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远去的三线 > 《远去的三线》正文 第九十八章 黄鼠狼和灶鸡子
    曹和平和侯爱东想当基干民兵的希望破灭以后,农活彻底不干了,几个调皮知青邀合一起东游西窜。

    几个人结识了一个县城知青。这县城知青是个偷鸡高手,有此得了外号“黄鼠狼”。

    这黄鼠狼劣迹斑斑,干了好些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县城里居民不像农村人住草房,大多住瓦房。这黄鼠狼坏,下大雨的时候,拣石头往房子上扔。

    瓦砸烂,房子漏水,房主撵出来,人都跑不见影子了。

    黄鼠狼下乡后,居然忍心偷五保户唯一下蛋的老母鸡吃。那五保户老太太还经常给他缝洗衣裤,一直待他不薄。

    知道有人在蹲茅厕,从茅厕后面往粪坑里扔大石头,哐当,粪水汤溅人一屁股。

    黄鼠狼在省城的姐姐和姐夫最喜欢他。每每到省城他姐姐家里去,背一背筐鸡,还牵两条狗。不但有鸡肉吃,还有狗肉吃。

    这天是相邻公社胜利乡的逢场天。

    吃了早饭,韩老四、曹和平、侯爱东一起到胜利乡赶场,顺路叫了黄鼠狼一同去。

    “先撒一些米在地下,鸡就要来低头啄米吃。你慢慢靠近,米一点点撒下去,保持地下一直有米。鸡没米啄就要抬头,看见你靠近它,它就要跑。”

    黄鼠狼假装从裤兜里抓出一把不存在的米粒,往地上撒,给同行的韩老四、曹和平、侯爱东比划着说:

    “走到鸡跟前的时候,米顺着鸡脑袋往下撒,鸡还是低着头啄米吃,这时候你的手就顺着下去揪住鸡脖子,你掐住了鸡脖子,鸡根本没法叫,也没法挣扎……”

    侯爱东没见过偷鸡,估计鸡没有那么傻,黄鼠狼是在吹牛。

    路过一家农户,走出十多米远,黄鼠狼叫大家止步,四处张望一下,叫大家在原地等他,他返回到那家农户。

    农户有一个院子,院子的竹篱笆门上了一把锁,黄鼠狼判定这家农户家里没人。

    这黄鼠狼的“职业”敏感性很强,路过时就发现了那院里的鸡。

    黄鼠狼把院子的篱笆下面掰开一个缝,爬着钻了进去,拿准备好的米粒撒院子中间,一群鸡扑过来抢食。

    黄鼠狼按着他先前说的方法揪住了一只母鸡,把鸡脖子扭住穿到鸡翅膀下面,让鸡的翅膀压着自己的头,那鸡也不动弹了,拍拍那鸡,像是在安抚它,轻轻把鸡放到一边。

    剩下的那些鸡只顾着争食吃,并不理会,也不理解黄鼠狼在干什么。

    韩老四、曹和平和侯爱东都笑。

    黄鼠狼向他们三个人眨眼睛,打手势,示意他们安静,照着先头的方法又弄了两只大母鸡。弄完,贼眉鼠眼四处张望,见没人,向韩老四招手。

    韩老四弓腰挥手,叫曹和平和侯爱东跟着,到了院子跟前,把各自的军挎递给院子里的黄鼠狼。

    黄鼠狼把三只鸡分别装到包里递出来,又从篱笆下爬出来,把篱笆归整好,拍了膝盖和手上的灰土。

    这个过程里,侯爱东紧张到了极点,心都快跳出喉咙眼了,充分体会到“做贼心虚”这词的深刻含义。

    离开那家农户,急匆匆走出半里多地,四顾,见没注意他们,四人开笑。

    到了镇上,进了一家饭馆,韩老四拿两只鸡交给餐馆服务员,说一只鸡抵以前的欠费和今天另外一只鸡的加工费,叫餐馆的服务员中午加工好,他们待会来吃。

    看着韩老四和餐馆服务人员的熟悉程度,侯爱泽明白韩老四肯定是这里的老主顾了。

    出了们,来到自由市场上。韩老四叫侯爱东把他挎包里的那只鸡卖了,中午到刚才那餐馆见面吃饭,他们三人去办点事。

    到街边,在排着卖菜的农民边上找了空位子,侯爱东拣了地上的稻草,捆了鸡爪子和翅膀,按规矩,鸡身上插了稻草。

    侯爱东想起他们没有交待这鸡卖多少钱,赶忙向没有走远的三人叫:“卖多少钱?”

