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所的电终于稳定了，会议室里开着大灯，周舞将刚倒好的几杯水一一送到几人面前。
赵晴很自然地选了一个角落坐。
顾一闻很不期待的被分配与陆风坐在一起，两个人放在一起的气场是不可估量的，光靠颜值让来送水的周舞都愣了几下，只不过两个人都保持着一种极端的客气，除了社交辞令之外，仿佛多说一个字，嘴巴都会烂掉。
猛灌了好几口，对面的花发男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对不起……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独自一人晃悠着够不着地面的脚，偶尔看看这边，偶尔看看那边，似乎像每个孩子一样，对每一样新生事物感到好奇。
“天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外面？刚才那个人……”赵晴想到那个黑夹克，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是谁，但是根据赵所长形容的，咱是真的没见过……但我怀疑是马中财他们找的人，他们家里出了个来城市里工作的大学生，现在工作了，当了律师，赚了不少钱，再加上他们那家人比较会做生意，所以在县里的影响力不。”
“可是，都是一个县的，又相互认识，为什么会追到这里……而且我不明白。”赵晴眉心拢起，右手贴着桌面前倾身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却要对个孩子不利？他们到底想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赵晴一向平静的语调里，今天起了些细微的波澜。
那双眼睛里带着点怒意，顾一闻看出了，陆风也看出来了，不仅他们，在场的包括程志奇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所以反倒有一瞬，所有人都看了赵晴一眼。
但赵晴迟钝，依旧直直望着眼前的蔡荣。
蔡荣被晒得近乎暗黄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了无奈，低着头，揪着泛黄的大衣袖口说道：“孩子他爸，打伤了那家的二儿子，断了肋骨和眉骨，那家大儿子是律师，起诉了蔡丁……说是故意伤害……然后被判了两年。”蔡荣的头低得很厉害，但又立刻抬头对几个人解释道，“蔡丁他不是什么坏人……他、他只是一时冲动，因为对方、对方……他家那个混子，每次都会欺负天，天能忍，从来不和他爸说这个事儿，后来就被他爸瞅见了，这才知道。”蔡荣叹气，摇头，“天是蔡丁的命根子啊，他也很后悔，知道当时不该动手……但大丁脾气也是倔，宁可坐牢也死活不道歉，那家二儿子不干，非说要报复回来……很有可能是花钱雇了个什么人，想抓喽丁，打压下大丁。”
“那天的妈妈呢？也没发现吗？”赵晴又问。
说到这事儿，蔡荣的脸色更苦了。
顾一闻接过了这个话题：“天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这也是我们通过监狱长联系上他的原因……蔡丁的妻子在生下天后就抛弃他们了，蔡丁一个人把天拉扯长大，一个人当爹当妈，再加上天的听力先天性较弱，所以蔡丁承担的都比一般父母要多，幸好有他家里人愿意帮他……”
蔡荣在顾一闻说的时候，也跟着点头，连着叹了几声气。
他看向天，接回话说道：“可是我家的情况也很一般，过阵子，我媳妇儿就从成里回来了，她也是去大城市打工，帮人家看孩子。回家了，又多了个孩子，我怕她也有负担。所以上次来探过他爸后，他爸还是想继续找找天他妈，所以听到监狱长问这方面的情况的时候，大丁马上就报名了……但是……”蔡荣撇开眼睛，嗤笑了一声，“当初生下天后，连月子都没出就跟着一个开旅馆的人跑了，当时天那么……大丁虽然是个粗人，平时是干力气活儿的，帮人家看看棚子什么的，但是心眼儿好，没去恨他媳妇儿，只觉得是自己混得不好……他和天两个人相依为命，天耳朵上的助听器，也是大丁用了攒了很久的钱，进城给天买的。知道天能听到一点的时候，别提大丁有多高兴了，一个大男人满邻居的跑，说自己儿子听得见……”
说到这里，蔡荣似乎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微微笑了一下，紧接着立马又慌张起来。
“哎呀……我，你看我这不太会说话，又把话头儿给扯远了……”
赵晴前倾的身子慢慢向后，有些无力地靠回椅背上。
转头看向天，他依旧天真无邪地晃悠着自己的脚，看起来就像是外面的每一个正常生活的孩子一样。
赵晴想起了他软软的头发，星辰般的眼睛，还有努力想要说出的名字。
