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高四的青春 > 第127章 、民情
    到了村口,天已蒙蒙灰。各家都在家里吃饭,东平和卢惠兰提着两桶油回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

    东平坚持把油拿到离卢惠兰家最近的坡下,卢惠兰确实也提着吃力,就帮东平拿包,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兰兰,你怎么回来了?”卢惠兰的爸爸突然出现,看着东平提着两桶油,又问:“东子,你们是一起回的?”

    卢会计的突然出现,让东平措手不及。

    “卢叔叔,你好。”东平假装镇定,“我们刚好一趟车,卢惠兰买了油,我帮她提过来。”

    卢会计走下来,从东平手上接过一桶油,掂过了重量,又伸手把另一桶也拿过来。

    东平的手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两桶油就都到了卢会计手里。

    卢惠兰本来不好意思,想告诉自己老爸油是东平的,但东平主动发话:“卢叔,我提得动,我帮你提到家。”说完就又从卢会计手里抢过一桶油,然后往卢惠兰家走去。

    “那行,”卢会计说,“你真的好久没有到我家坐坐了。刚好,家里杀了一只鸡,兰兰,你去把赵伯伯叫我家来喝酒。”

    卢会计是村公所的会计,东平的爸一直做支书,会计有肉叫支书来吃,再正常不过,但这却让东平和卢惠兰都吓了一跳。

    卢惠兰定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她爸走过来,抢过她的背包,催促她快去快回,她才看了一眼东平,转身离去。

    到了卢惠兰家,东西都放下,东平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对卢会计的问话,只会傻呵呵地用“嗯”c“还可以”c“好”来回应。

    五里水库外的这个村里的人大多数姓卢,卢惠兰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但东平家不是,他们是解放后修水库搬过来的,四五十年过去,水库移民也都融进了这里。

    东平的爸不姓卢,姓赵,大家都叫他赵书记,这个叫法似乎是从东平记事起就开始叫,所以他也佩服自己老爸,打完反击战,复员回来,还能当上村干部。

    赵书记和卢会计喝酒,卢惠兰的妈妈早早吃了一碗,就又去忙这忙那了,东平和卢惠兰吃得也小心翼翼,但却不敢搁下碗就走。

    东平面前还有个杯子,卢会计百般坚持,要让他喝一罐啤酒,连他爸都说:“过了十八岁了,是个男人,干嘛不喝。你老子十八岁已经在战场上喝马尿了。”

    关于他爸参加反击战的事情,他从小就听得耳朵起茧,所以为了不让老爸借着喝酒又来一轮历史爱国主义教育课,他没有再推辞,并主动帮双方倒上白酒。

    酒过三巡,卢会计酒量似乎不怎么样,一两酒下去,脸已红得像涂了腮红。但当过兵的赵书记却刚刚启动,卢会计酒兴也被激起来了。

    聊完了邻里矛盾c家长里短的事,卢会计开始关心国家大事来。

    卢会计端着酒杯,看了一圈,神秘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要开始不收公粮了吗?”

    卢惠兰学文科,时事政治自然要考的,国家打算逐步取消农业税,已经在江西试点了几年,今年在全国逐步推行。所以她马上拿出自己学到知识说:“现在,我国总体上已j ru了以工促农c以城带乡的发展阶段,国家为了工业反哺农业,决定取消农业税。第一,确实是因为农业税占税收比例已经很低,不到1;第二,农业税征收对部分农民负担还是较重,取消能体现出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第三,是t一竞争的需要”

    东平不学时事政治,但这个逻辑他懂,他和他爸都被这种套路唬得一愣一愣的。赵书记还一个劲夸卢惠兰厉害。

    卢会计心里也高兴,但他实在,听到t一就头大,赶紧打断了女儿的长篇大论:“兰兰,我这个题又不是考试题,你背什么标准答案哦。”

    “你家兰兰又漂亮,学习又好,记东西快,不像东子,刚刚那些话,再让东子背一个小时,也背不来。”赵书记说。

    “女孩子和男孩子,以后的路不一样。只会背有什么用,刚那些话,说起来有道理,但早十年也是这样呀,为什么不取消?”卢会计越说越来劲,“很多国家大事,其实都是一些小老百姓用命争来的。”

    赵书记是在战场上见过战友死去的,也多少懂一些农业税取消的内幕,所以不说话。但东平不懂,卢惠兰更不知道,所以两人都问了一个“为什么”。

    “最近不是刚刚出了一个事件吗,现在报纸上都是呼吁取消收容所制度,连大教授c大法官都发话要取消,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这个农业税取消,当初也是一个江西丰城一位周姓农民因为不交公粮,被乡里面叫去学习,但却非正常死亡,后来好多农民大闹乡政府,国家才开始反思农业税的事情,当年就停止强制收公粮,到今年实质取消,你看,真是用命换来的不是?”