    黄鼠狼转身五个指头朝上,举手亮巴掌翻动了几下。

    侯爱东明白是卖五块钱的意思,学那些卖菜,卖鸡,卖鸡蛋的农民,把鸡摆放在路边,人蹲鸡后面。

    蹲下不久,侯爱东看见街那边有几个,穿着打扮和农民迥然不同的女孩,有说有笑向这边走来。

    侯爱东认出那是三机厂的知青,有两个还是侯爱泽的同学。

    糟糕!叫熟人看见自己在这卖鸡,那多脏班子(丢面子)!侯爱东躲开一段距离,假装闲逛,远远地看着地上的那只老母鸡。

    侯爱东突然反应过来,熟人看着丢面子问题倒不是很严重,如果被这鸡的主人认出是他家的鸡,把自己当偷鸡贼给抓了,面子就丢大了不说,很可能还要挨一顿揍!

    看来这老知青都是些老鬼,把这担风险的事叫他干!

    那几个三机厂的知青走远了,前后左右看了,没见熟人,侯爱东走到街边一个卖菜老头跟前,点头叫了大爷,笑着递一支烟给卖菜老头。

    卖菜老头打量了一下侯爱东,把手里的叶子烟杆比了一下,那意思是他抽叶子烟。

    “大爷,你帮我卖一下这只鸡要得不?”侯爱东指着放在老头菜筐边上的鸡说。

    “你自己卖不得!”卖菜老头不肯帮忙。

    侯爱泽她妈以前六块钱买的鸡也没这鸡大,侯爱泽想尽快脱手拿到钱,免得生是非,对买菜老头说:

    “这样,我急着用钱,这鸡只要5块钱,你卖6块钱,卖十块钱都可以,多出的钱都是你的。”

    卖菜老头估摸这鸡的来路不正,抓起那鸡,掂量了一下重量,奸笑了一下说:

    “要得!要得!”

    卖菜老头筐里的白菜还多,卖了那鸡也不会不要菜挑子就跑了。把卖鸡的事交给这老头,侯爱东放心了。

    街边上有一家茶铺子,侯爱泽进了茶铺,找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茶,位子离那卖菜老头的白菜挑子不远,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侯爱东瞅准了这家茶铺的后门,万一鸡的主人认出了那鸡,闹将起来,马上就开溜。

    泡好茶不久,就有两个穿工作服,好像是附近水泥厂的工人,买走了那鸡。

    鸡卖掉了,这茶还没喝上一口,侯爱东学着本地人,把茶船子放到自己竹椅子上,表示这位子还有人,还要回来继续喝茶。

    侯爱东到那买菜老头那拿了卖鸡的钱,回来继续喝茶。

    侯爱东左右看喝的人,没见着谁戴手表,问不到时间,猛喝了一口茶,茶水还热,烫了舌头:“呸呸”吐了口里的水。

    对面坐的一个中年人认为侯爱东在啐他,嘟嘟囔囔骂了几句。侯爱东没听清楚骂的什么,感觉自己做贼心虚,理不足,气不壮,不敢跟他理论,起身出门去寻韩老四和曹和平去了。

    侯爱东远远地看见韩老四和曹和平,在一个墙角边上鬼鬼祟祟,指指点点。侯爱东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上前招呼他俩,拿卖鸡的钱给他俩看。

    他俩对卖鸡的钱不感兴趣,招手叫侯爱东赶快近前,把侯爱东拉身后靠墙站着,叫他不要出声。

    曹和平悄悄跟侯爱东说,揪到一把“枪”!

