淡说道。
“师父，仇家到底是谁？”
“是谁重要吗？”
老道淡淡地反问道。
“为何不重要？我要向他们报仇！”
“他们有二十四个金丹，五千普通修士，门下弟子数十万，你打算怎么报仇？杀光他们吗？”
“这”
杀光？
就算他能杀掉那二十四个金丹，还有那么多普通修士呢？
就算他法力通天，能将牵扯进来的修士屠戮一空，那数十万什么都不知道的门下弟子呢？
不，就算他告诉所有人，你们的师父灭了我的门派，我是来寻仇的，也绝对不会有人听！
他只会催生出一大群对他恨之入骨的人，而这些人里面，很可能会冒出来新的金丹，金丹又有徒弟，徒弟中又会出现新的金丹。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是个死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死结。
因此对他而言，报师门之仇是必须的，但是必须得用直接杀上门去以外的办法。
“别乱想，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乱来。”
老道说道：“比起这个来，咱们现在要对付的人才是大问题。”
“什么人？”
从前天绑走他的那人说的话看，绝对是和当年归藏法门灭门有关的人。景原打定了主意，无论他们有多少，都得死！
“坏规矩的人。”
“坏规矩？”
“不错，和我一样，坏规矩的人。只不过这次坏规矩的，几乎每个道门都有份。”
“为何？”
“一个字，贪。在国泰民安的时候，诸法门就关起门来自己玩，不让外边侵犯自己的利益。而当天下大乱时，道门便会纷纷冒出头来，希望能夺取更大的利益。”
老佛爷要死了。
这已经被提了无数次，然而这就是现在大金国的症结。
老佛爷一死，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的时候，就正是各路英雄豪杰出来逐鹿中原的时候，也是诸法门乘机扩大地盘的好机会。
平日里诸法门本本分分，不敢太过造次。六代十国修士大战让更新换代特别慢的修士至今记忆犹新，因此法门之间如果没有必胜把握，是绝对不会互相出手的。
但是乱世不一样，一旦乱起来，各地就没人管，而保持相对优良秩序的法门就可以浑水摸鱼。
这不，前朝灭时便有许多法门趁着乱世崛起，以保护换取地盘，最终成了一地的土皇帝，乃至于大金国朝廷都对他们无可奈何。
前前朝，以及前前前朝却没这么好运，一个因为扩张太快自相残杀，差点又上演了一次修士大战。一次却是碰上了室韦入侵，残暴无比的室韦人带着投降的诸夏法门败类一路屠杀，几乎将整个诸夏的法门屠戮一空。
这次大乱，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时候将三百年都没有变过的诸法门地盘，好好的变一变了。
“因此他们就来与郑中堂作对？这是什么道理？”
老道却说景原有所不知，郑中堂是革新派，对这些如同陈年腐尸一般的法门毫无好感，说杀之而欲快都是好听的了。
因此这些不守规矩的法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灭了郑中堂。
而老道就是要将这些不守规矩的道门全部打服，告诉他们，就算是乱世也别想乱冒头，老老实实守规矩吧。
正好，这次冒头的，没有那些顶尖的门派，也没有太过弱的门派，都是些中等，那种人多，也可能有一两个初入金丹的修士，说大不大说不，位置非常尴尬的法门。
正是这种法门才有强烈的“开疆拓土”的欲望。
“师父，怎么打服他们啊？”
“既然是不守规矩，维护规矩的人又还在，那就肯定得偷偷摸摸地做。”
景原点了点头，如果明目张胆地打算开疆拓土，侵犯那些排在最前面的法门的利益，大法门分分钟就会派出一大帮金丹修士来把他们一个个地夷为平地。
“所以呢，将这事情捅出去，捅得整个诸夏都知道，那就行了。”
“怎么捅出去？”
“为师正要做这事情，话说回来，你的假期作业呢？”
就算这个时候师父还是关心这个啊。
景原暗自想道，不过表面上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说：“徒儿在学堂时便写完了。”
“不错，那今日便在这楼里修炼，等晚上咱们再出动。”
深夜，子正时分。
景原与老道换上一身常见的衣服，带上自己的法器，戴着斗笠低着头在街上匆匆行走。
他们要坑的人，就住在京城里。
“师父您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的？”
“不是我查出来的，郑中堂查的。”
老道抬头看了看子时依旧灯火通明的楼房，拍了拍景原的肩膀。
“来这边，咱们今天还是用尸傀。”
楼对面便是一间民宅，景原与老道从后门悄悄地进去，又用各种法阵将整个房间封锁后，老道方才掏出了景原非常熟悉的，用来操纵尸傀的阵盘。
“今天你操纵一具，我操纵一具，不要太过紧张，按照事先说好的行事就是。”
景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将一缕法力投入阵盘中。
不一会儿，景原便连上了一具藏在附近柴房中的尸傀。
他按照师父传授他的方法，摇摇晃晃地操纵着尸傀向前踏出一步。
尸傀晃了晃，不过还好没有干脆地摔倒在地上。
“徒儿还不错。”
老道轻笑了一声，也将法力投入阵盘，连接上了附近的另外一具尸傀。
“先适应一下我们再动手。”
景原摇摇摆摆地操纵着尸傀在房子的后院里绕圈，等走路熟悉了便试着跳跃，跳跃熟悉了便再试着挥舞手臂。
如此花了两刻钟，景原才总算是熟悉了尸傀该怎么用。
“不错，咱们出发。”
两具尸傀一前一后直接跳出了院墙，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低着头揣着手，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笠，将死人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下。
