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陀娜镇的军营里，尚将军有个女儿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所以月牙儿从走出帐篷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被有意无意的盯着看，同样被这样对待的还有穿着男装的云舒。
“夫人好！姐好！”一个兵这么胆怯略带羞涩的打招呼之后，这样的称呼越来越多，云舒想过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制止了他们又能换成什么称呼呢？所以云舒带着月牙儿躲进了军医的帐篷。
“姐，那可不能乱动，会伤了手的！”老军医忙着给伤员把脉疗伤，他的徒弟跟在月牙身后护着，方才不让月牙儿动的，是拔箭头用的起子，但月牙儿可觉得新鲜得很，拿在手里把玩，他两个眼睛盯着不敢一丝松懈，这可是将军的闺女。
徒弟陪着月牙儿，他的活便由云舒接手了，“夫人对药草很是熟悉啊！”老军医见云舒照着他写的方子抓药很是熟练，不禁感叹，跟了他大半年的徒弟偶尔还会出个错呢。
“看过几本医术，平日在府里也看过家医抓过药，幸好您方才药方上面都是常见的，不然我也不一定找的出来。”
老军医听云舒这般自谦，神态也甚是温和恭顺，便笑着低头继续干活，想着这样的人儿是将军的枕边人也甚好。
而此时常言从帐外进来，恰好听了老军医与云舒的对话，心中想着云舒姑娘自然是厉害的，当年她可是跟着毒王莫十七学了月余的，那毒王用毒是高手，医术更是高超，只是人不好相处，那段来府上给大夫人治病的日子只有云舒跟着伺候，听说教了云舒许多。
见常言过来，月牙儿冲了过去，两只眼睛吧嗒吧嗒的看着常言，很是期待常言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常言带来的消息怕是会让她失望，所以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回答，“啊，方才我找到将军了，他过罗姆河去了，那个南沙那边那边不是要议和嘛，将军得过去才是呀！”
最后两句月牙儿自然不是很懂，常言自然也不是说给她听的，心往云舒那处瞧过去。
云舒其实从常言进来也注意到了，今日一早常言就四处找尚辛安，因为太子不见了，但最后的结果是将军也不见了，问了守门的士兵，将军黎明就带着太子出军营去了，所以她带着月牙儿躲来了这里，虽然月牙儿不提，但她知道孩子一直在等，等她爹的消息。
只是，从常言开口之前的那个躲避的眼神开始，云舒就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安慰孩子的谎言，她不拆穿，就像四周的人都装作是这样一样，因为月牙儿听得很认真，“过河了？爹爹过河去了？很远吗？”
常言抱起月牙儿，眼里满是心疼，“姐，罗姆河不远，但是很宽很宽，过了罗姆河就是南沙了，要不要我带你去？”
月牙儿看了看低头抓着药的娘亲，收起了笑容摇摇头，“不用，不用，如果月牙儿去了，爹爹还要跑更远”
孩子有时候不懂，但却比谁都明白，这一句戳的常言心里酸酸的，“月牙儿真像你娘亲。”特别的懂事，常言不知道此时云舒心里在想着什么，是否后悔那时候的决定。
常言还记得，太医给五位姑娘诊脉在是夕阳刚要落山的时候，他听说大夫人要从五侍女中挑选一位给少爷做妾，在少爷出征之前合房，为尚家留下血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特别好奇是谁，就偷偷溜去看了。
太医对大夫人说出云舒姑娘名字的时候，他一时愣在那里，才知道自己的好奇里还有一份不愿意，谁都可以为何要是她？可除了少爷，谁又配得上云舒姑娘呢？他紧握的拳头里藏着对命运的不甘。
其他人都退下了，房里只留下了大夫人与云舒，他听不清大夫人对云舒说了什么，猜想定是规劝她的说辞，那时候他觉得向来慈善的大夫人此时都显得有些卑劣，明明知道少爷心中早已经有了别人，明明知道云舒姑娘此生不会再有别的出路，但是云舒姑娘还是点头了，他没有听到她说的愿意，却见她那一夜走进了少爷的房间。
那一夜他在马厩喝了一夜的酒，云舒姑娘是他第一次觉得美好但却不配拥有的姑娘，他不曾奢望成为云舒姑娘的丈夫，但却一直希望会有一个真心疼惜她的人出现。
云舒终是为将军生下了一个孩子，虽然那封报喜的家书因为一场恶战延迟了月余才到将军手中，但他清楚记得将军的答章他偷偷打开过，里面清楚的写着给孩子取名“祖恩”，生母入住怡园，代行嫁娶之礼，也算是给了云舒一个妾室的身份。
但后来他听说云舒没有入住怡园，嫁娶之礼也未举行，他心中想着她定是不愿如此草率的将终身大事了了。所以战场上，他奋力杀敌，他总在将军的身后站着，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将军，因为他在等将军归去，归去给云舒一个名分。
“云舒，你可后悔？”那一夜，在熟睡的月牙身旁，秋沐书这样问云舒。
云舒用针挑动了油灯里的棉线，继续缝补这从尚辛安帐篷里搬来的长衫，仰头笑对秋沐书，“秋大人，七年前我就说过，没有什么好后悔的，那时候大夫人说让太医重新选一人，是我，是我让她们都散去，这是我欠尚家的，应该的。”
那一年，只有大夫人以及其他四位婢女知道，是通报的下人误传了夫人的口信，原本并没有云舒的名字，但恰巧便是云舒，大夫人进门之时就说了重选一人，是云舒喊了那一声“慢着”，那之后才有了合房夜，才有了月牙儿。
“就算他这样，你也不怨他？”
云舒愣了一下，望着女儿安睡的容颜，脸上只有一抹温柔的笑意，“我以为大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对尚家我心存愧疚，尚辛安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承受我报恩之人，其他并无，甚至并没有期待他能多宠爱月牙儿。所以何来的怨？哪有人怨恩人的？”
秋沐书突然笑了，“云舒啊，你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无爱则无怨，是这个意思吧？”
云舒望向秋沐书，“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不是个好人了，罢了，在清城在临苏，你算是我交往最长的朋友了，你既这么说我便这么认吧。”她此时说话少了几分外人跟前与秋沐书的疏离。
但秋沐书听来却很是不舍，他向来独来独往知己好友并不多，所以对云舒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友特别珍视，可偏偏对不住的又是自己的好兄弟，他回回想起他们之间的纠葛便觉得十分难受。
“云舒，明日过后我就带你和月牙儿回清城吧？”
月牙儿来这里的目的大家都清楚，而今日这突然失踪的尚辛安也让人摸不着头脑，秋沐书自然觉得能够尽早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不等太子回来了？”
“太子？没有我他自然有人护得，不需挂心，”秋沐书见云舒凝眉，轻声说了句，“你以为皇上真的对太子的安危就一点也不上心？”
云舒似乎懂了什么，淡笑颔首，“那就听你的，许是这样对月牙儿也好。”
明日，虽不忍心，但毕竟得让孩子尽早有个明白，她的爹爹并非如她一般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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