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远去的三线 > 《远去的三线》正文 第八十三章 陶玉有故事
    陶建国的姐姐陶玉长得牛高马大,脸上有些雀斑,不很受看。

    她讨厌镜子,别人放在桌子上的镜子要调个方向,不要对着自己照。

    墙上挂的镜子要躲开走,躲不开就不看镜子里面的自己,避免引起心里不快。

    陶玉和班里面的女同学站一块,虽然个子比别人高,但长相却不如别人,这一点她也清楚。

    全家福的照片里陶玉还小,有几分媚气。

    让那自己唯一最喜欢的照片存在于墙上的镜框里,经常给来家的熟人指那照片里小时候的自己。

    陶家的孩子里陶玉是家里老大,陶建国是老二,其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陶建国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个子高,身板挺拔,一表人才,其下的两个妹妹长相平平,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看来此家宜生男。

    亲戚朋友同事闲谈的时候说,陶建国应该是女孩子才对,从相貌上看就是一个漂亮女孩子,化妆穿上戏服就是现实里的梅兰芳。

    有人和陶建国的妈妈打趣,说应该给陶建国脱光了仔细检查一下,别把女孩子当男孩子待了。

    陶建国听见这些就生气,把墙上镜框里面自己小时候,扎着小辫子穿着花衣服女装打扮的照片拿出来烧掉。

    这样,陶玉唯一满意自己形象的照片也没了。

    烧掉照片,陶建国的母亲并不生气,只说,要烧就把自己剪下来烧了,用不着把全家人都给烧了。

    她喜欢的人,就是把房子拆了也不会生气。这一点陶玉清楚得很,自己干活不小心打坏一个小汤勺都要挨一顿骂。

    新厂还是老厂的传统,清晨吹起床号,嘀嘀哒哒哒,嘀嘀……

    一大早,号声在山沟里回荡,给人以激愤,给人以振奋。这是敦促人快快起床拉屎撒尿,洗漱,吃饭。

    末尾广播放一通革命歌曲,这就是该上班的时候了。

    这时,陶玉从自家楼上望外面,从各家各户涌出来的人流会自然分成两股:

    人员矮小且数量少的一股自然是缓缓向上,流进学校的大门。

    另外则是从各条小路汇集成一股巨大的人流,涌向家属区中央大道,直奔厂区。

    这就是一天的开始。

    放学下班,相同的一幕倒过来播放一遍,一天结束。

    上下班的人或步履匆匆,或神色安然,或谈笑风生,可这和陶玉没关系。

    这新厂子里的事情如同沪上老厂一样,与陶玉毫不相干。

    本以为厂里能够信守承诺,来内地就能够解决她的工作,人来了却没有了下文。

    陶玉成了闲人,不属于这两股人流,为此感到很失落。

    陶玉的妈妈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眼里心里只有陶建国一个人,好像仨女孩不是她亲生的。

    陶玉在家只吃饭不挣钱,陶玉的妈妈看她就来气。

    可是请个保姆还得管吃管住不说,还得给人家工钱呢!

    这还不说,你还得尊重人家。

    可好,这亲生女儿反倒当成使唤丫头了,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天理何在,亏你还是党员,厂里的干部,想到这些陶玉就想哭。

    来到这三线老山沟沟,离老家天远地远,除了家人,没有亲人,没有几个熟人。

    回老家几千里地,哪来买火车票的钱呢!

    在老家多好,几分钱的车票就可以到老爷家,到爷爷家,到大姑、二姑、小姑家,到大伯、二伯家。在亲戚家里玩玩,住住帮忙干干活,有吃有喝,没谁要粮票伙食钱的,只要勤快就招人待见。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是教科书里的话。农民把人粪当宝,当成丰收的希望,厂里的厕所都有农民守。陶玉看到过,大年三十,厂俱乐部大厕所后面的粪坑边上,一个老汉坐在架在粪桶的扁担上,流着清鼻涕打瞌睡,一个小女孩靠他身上睡着了。

