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蔚然出现在学校西门旁的西餐厅。
天气渐渐有了凉意，空气中的温度正一点点被寒冷吞噬覆盖。蔚然裹了裹外套，准备进去。
服务生刚一拉开门，悠扬的钢琴曲就飘散开来，直直的敲击着蔚然的耳膜。蔚然分不清是莫扎特还是柴可夫斯基，反正就是很贪恋这种梦幻的感觉，仿佛这音乐声化作厚重的结界，径直将西餐厅和外界隔离开来。
其实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时刻，放空自己的时刻。
蔚然扑闪扑闪的眨着大眼睛，环顾了一圈，视线中也没有出现余晖的身影。餐厅里人并不多，蔚然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包里翻出手机，七点零五分，打开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一行字跃然而上:怎么还没来？是有事情？
蔚然迟疑了一下，摁着删除键，一口气删了个精光。只剩下黑色的竖条线一闪一闪，仿佛不知疲倦。
餐厅吊着暖色系的灯饰，透着几分橙色的光，在桌子上扑散开来，一股暖意在蔚然的心里荡起波澜。
蔚然把手机放到面前的桌上，伸手想把散向前面的几缕头发拂到耳后，突然一股冰凉的指尖触感从脖颈惚的传向头顶。
蔚然身子微微一颤，转过身子看向背后，是余晖。
几天不见，余晖着实消瘦了不少，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立体感更加强烈了，不变的还是那凌厉的眼神，让蔚然奇怪的是，余晖抬眼间，她竟然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柔情。
眼看着从余晖指尖划过的那缕头发，两个人竟然很有默契的都是尴尬脸。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余晖音色带着几分凌冽，动作优雅的走到蔚然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嗯，晚了五分钟。”
蔚然没有抬眼，目光紧盯着面前带着花纹的玻璃杯，语气不紧不慢，淡然的像是与世无争的归隐世人。
只是她的演技并不怎么在线，坦然的样子反倒让人一眼就能看破无所谓背后的太过在乎。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很准时的。”对于蔚然的反应，余晖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他轻轻舔起嘴角绽开的干皮，眉眼轻佻，唇瓣向上扬起一道优雅的弧度，在橙色的灯光衬托下格外温暖，真是让人完全没脾气。
不得不承认，在感情方面，余晖确实老练的多。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他都能轻而易举的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又或者只是一个眼神，一抹微笑。
这就是余晖。
“你准不准时，我哪里知道，反正今天某人是迟到了。”
蔚然终于不再盯着杯子看个没完，慢慢抬起了头。目光触碰的一瞬间，惚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落荒而逃。
蔚然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好了，等会再给你说，我们先吃东西，都这个点了，你肯定饿了吧。服务员，点单。”余晖就是余晖，知道趁势而上，也懂得适可而止。
“他们家的牛排不错呢，要不尝尝，怎么样？”余晖试探性的询问，完全是绅士的模样。
“嗯，你看着点吧。我都可以。”蔚然像是还没从刚才的眼神碰撞中缓过神来，随口应付着余晖。
“这样吧，两份牛排，一份全熟，一份七分熟，然后，再来两份蔬菜浓汤。就这些，谢谢。”
余晖确实足够优雅，也足够体贴。
一个人由内而外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如果内在空洞，即使外表打扮的再过光鲜亮丽，只要一说话，必定暴露无遗。
“其实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事情要拜托你的。”
余晖右手托着下巴，略微歪着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蔚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期许。
“噫，学长还有事情要求我呢，啧啧，不敢相信。”蔚然说起话来酸溜溜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透着几分可爱。
“对啊，是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呢。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吧。小学妹~”
最后一声被余晖刻意拉长的音调，倒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周末，学生会有联谊晚会。你知道吗？”