    卢惠兰接触的都是正统思想政治教育,感慨说:“中央的政策,到了基层就会走样,当年王安石变法也是一样,很好的政策,硬是因为官员吃拿卡要c趁机盘剥给破坏了。”

    赵书记是支部书记,每天忙着村里村外的事情,一年才有上千元生活补助,他们这个村又没有油水可捞,但他却承担着带着村民致富的职责。那些在城里的干部,天天喝喝茶c看看报,都能得很多钱。对于这些,他也觉得不公平,但他不能说。

    对于卢惠兰说基层把政策执行走歪,他却有话说:“兰兰,其实最基层的人都有苦衷,比如乡里那些干部,他们不懂农民家的实际情况吗?他们懂!但国家的任务一层层压下来,一层层加码,本来中央说收1000斤,到了省里为了好看,为了成绩,就下达1500斤,到了市里,觉得去年到了1500斤,今年得2000斤,到了县里,只能又加个码,任务到了乡里实际征收的时候,估计都是3000斤了。说起来,每级官员有错吗?没错!收支两条线,收的直接进国库,他们也不见得有油水,但他们得要业绩,要数字。我就听过副乡长骂娘,骂上面的人只会画圈圈,但他除了骂几句,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如果收不来3000斤,他就是考核不合格,要调岗,政治生命就完了。你说,基层的官员苦不苦?来了任务,谁敢不去做?”

    “那就怪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瞎布置任务的人。”东平说。

    “说他们错,也可以,说他们没错,也可以。”赵书记胸中似乎有股闷气要发泄,他自己把杯中酒喝了,才说,“你说县里的领导,他哪里不知道下面困难,但他也难呀,财政没有钱,工资都发不出去,他有什么办法。他们高高在上,养成了挤一挤出成绩的惯性思维。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农民太容易被欺负,最后还是在我们这里挤一挤c压一压,只要不出群体事件,都没有问题。”

    “财政靠农民这点东西哪够呀,得做好招商引资。”卢惠兰说。

    卢会计觉得自己女儿对社会认识始终还是停留在课本上,于是就说:“县里的领导难道不懂这个,现在招商引资什么底线都不管不顾,还是招不来好企业。卖土地c建开发区,但没有企业来,来了也提一大推条件,最后都是花钱赔本的买卖。前阵子有个好容易才引进来的企业搭个铁皮棚子就去贷款,拿到钱就跑路了,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谈起这些话题,大家都觉得有点沉重,但对喝酒却大有助兴之用,聊着聊着,又一两酒下肚。两个男人也不想自己子女想多了影响高考,就不再谈时事政治的东西,转而回忆过去。

    “兰兰,你知道你赵伯伯为什么那么年轻能当上村长吗”卢会计问。

    “不知道,”卢惠兰给两人倒好酒,“爸,你说说,我们想听。”

    卢会计看了看书记,就说:“那时候你们还小,我们和隔壁村为了争水库水经常打群架。你赵伯伯从部队回来,带了一个做纪念。有一次两个村闹得厉害,棍棍棒棒都不顶用了,有一个村民就从你赵伯伯家要来那个扔了过去,炸伤了好些人。后来那个人判了10年,你赵伯伯家里有武器,也关了两年。但那枚让县里来了人,终于把两个村争水的事情永久地摆平了。你赵伯伯出来后,全村都觉得是你赵伯伯功劳很大,又替村里人做了牢,就选他当村长了。嗨,没有想到,你赵伯伯厉害,带着村民致富有门道,后来又当了支书,村长书记一肩挑,现在大家都离不开他了。”

    卢惠兰听了,很懂事地用手里的茶敬赵书记,赵书记听到有人夸自己,也高兴地一饮而尽,并哈哈大笑着说:“兰兰,你给我敬酒,我都要喝。不怕你和东子笑话,我去坐牢前,我对你爸说,以后我家就靠着你爸来照应照应了,还给你和东子定了娃娃亲,你爸答应了。哪晓得,你越长越漂亮,我家东子越长越不爱说话,现在都配不上你了。”

    卢会计酒已半醉,听完后也不管两个孩子在不在场,听完也哈哈大笑,一边喝酒一边说:“以后你家东子到了大城市,有好工作,我家兰兰说不定还是回县里,兰兰配不上东子才对。”

    两个半醉的人自顾自地谈,旁边的东平和卢惠兰都傻了眼。

    这个事情他们小时候听两边老人说过,但从来没有当真,以为是老人们开旧社会的玩笑。现在听到事情原委,两人内心却各有想法。

    东平想的是:“这可能真是老爸这辈子做的不多的几件正确的事情。哈哈,以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侃卢惠兰了。”

    卢惠兰想的是:“老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当着我面说!这个时代怎么还有你们这样给孩子定娃娃亲的呀。”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就都触电一般把视线收回来。

    赵书记可能也觉得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连忙补救:“兰兰,你别把你赵伯伯的话当真,以前的事情,当不了真的,恋爱自由,东子,你也是,你以后去了大学可以谈恋爱。这都是我们年轻时候喝多了瞎说的,做不得主。”

    “赵伯伯,东平在学校很努力的。”卢惠兰说。

    “书记,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瞎弄去。如果你们以后最好能到一个城市读大学,那样可以相互照应。你看,你们小学c初中都是一个班的,高中才分开,两家关系也很好,以后到了大学相互照应一下,我们在家里才放心。”卢会计说。

    这话东平爱听,赶紧说:“放心,卢叔叔,我如果能跟卢惠兰在一个城市,我就去照顾她。”

    赵书记看自己儿子这么猴急地表态,转头看了看东平,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不说什么,毕竟这是年轻人的世界。

    于是他又和卢会计碰了杯,心里想着,也许有一天,两家真能成为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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