    有个农民小伙子,可能是得了严重的风湿病,腿脚不好使,几乎爬着到厂医院,乞求医生给他看病吃药。可他不是厂里人,又没钱,没人理他,他见穿白大褂的人就磕头。后来有好心的医生给了阿司匹林片,以后就没见着这农民小伙到医院了,也不知道病情怎么样了。

    有好多外地人拖家带口来厂里上门要饭的。

    想起还有以前在沪上老厂读书的时候,学校请来作忆苦思甜报告的,一个个解放前都做牛做马,卖儿卖女,苦大仇深,一把鼻涕一把泪。

    想到这些,陶玉庆幸自己没有像他们那样辛苦和可怜,心里又释然许多。

    陶玉看不惯那些漂亮的女孩,她以前坚信一句老话:漂亮的脸蛋不能当饭吃。但这么多年过来,种种迹象表明,漂亮的脸蛋很吃香呢!

    最讨厌的是弟弟陶建国的两个女同学,一个是杜妮娅,一个是魏妮娜。

    这俩小妖精,起小就眉清目秀,妖里嗲气,爱打扮不说,还爱说爱笑,走个路蹦蹦跳跳,走路不像走路,像跳舞,疯疯癫癫。

    在沪上老厂的时候她俩就引人注目,到了这山沟沟里的新厂,这俩小妖精个子长高了,越发鲜花要怒放的样儿:

    魏妮娜的辫子留到臀部,扎成一条独辫子,辫子上结了鲜亮的丝带,在那把裤子绷得圆鼓鼓的屁股上扫来扫去。还有那杜妮娅不离魏妮娜左右,两条辫子也结了绸丝带在后腰上晃悠,看着就讨厌!

    在沪上老厂的时候,为解心中的郁气,料她俩打不过自己,陶玉指着鼻子骂了魏妮娜这小妖精几句。她俩居然在下班的路上截住陶玉的妈妈告状。

    可想而知,结果被老妈痛打。这还不说,小妹还向陶玉反映,杜妮娅和魏妮娜在楼下听见她挨打的声音,还幸灾乐祸哈哈笑。

    陶玉的爸爸是分管武装部和保卫科的厂级干部,偶尔把一些资料放家里。

    有一次陶玉翻看了她爸带回来的材料之后,对那些材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篇银桂揭发检举她丈夫乱搞男女关系的材料。

    陶玉知道银桂是杜妮娅的小姨,是厂职工医院妇产科医生。看了那些材料,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资料在家里她爸房间的抽屉里面放了一段时间,当家里人都上班上学清静下来的时候,陶玉把外屋门插好,把打扫卫生的家什摆出来,做出家庭卫生大扫除的架势。溜进她爸妈住的那间屋子,打开抽屉,拿出杜妮娅小姨银桂呈上的检举材料,一页一页的仔细看。

    这比看小说《金光大道》和来劲多了。《金光大道》和那些小说人和事都是编的,这些写的都是活灵活现的真人真事,一些细节描写看得陶玉脸红心跳。

    都是女人,看着看着就对银桂的丈夫恨之入骨,看着看着又对银桂产生了同情和怜悯。看着这些感觉时间过的快多了,估摸着是该开始做饭的时候了,陶玉原封原样地把那检举材料放回去。

    害怕被发现窃看的痕迹,怕留下指纹,陶玉擦干净抽屉拉手,擦干净桌面,怕留下脚印,把地拖干净。

    陶玉脑子回想银桂揭发她丈夫的检举材料里,描写的那些男女“干事”的细节又觉得好笑——好你个杜妮娅。

    你家的丑事好精彩,你知道不?叫你得意忘形,不可一世,这些事早晚要抖露出去,叫你杜妮娅脸上无光!

    陶玉觉得银桂这人不讨厌,一天到晚走哪都是一张笑脸,小时候跟他妈妈出门的时候,遇到银桂,银桂阿姨还笑着摸她的头,问她几岁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生人摸她头,以前陶玉对银桂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一次。

    从外貌上看,银桂和她丈夫可谓是郎才女貌,个子都高,很是般配,本可一生一世鱼水和谐共渡爱河。

    可银桂的丈夫怎么会背着她去乱搞呢?

    陶玉觉得银桂的丈夫可恶至极,而银桂非常可怜,令人同情。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