“嗯，倒是有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但是还没有在校园里看见正式的宣传海报呢。不知道真假。”蔚然端起面前的水杯，轻轻啄了一口，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个事情是真的，没有疑问，至于你说的正式的宣传海报的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而且你会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余晖脸上盈着笑意，倒让蔚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蔚然“”
“什么意思？我有点懵，你说明白。什么我就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了？这都哪跟哪儿啊。”蔚然用指尖捋着头发，脸上挂满了问号。迷茫的眼神让人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简短的跟你说吧，今天要拜托你的事情就是海报的问题，我，想让你帮忙设计一下周末联谊晚会的宣传海报。”余晖被蔚然逗得有点想笑，拼命的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却还是故意把重音的位置给了“我”字。
蔚然“哦”了一声，发出意味深长的叹声。用力揉了揉肉嘟嘟的小脸，像极了反应慢三拍的幼儿园小朋友在听完老师讲解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可是，我不会画画呀。”小朋友反应过来之后，却扔出了一句让两个人都很尴尬的话。
“别骗我了，你的入学信息上，特长一栏可填的是画画。”余晖不为所动，惊慌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显露，一句话就夺回了主动权。
“噗，那个你也敢相信。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余晖学长？”蔚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樱桃般的唇瓣张合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余晖一时看的出了神。
“怎么不敢相信，你写的，我肯相信。”余晖收起了灿若骄阳的笑容，难得的一本正经。
蔚然被对面这个男生突如其来的正经搞得满脸黑线。一句话脱口而出：“如果我说我真的不会呢？你会怎么办，学长。”
气氛惚的凝重了几分，两个人说起话来也变得无比正式了。
“什么怎么办，陪你一起画啊。”余晖的目光紧盯着蔚然，压抑的蔚然喘不过来气。“反正你也逃不掉。”余晖脸上浮现出一股得逞后的坏笑。
“好吧，画就画呗，有什么难的，但是你总要给我点好处啊，哪有白干活的道理，等等，别以为用这顿饭就可以打发我，我可不吃这一套。”蔚然把头扭向一边，唇瓣微微翘着，像极了被夺走小鱼干而尽显傲娇的小猫咪。样子可爱的紧。
“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余晖舔了舔唇瓣，笑容玩味。样子和等待收获猎物的猎人没什么分别。
“嗯，这第一嘛，要给我们宿舍的姑娘们每人一张晚会的邀请函，也算是我给她们贡献的一丢丢福利了。”蔚然扬着左手，说起话来，脸上闪着兴奋的色彩。
“这个没问题，到时候我让人提前带给你，还有别的没？”余晖倒是没有一丝迟疑，答应的相当痛快。
“然后，然后就是，听人说你英语学的不错啊，有空帮我补习补习，怎么样？”蔚然手指绞在一起，眉眼低垂，突然一脸娇羞状。
“哦，这个啊，我考虑一下吧。”余晖一下又抓住了机会，摆起了架子。
“考虑一下？你确定？？？”蔚然一个激灵换了一副神情。想跟老娘讨价还价，那就放马过来吧。h一怕h一~
“嘿嘿，我开个玩笑啦，成交，成交。”眼看着蔚然变了脸色，余晖倒也没有迟疑，赶紧见好就收。
说话间牛排就上来了。
蔚然看着余晖餐盘里还带着血丝的牛排，一股酸气不由自主的从胃里涌向喉咙。尤其是看到余晖淡然的神情，让她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回头看看自己的那份全熟牛排，纹路清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蔚然心里不禁感叹余晖的体贴。
余晖先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一边，端过蔚然的那份全熟牛排，毫不费力的剔除筋骨，顺势切成小块。动作娴熟，风度翩翩。
还没来得及感触美食带来的温度，蔚然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温暖到心底里。
“谢谢。”
虽然心里满满的赞意，但是话说出来倒显得有几分敷衍。
“不用谢我，这是男生应该做的嘛。”余晖倒是没放在心上。
“就是说，你对所有女生都会这样子喽？”蔚然用力咧开嘴，努出笑容，假的让人一眼看穿。
“你觉得呢？”
余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将皮球踢给了蔚然。
场面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不知名的钢琴曲还回荡在四周。蔚然抬眼盯着余晖看了三秒，转瞬又低垂下去，缓缓才开口说。“我觉得，应该不会。”
很多事情我们来不及思考，也许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在这有限的瞬间，早已经有无数种预想在脑海里回荡飘摇。我们脱口而出，那是内心最渴望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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