“说起来师父”
“嗯？”
“他们藏身的地方，不会设禁制的吗？”
“禁制当然有，所以这个时候就得破禁。”
老道不紧不慢地解说道：“他们多半是想玩中隐隐于市的把戏，让别人不会怀疑他们就在光明正大地在大街旁边搞事，不过这么做的弊端就是没办法设置大规模的警戒法阵，要不然的话人来人往的，一秒钟一个警戒信号，那也别做事了。”
“那有没有警戒法阵啊。”
“警戒法阵肯定是有的，不过都在房子里，顶多门边有，我们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两具尸傀蹲在阴影里，望着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门。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哪里有警戒，哪里没有，不敢轻举妄动。
修士可不是萨满那种天生法师，就算是老道也没办法隔空镇压一个正牌修士布下的警戒法阵。
“师父，现在怎么办？”
“很简单的，你看。”
老道操纵着尸傀，僵硬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奇怪的粒状物，用力一丢丢到了那房门口。
接着它再摸出了一个的哨子，放在嘴边，勉强憋足了气，用力吹响哨子。
出乎意料，哨子发出的不是尖利的哨音，而是怪里怪气的“喵喵”声。
不一会儿，一群听到喵喵声的流浪猫便出现了，它们左右望了望，似乎只有两个闻不到人味的死人，还有那门口地上的粒子。
那群猫似乎一下子就被那些奇怪的粒状物吸引了，它们纷纷跑过去，抢着吃那些东西。
一旦有猫成功吃下，那它们就会立刻进入一种非常怪异的状态，让景原想起了大烟馆里抽大烟抽得已经精神不正常的烟鬼。
“这东西叫木天蓼，我还往里加了点料，猫只要看到就挪不开眼睛。”
老道在楼里给景原解说道：“如果不能自己试法阵，就想办法引点动物去帮你试。”
此时，终于有一只猫碰到法阵了。
房间里似乎一阵慌乱，灯火被立刻吹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群猫的眼睛还在闪闪发光。
老道与景原操纵着尸傀蹲得更加低矮，老道还干脆施放了一个的隐身术，能暂时让别人注意不到他们。
过了一会，那门打开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探头探脑地提着马灯出来，却发现自家门口趴了一地的猫。
“去，去。”
那人不耐烦地轰走了流浪猫，哐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不一会儿，房里的油灯又亮了起来。
“好了，徒儿看着我是怎么破禁的。”
老道操纵的尸傀轻手轻脚地走到法阵的边缘，手指尖涌出法力，就在半空中画了一个的符篆。
顿时，地上的法阵呼应一般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老道抓紧时间记住了法阵的样式以及法阵的节点在哪里，轻轻捏灭了符篆。
“最普通的预警法阵，很好破。”
尸傀退后两步，与景原操纵的尸傀并排而立。
“徒儿，拿黄纸与朱砂出来。”
景原上下摸索了一阵，最终在尸傀的袖子里摸出了两三张黄纸与一包朱砂，将这些东西递给老道操纵的尸傀。
老道的尸傀结果黄纸朱砂，借着房子里透出的光画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符咒，干涩地结了两个手印后，将符咒丢到楼的门口。
预警法阵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然后便如同被砸碎一般，无声无息地解体了。
“一群蠢货。”
老道不屑操纵尸傀大步地走到门前，捡起符纸塞到口袋里，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只轻轻一掌，便破了木门的封印。
“徒儿，你觉得里面有多少人？”
“三人不，五人？”
“你是如何知道的？”
“呃徒儿是猜的。”
“不要猜，要确认。”
老道从袖子里摸出一只虫，道：“这虫子的操纵方法和尸傀鸟一样，徒儿你就用它去看看，房里到底有多少人。”
景原应了一声，断开尸傀，转而控制住了虫傀儡。
“等会从锁眼进去。”
老道吩咐了一声后，便操纵尸傀将景原的尸傀扶起，靠着墙根最黑的地方蹲下，等着景原做完。
一只蚊子飘飘渺渺地飞在半空中，景原满头大汗地控制着它，以免被刮来的风一下子吹到不知道哪里去。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景原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操纵着蚊子钻进了锁眼，顺利地“潜入”进了房中。
房子不大，楼上楼下总共三个房间，还有一个客厅。楼下的客厅与房间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楼上的大房间里，却是密密麻麻地堆了一大堆人。
“一个，两个，三个师父，总共九个人。”
他有点汗颜，刚才还猜五个呢，要是按照刚才的计划冲进去，那多出来的人定然对付不了。
“不错，徒儿你飞到一楼，然后便毁了这傀儡，咱们待会直接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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