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明月高悬，犹如巨人的眼睛冷漠无情地注视着这个世界，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传来微弱的窃窃私语，偌大的公爵府邸里陷入到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布利斯诺森靠在软塌上，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的眼睛，脸上一片平静，甚至当莱斯利提到那个半人半机械的怪物和那个自称来自异世界的来客时，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令人完全无法判断他的情绪。
莱斯利一口气将今晚的遭遇告诉了父亲，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他相信，诺森家族对教会绝不是一无所知，光凭教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侵入过北境，他就敢肯定，北境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而作为北境掌控者的布利斯诺森，一定是最清楚那个秘密的人。
“其实这件事，应该等到你继承公爵爵位的时候再告诉你的。”过了许久，布利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是诺森家族和道格鲁斯家族保守的最大的秘密，为了霍利王国的未来，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我们必须这么做。
“教会的强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你口中的那个异界来客没有说错，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在一天之内覆灭整个霍利王国。三千年前的奥瑟斯帝国之所以会在一夜之间崩溃解体，就是因为教会在背后推动。”他看向屋外的夜色，语气低沉。
莱斯利握紧了拳头，脸上浮现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活了二十多年，在今天晚上，他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
曾经以为无比强大的国家，原来只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曾经以为无比光明的未来，原来一直被阴影笼罩，这个世界在今晚褪下了他的面纱，展露出残酷的真相。
“难道我们真的没办法对抗教会吗？”他嗓音干涩地说道。
布利斯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他：“我们为什么要对抗教会？”
莱斯利一愣，正准备开口，眼睛里却浮现出几分茫然。
对啊，他们为什么要对抗教会？
教会除了发展信仰，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矛盾，虽然他们拥有着比国王更高的地位，但并不影响霍利王国自身的发展。对霍利王国发动战争，吞并其他王国的行为并没有展现出任何干涉的想法，他们只是稳稳地坐在王座上，看着这个世界风云变幻，像是个隐与世外的旁观者。
既然这样，他们又为什么要对抗教会？
之前阿诺德和他对话的时候，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以为教会不会对北境和霍利王国带来威胁，但今晚的遭遇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莱斯利回过神，连忙说道：“可是他们在二十年前灭掉了整整一个伯爵家族啊，甚至今晚还打算再杀掉一位伯爵，难道这样还不值得我们警惕他们吗？”
“亚历克家族的悲剧是他们自找的，罗德尼不该触碰他们的底线，去探索一些不该探索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教会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要我们不去触犯他们，那么就不会对霍利王国造成任何影响。”布利斯侧过头说道。
莱斯利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想到，一向坚韧、勇敢、无畏的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骑士精神：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和公正，这是你从小就教导我的理念，父亲。”莱斯利看着布利斯，眼睛里浮现出无比的失望，“但现在，我在您身上看不到荣誉，也看不到英勇，更看不到敢于牺牲的精神，您选择了退缩，选择了视而不见，您辜负了王国守护者这个称号，简直就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有意义的死亡才能被称为牺牲，无意义的死只是枉死。”布利斯叹了口气，“莱斯利，等你有一天站到我现在的位置，背负起我肩膀上的责任，你才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明白更多的道理。到那时你才会明白，有些时候，为了更长远的未来，我们不得不做出退步。”
莱斯利低着头：“因为教会的强大？”
布利斯看向他，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他们的强大。”
莱斯利自嘲一笑，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
无论在什么时候，实力永远都是地位的决定性因素。因为贵族强大，所以可以压迫平民；因为霍利强大，所以可以进攻其他国家；因为教会强大，所以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北境掌控者，王国守护者的名号，其实都只是虚名罢了。
他们只是一群躲在阴影里，靠着别人的怜悯才能活下来的老鼠而已，当有一天别人对他们的存在感到厌恶而挥起屠刀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
披着黑色的斗篷，穿行在行人稀少的石板道上，陈林和妮娜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今晚他们成功拿到了手稿，但某种更加沉重的负担沉甸甸地压在两人的心头。
“再过两天，我可能就会离开这里了。”陈林轻咳一声，说道。
他不能在这个世界逗留太久，而且，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等文明的阴云笼罩在世界的上空，而他现在还没有将其驱散的能力。
如果想要将这个世界从高等文明的控制中解脱出来，他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光凭一把高斯手枪，或许可以解决一个机械改造人，但对那个高等文明而言，没有任何威胁。
妮娜沉默了一会，声音低微地说道：“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面对这个问题，陈林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实力的差距太过巨大，而他身边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提供帮助的盟友，凭他一个人想要拯救这个世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他正在思考，自己以后到底还要不要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
“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的话，或许会回来吧。”他说道。
妮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陈林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略带心虚地将话题转移：“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妮娜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迷茫：“我？我可能会带着黛西离开这里吧，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她的前半生已经经历了太多，接下来的日子，她只想安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陈林犹豫了一下：“可是，你身上带着手稿，那些人……可能不会放过你。”
妮娜笑了笑：“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该来的总会来，或许我们的反抗，到最后不过是从一个陷阱落到另一个陷阱罢了。”
陈林沉默片刻，移开了视线。
其实他刚才在想，要不要让妮娜和自己一起回到地球。
以他现在100点的救赎值储备，刚好可以再带一个人一起穿过任意门。
但是，如果他把妮娜带走了，黛西怎么办？
二十三年前亚历克家族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当时城堡里的所有人，除了因为太过幼小而被奥利弗带走的妮娜，全都没有活下来。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那帮人绝不会有丝毫怜悯，黛西和妮娜接触的时间这么久，很难说会不会遭遇同样的下场。
连吉诺斯伯爵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何况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要是再有五十点救赎值就好了……陈林在心底叹了口气，虽然从他来到拉文迈特才两天时间，但获得的救赎值已经超过了他在地球上的收获，只可惜，系统在这里颁发的任务明显具有指向性，在没有接触之前，他连哪怕一点都得不到。
果然钱是怎么花都花不够的。
回到码头区，绕过曲曲折折的巷道，陈林看到不远处石屋里一片黑暗。
“黛西应该已经睡了，进去的时候小声一点。”他对着妮娜说道。
妮娜点点头。
陈林走向石屋，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妮娜轻声进入，将手伸向门口的柜子，想要取出里面的蜡烛，但随后她的脸上就露出古怪的表情，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从柜子里伸了出来。
借着从门口投下的月光，陈林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轮廓。
一个巴掌大的圆球。
“这是什么？”陈林一愣。
妮娜也是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记得这里面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才对……”
话音刚落，圆球突然绽放出无比强烈的光芒，让陈林和妮娜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挡住这仿佛太阳一般的光辉。
过了片刻，光芒逐渐变得柔和，陈林放下手，缓缓睁开眼睛，借着圆球的光芒看清了屋内的景象，立刻瞳孔一缩，从次元囊里将高斯手枪拿出来。
妮娜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将匕首握在手里，脸上满是戒备。
在两人视线交汇的地方，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子正大摇大摆地坐在木质的椅子上，脸上满是懒散和轻慢的神色。
“你们终于回来了，亏我还在这里等了你们这么久，你们难道不知道熬夜对皮肤不好吗？尤其是七岁的小姑娘，人还这么小，万一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责任心啊？”他略带戏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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