她突然转头看向顾一闻，说道：“顾总，可以接下这个as吗？”
顾一闻有点意外，以往赵晴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也从来不特别过问云深国际合作的项目。
一瞬，所有人都看向顾一闻。
顾一闻轻吐一口气，指尖在桌子上点了一点，抿唇，缓而慢地点了下头，带着一丝宠溺地回望赵晴。
“如果当初不想做这个as，我就不会跟着到处奔走。也许，我比你所认识的，更加了解你。”
赵晴眸子微颤，迅速撇开视线，勉强而生硬地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哦”字。
顾一闻扯了下唇，笑了，看向蔡荣，又说了几句话。
两个人的气氛莫名有种细微的东西在房间里流窜。
陆风看了看顾一闻，又转头看向隔了一个座位，在最角落坐着的赵晴，没说话，拿起杯子静静喝了一口。
……
会议结束，赵晴按流程给天采了个血，然后带着周舞程志奇去送人。
顾一闻先让泽阳先将蔡荣和天送上车，准备找个酒店让两个人今晚下榻，他则去安静地方，给监狱长回个电话，让那边通知蔡丁孩子找到了。
送天的时候，天对赵晴还有点不舍，抓着她的袖子笑着，似乎想要将赵晴一起带走。
赵晴在天跟前蹲下，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发，用嘴型，尽量清晰地说道：“马上就会再见的。”
天听明白了，笑了，抓着赵晴衣角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乖巧地走了几步跟进电梯，朝赵晴用力挥手。
赵晴也像个孩子一样对他挥别，脸上露出过去没有的温暖笑容。
一个身影突然罩在了赵晴身边，赵晴反射性一回头，看到顾一闻正双手插兜，面朝赵晴斜靠在电梯旁的墙上，他的身影正好遮住楼道的窗子，遮住了仅有的月光。
赵晴的心猛地漏掉一拍，反射性地后退了半步，说道：“电梯门刚关上，在早一秒，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下去了……”
“我故意等了一秒。”顾一闻毫不掩饰，将手机塞进兜里，“一直没有找到单独说话的机会，至少现在……”顾一闻看到电梯正在往下走，有点慵懒地上前，右手去按向下的电梯按钮，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右手轻轻拂过赵晴耳垂下的碎发，带起一阵他独有的香水味，然后他站好，重新靠回墙边，“至少在这半分钟里，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孤男寡女的独处一下。”
“嗯？”赵晴假装听不懂，瞪着大大的眼睛，回身看向电梯，指尖又戳了一下那电梯按钮，好像多按一下它就会上来的快一点似的，结果不按还好，这一按，电梯反倒是停了，半天没下去。
“我上来的时候，电梯就很慢，所以走的楼梯。”顾一闻沉声笑了下，凑近赵晴耳畔说道，“有一家公司，在搬家。”
赵晴被他弄得手足无措，紧忙又退了半步：“搬家就搬家，你靠我这么近，最近有点儿太热。”
顾一闻没说话，回头看向窗外呼啸的冷风，懒得回了，但接着，他的神情却恢复了肃穆。右手握着她的手臂，一点点将她的手抬起，剪的很齐的指甲因为刚才死命抓着那个黑夹克男人，所以变得有些殷血，没破，但已经有点发紫了。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伤？”顾一闻问道。
赵晴立刻缩回自己的手，静静说道：“我没事，就是得破财重新安个牢固点的门。”说到这里，赵晴又抿了抿嘴唇看向顾一闻，道，“天as的事，谢谢你同意，我知道，作为da鉴定来说，我这边只是鉴定一下，然后帮天上户口，并没什么参与感……整个as，基本都要你们来做了。”赵晴长叹一声气，“希望，天可以幸福，这次过后，如果能靠da鉴定找到母亲最好，如果找不到，也希望他将来可以很好。”
“会的。”顾一闻动动唇，欲轻揉了下赵晴的发，就像是赵晴刚刚安抚天一样。
赵晴的心，冷不丁又动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就是抓住顾一闻的手，但是未料，却被顾一闻反手抓住。
两个人指尖儿忽然相碰，甚至悄然滑向很少会被别人碰触的里处，细微针扎的感觉从指缝里蔓延到赵晴的浑身上下。
赵晴又用了下力想将指尖抽回，这次却被顾一闻牢牢抓住。
眼看电梯已经开始往上走了，赵晴只寄希望让这部电梯赶紧将这个冤家送走。
顾一闻却收起了玩笑，垂下视线，指上稍微一拉，便将赵晴拥入怀中。
他很高，所以赵晴只到他的胸前，属于他的味道飘入她的整个世界。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