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竹走后不久，尖声尖气的太监即刻进来汇报：“王爷，太皇太后来了。”
万俟凛皱眉抬头，正要说话，一个身影就已迫不及待地进来。
万俟凛丢开手中的笔，冷冷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年老锋利的眼睛也看着万俟凛。
太监见气氛不对，早已先暗自退了下去。
万俟凛道：“这里是勤政殿，不是皇祖母该来的地方。”
太皇太后扬着头，说道：“昔日先帝在时，淑贵妃也曾到过这勤政殿；不只勤政殿，连崇华殿上也有专属于她的汉金宝座。”
万俟凛皱眉：“太皇太后怎可与一个宠妃相提并论？”
太皇太后笑着：“没错。哀家不可与她相提并论。她不过一个蒙受恩宠的女人都来得。哀家乃太皇太后，西夜一国的国祖宗！哀家有什么来不得？”
万俟凛方才那句话并没有贬低朝阳的意思，更无厚此薄彼之意。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朝阳公主的身影，只冷冷道：“皇祖母既知自己身份高贵，便应更循规蹈矩，好不失了皇家的颜面。”
太皇太后一顿，旋即道：“王爷正值壮年，口舌之利盛矣。哀家一把老骨头，如何争得过王爷？”
万俟凛漠然。每次太皇太后说不过他，便总会拿出自己的年纪来说事。
“正是，太皇太后一把年纪，还要事事挣个输赢？”
万俟凛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
太皇太后颤颤地一笑，强迫自己沉下气，不理会万俟凛的挖苦。
“王爷，哀家一把老骨头，到这儿来，也不过想问个清楚：王爷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皇祖母放在眼里？”
万俟凛在心里想着：若是不把你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我还会听你在这儿罗里吧嗦？
万俟凛道：“孙儿自然是把皇祖母放在眼里的。”
太皇太后有些得意地一笑，她知道万俟凛并不会说些真正的不客气的话。
然而万俟凛的话却并未说完，他继续说道：“孙儿可是将皇祖母放在祖宗牌位上好好供奉一般的尊敬您。”
这尊敬是尊敬了，比喻却不太恰当。太皇太后看见万俟凛眉间那一抹看好戏般的玩味，才知道他是刻意这么比喻的。
“你”太皇太后指向万俟凛，气得手指尖都在轻颤。
万俟凛无伤大雅地笑了起来。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太皇太后终于撕破自己虚伪的外衣，破口大骂起来：有哪个子孙，诅咒自己家的老人家死的？只有你，这个不肖孙！”
看着太皇太后激动的模样，万俟凛收了笑意，面色冷漠。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确实，谁也没法带给万俟凛快乐。更何况面前的太皇太后，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太皇太后骂完的间歇，万俟凛说道：“太皇太后，难道你自己忘了，您来这儿，可不单单只是来骂本王的。”
太皇太后的骂声便停住。
她的确不是为骂万俟凛而来。
可她自己的叫骂已经说出口，再也收不回；万俟凛也已听见这些骂声，没法说他能够忘记。
太皇太后这才开始后悔起来。
她轻咳一声，只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现过，问道：“王爷，我只问你，你究竟愿不愿意禅位给十九？”
太皇太后口中的十九，是指万俟凛的十九弟――万俟凌。
万俟凌算上今年，也不过五岁。比万宁万寄两兄弟还。
万俟凛顺势冷冷道：“皇祖母为何一定要孙儿禅位？”
太皇太后毫不留情说道：“因为你心太硬，戾气太重，一国的君主，不应是你这模样。”
虽然万俟凛自己本就不愿做这个皇帝，但不做皇帝，应是他自己弃皇位如弊帚；而不是由太皇太后这个目光短浅的妇人在此对自己评头道足，纷说是非。
万俟凛便道：“十九弟太，更不适合做皇帝。”
万俟凛冷冷说道：“还是皇祖母只是想让十九弟为帝，自己垂帘听政，越俎代庖？”
太皇太后一下子死死地看着万俟凛。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哀家，哀家是这种人？”
太皇太后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什么。
万俟凛看着太皇太后满是皱纹，变得煞白的脸，只静静说道：“本王知道太皇太后万万不敢有这些想法。所以，有关十九弟的事情，还请皇祖母不要再提起。”
“我明白皇祖母一片为西夜社稷的苦心孤诣，但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人不一定能明白。”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可万俟凛说的话也算是在理。
“好。”太皇太后说道：“既然，王爷如此不待见哀家。哀家从今以后，绝不再踏进这勤政殿一步！”
说罢，太皇太后挥袖而去。
出勤政殿大门时，太皇太后笔直遇到正回来复命的丛竹。
“臣见过太皇太后。”丛竹低下头，握拳行礼。
太皇太后自然不知道丛竹这是刚从哪儿回来了――丛竹刚从寿春宫回来，派人将芸宁押去了皇陵。
“走狗！”太皇太后只是心中一派愤懑，把对万俟凛的愤怒都发泄到了丛竹身上。
丛竹保持着谦卑的姿势，一直到太皇太后气愤地离开。
丛竹才进了勤政殿。
丛竹抬起头来。
“都处理好了？”
万俟凛问道。
丛竹答道：“芸宁起初百般不愿，非要等太皇太后回宫。后来臣加派了几个人手，便已将她押往皇陵。”
万俟凛想了一瞬，又道：“太皇太后说不会再踏进勤政殿，可看来她还得为了她自己的狗腿子，多跑一趟。”
“你叫那些人加紧时间，总之，芸宁，决不能活。”万俟凛声音里是熟悉又陌生的冰冷与狠戾。
“是。”丛竹应道，顿了顿又道：“可如此，太皇太后岂不是要与王爷您彻底决裂？”
万俟凛静静道：“一个奴婢而已，皇祖母精明得很，她知道孰轻孰重。再说，长袖善舞，不是皇宫里的人最擅长的么？她在皇宫这么多年，这点虚伪的招式还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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