    侯爱东明白,这“枪”就是扒手,当地农民也叫“摸二哥”。

    曹和平墙拐角探头看,指前面不远处卖猪肉的铺子说:

    “这娃个子太小,没人给他搭架子,打掩护,得行不?”

    韩老四说:“这娃是县城里有名的‘金枪’,很少失手。这些贼,狡猾得很,明明看到他‘摸’出来,马上去,钱包里就没几个钱了,随便你怎么收身,都搜不出来钱。”

    “可能要得手了。”曹和平说着笑了,“这次好好搜,那些买肉的都是水泥厂的工人,身上揣的钱不会太少。”

    韩老四叫曹和平和侯爱东等着,他把他擒过来。

    这扒手外号叫“灶鸡子”,家里后妈不待见他,从小就在外面混。

    这灶鸡子前两年到省城公交车上去扒窃,从民怀里摸了沉甸甸一小袋子沙金,被那失主抓住,剁掉右手半截食指作为对他的惩罚。

    把那一小袋子沙金扔给他,算是剁他手指的赔偿。

    半截手指换一袋金子,这在“扒界”成为传奇,灶鸡子因此名噪一时。

    灶鸡子的后妈高兴的同时,还暗自期望她家灶鸡子另外那些手指,再换回几坨金子。

    不一会,韩老四拎胳臂牵过来一个半大小子,右手食指果真缺了一截。

    韩老四、曹小平和侯爱东三人,把灶鸡子揪到河边没人的地方,全身搜遍,只搜出几块钱和两斤粮票。

    曹和平和韩老四气不打一出来,叫灶鸡子张大嘴,看了嘴里,没发现异常。

    灶鸡子使劲咳嗽,然后往地下吐唾沫,以表示嘴里没藏东西。

    四人回到先前那家餐馆,黄鼠狼已经在那与餐馆负责收钱开票的老头,热络地聊天了。

    餐馆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少妇服务员,穿着胸腹部抹得黢黑,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白围裙,笑盈盈地和韩老四打招呼。

    韩老四叫她三妹,俩人挤眉弄眼,说笑打闹。侯爱东看着肉麻。

    曹和平和侯爱东人找空桌子坐下,等菜上桌。

    侯爱东面对门坐,看见黄鼠狼趁那收钱开票的老头转身和人说话的当口,拿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老花镜揣自己的兜里。

    收钱开票的老头与人说完话转过身来,不见了他的老花镜,自言自语地唠叨,说刚才眼镜还在,怎么不见了,问黄鼠狼看见他的老花镜没有。

    黄鼠狼稳起,装作没事,没有一丝表情,说没看见,还帮他东瞧西看找了一会。

    那收钱老头起身每个口袋搜了一遍无果,到别处去寻他的老花镜去了。

    这一幕看得侯爱东笑得不行,还得强忍着,憋不住把头埋下笑。

    刚摆上酒菜,灶鸡子来到跟前,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要夹菜吃。

    韩老四拿筷头子敲灶鸡子的手,叫他滚开,别在这桌吃。

    灶鸡子也不生气,转到边上的空桌子上,摸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显摆地在空中晃几下,大声叫服务员上菜。

    韩老四见状赶忙招灶鸡子重新入座,拿了灶鸡子的钱,叫服务员来一瓶好酒。

    又来了几个知青,一桌人,吃肉喝酒划拳,闹哄哄,声音之大,导致一些门外路过的人以为里面在吵架,驻足探头察看。

    侯爱东第一次经历这场合,吃了几块鸡肉,闷了几口酒,刨了几口饭下肚,看着几个老知青划拳喝酒取乐。

    桌子边上有个很大的木桶,里面腌满了猪肉。

    猪肉肥不肥,用几指厚的膘来度量,四指厚的膘就算很肥的肉了。

    这几年生活比以前好了,猪肉没原来紧俏了,出高价不用肉票也可以买到猪肉了,猪肉的膘也比以前厚了。

    侯爱东用自己的指头比猪肉的膘厚,有的膘厚还不止四指。

    曹和平拿了几大块腌肉塞到侯爱东和他自己的军挎里,叫侯爱东和灶鸡子拿了那装得鼓鼓囊囊的挎包先回生产队。

    侯爱东把那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红字的军挎包外面沾的盐粒拍拍干净,叫灶鸡子也挎了装满腌肉的挎包,俩人匆匆离开了餐馆。

    出了街口,离餐馆远远的了,侯爱东提着的心才放回肚里。

    韩老四和曹和平天黑也没回来,唐勇从侯爱东和灶鸡子拿回来的腌肉里挑出瘦肉多一点的煮了,切成片,煮了米饭。

    侯爱泽夹一块猪肉嚼,猪肉齁咸,要咸死人的感觉,没法吃。

    灶鸡子这小兔崽子,韩老四和曹和平不在,没把侯爱东和唐勇放眼里,翘起二郎腿抽烟,居然指使起人来了,还大谈他经历的那些传奇事。

    灶鸡子说他师傅是钳工,他也是钳工,说着还用短了一截的食指和中指并一起,做夹东西的动作。

    侯爱东和唐勇明白那“钳工”就是摸包的意思。

    唐勇逗着问灶鸡子他师傅是哪个单位的的钳工。灶鸡子说他和他师傅都是科研单位的,经常在公共汽车和火车上搞研究(拈阄),说完还做了个手指拈东西的动作。

    灶鸡子把手里的烟头往高弹,烟头在空中划一道抛物线落到地上,看那落地上的烟头立着。

    灶鸡子叫侯爱东看那立在地上的烟头说:

    “这两天要倒霉,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扔的烟头立起。”

    这烟头扔到地上能立着的确很少见,侯爱东用脚踢了那烟头。

    灶鸡子从衣领的夹层里掏出十元钱,得意地往桌上一扔,叫侯爱东到大队代销点去买午餐肉罐头当菜吃,他也嫌腌肉太咸。

    侯爱东叫灶鸡子自己去买。

    灶鸡子叫唐勇一起去,还叫唐勇给他搭架子(打掩护),看在代销店那能不能打到起发(主意)。

    这是拉他们下水呢!侯爱东来气了,合着唐勇要抓他摁潲水桶里淹死!

    灶鸡子见唐勇和侯爱东两个人“堆头”比他大多了,双手不停作揖,陪笑脸,拿桌上的钱递给侯爱东,说这钱孝敬两位大哥买烟抽。

    唐勇拿了钱,俩人这才作罢。侯爱东叫灶鸡子老老实实,否则要把他脑袋车一转,蛋蛋摘下来当泡踩。

    天全黑下来,曹和平隔壁生产队的同学,白天一个桌上喝酒吃饭的任照刚急匆匆进屋来,叫灶鸡子快点滚,他后妈派人来揪他回去,还说知青把他带坏了,要找带坏他的知青讲理。

    任照刚知道侯爱东和灶鸡子拿回来有肉,问那肉在哪里。

    侯爱东指桌上切好放在碗里的肉,任照刚拈了一块放嘴里嚼了几下赶忙又吐了,说:

    “把那些肉都丢了,丢远点,说不定明天他爸爸带人来把你们一起抓了!”

    说完这些话,任照刚立马消失。

    侯爱东愣了一会,害怕起来——与这十里八乡都知道的“金枪”,以及全县都出了名的黄鼠狼混一块,再来个什么运动,不定被一起抓进去呢!

    侯爱东叫灶鸡子赶快滚了,叫唐勇赶快收拾锅灶,把那些没吃的肉塞到挎包里,叫唐勇挎上曹和平那装了腌肉的军挎,自己挎上自己那装满腌肉的军挎,锁了门。

    唐勇奔他姐,侯爱东奔他哥侯爱泽那去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