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未央之时,源起之末 > 《未央之时,源起之末》正文 13 薄暮冥冥
    以术求道者,常称为修士。辟谷纳灵,炼气化真。有幸触摸道之边缘,窥得真理一斑者,称为道人、真人。御使大道如臂膀者,称半仙。不拘泥天道,而自在超脱,变化万千者,称真仙。

    以武求真者,统称为武者。武者百炼,可御内气,内气衍真元,可为宗师。真元合天韵,是宗师境界。臻于化境,行天地所不能,则称圣称尊。

    术与武,既相辅相成,又殊途同归。

    北方,北方,三千大山之中霜雪千年的北方,群山的祭司在用生命吟叹。

    太上无形,太上无情,太上无性。

    星辰是宇宙的钥匙,到达锁孔转动命运的齿轮。时之声无法传达至空之境界,割裂、同化、扭转、颠覆。

    虚无啊虚无,既是永恒也是一瞬!创世的迷雾消散,万籁俱寂,灵魂之海化归始源之森。剥开表面,解读时间诞生之前的谜语。太初的谜底是无。虚无啊虚无,是未知也是全知!

    让火焰跳动,让火焰熄灭。炽炎的咏叹发起自万物的禁忌之理。世界在首尾相衔的蛇身上奔跑,因果轮回不爽。一的火盆里无尽世界星星点点、生生灭灭,一即是全,全即是一,全的彼岸上搁浅着无数倒影。

    苍生的血液汇聚,苍生的眼球堆积,苍生腐败如溃堤。那在不可识不可知壁垒上回响的,是远去众神投下骰子的余音。

    行走,行走,横渡虚空吧。

    啊,荒谬基座之上,粉碎常理的撞针敲开真理大门。祭坛之上,圣子的首级,无瑕的天塔。傲慢地记载故事的纸张之上,灵光自平面穿透立体的一瞬。

    太上,太上,古老的仪式呼唤您的降临!

    白帝城,夕阳西下近黄昏。

    薄暮冥冥,天光昏黄。明明还是暖春时节,迎面吹来的微风却带着凝实的凉意。入目的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的大街,原本应在华灯初上里人欢马叫的闹市街区此时也无人问津,家家户户如同有预感般闭门不出,竟给人满目疮痍之感,唯有三三两两袅袅升起的炊烟昭示着生命依旧在顽强地存活。

    紫荆阁的布告效果拔群,各方势力雷厉风行。“光复会”的成员成群执着兵刃法器往四处去巡逻,各家的私军也纷纷出动,手里的刀剑寒光霍霍。

    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家家紧闭的门窗背后,有多少是真正的人,有多少是虚假的影;谁也不知道在命运的拐角会遭遇何物,谁也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鲜血在无声流淌。

    未知是最大的恐怖,就像一张致命蛛隐藏在层层命运迷雾当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飞蛾扑火,然后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时间没有人知道的地点以没有人知道的方式献出生命。危机无声无息,死亡无影无形。

    皇家禁卫也破天荒地上了街。一队装备精良的人马在几位干练长者的带领下朝城门进发。有人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

    林身轻如燕,疾行于屋脊之上楼宇之巅。他担心白露画室的朋友们,更害怕他们已沦为空空的行尸。

    片刻,白露画室。

    妄之在前院里打着哈欠,曼洛克蹲在地上,一边将干粮掰碎送到“乌眸”口中,一边对神驹健美的线条啧啧称赞。

    “先别动!”林抬手祭出一张符箓,单薄的纸张在晚风里猎猎作响,自然的韵律急促且狂躁,仿佛连大气都争先恐后地离开这里。符箓比大地更沉默,妄之和曼洛克暂且平安无事。

    “子玉呢?”没有理会他俩的疑问与寒暄,林蹙着眉头提问。

    妄之一脸奇怪地朝他挤眉弄眼,和曼洛克指指点点嚼着耳朵,看上去他俩已经打成一片。

    林不耐烦地侧过身,就当门前杵了两根木头。

    即使经受了烈火的暴行,画室的大体依旧完整。六扇雕花木门焦了半边,又用纸暂且糊上缺口,里面映出油灯的暖橘色光芒和幢幢人影。

    “这里还有别人?”林紧张又诧异地询问。

    “是啊,来了两拨人,说是现在世道古怪不放心子玉姑娘。都在里面聊着呢。我和曼洛克老弟对诗画可不在行,这不是逃出来乘凉了吗。”妄之挺胸叉腰、神色惬意,打着哈哈看曼洛克喂马。

    林不苟言笑。两道符箓如最轻巧的黄蝶,无声无息地降落在木门上。赤红的火花一闪而过,似邪气四溢的嘴角,揪住了林紧绷的心。

    “这是什么东方的把戏?”曼洛克英俊的脸庞上写满好奇。妄之却变得安静且严肃,像无风深岭里隐居的树。

    林如深冬般缄默。他悄无声息地上前,用剑挑开门。

    却见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胖公子正对大门而站,先是惊奇再是欣喜地看向他:“原来是林老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有话好好说嘛,我又没得罪你,你手里的剑倒要把我吓死了。”林费了点功夫才想起他叫魏国荣。

    他旁边站着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穿着粉绿描金的华丽大褂,戴着高高的通红鎏金帽子,神色倨傲,看见林便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哪里来的无礼匹夫,快来人给我把他拿下去!”说完身后便窜出一个健壮家仆。

    只是身形一幻,林便用剑柄将家仆砸晕在地,剑尖抵在年轻人因恐惧而发皱的眉心。“都呆在原地别动,违抗者死。”来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另一只手中通体发紫的盾状令牌上,三朵闪闪发亮的荆棘之花使他们魂飞魄散。林头一次觉得特权是真他妈好用。

    “林兄牛逼啊,深藏不露,佩服佩服!”始终不着调的“朋友”魏国荣好奇心旺盛得像刚破壳的雏鸟,情不自禁地凑近了仔细打量那块令牌。“以前我顶破天也只见过两朵花的,三朵花的令牌还是闻所未闻。两朵花就能让我爹爹亲自接待,三朵花岂不是要和王爷一个辈分了?哇,林兄是什么时候发达的。欸,话说你这令牌不会是假冒的吗?”说着,他还要伸手去摸。只听得“啊呀”一声痛呼,他双眼噙着泪珠,把被电得焦黑的手指塞在嘴里吮个不停。

    林是哭笑不得,一点儿也严肃不起来了。年轻人气急败坏地瞥了胖子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心翼翼地说道:“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可否先收了剑,有话好好说嘛。”此刻他是一点不敢放肆。子玉默不作声,倒没有丝毫害怕,只一脸狐疑地瞅着他。

    年轻人带了四位家仆,胖子带了三位,不算林自己,室内共十人,眼下都看不出什么异样。林归剑入鞘,目光落在年轻人脸上,年轻人一个激灵,立马堆笑巴结道:“在下李天华,是名门李氏的族长次子,家系传自散华上仙。晚辈虽不才,愿为大人献犬马之劳。”林微微一怔,没想到刚刚才见到散华本尊,这里又遇到了他的后人,好个世事无常、人生如戏。

    李天华察觉到林神色的细微变化,自以为神仙后人的身份唬住了对方,飘飘然沾沾自喜起来:“前辈年轻有为,何不入我李家,我一定会说服族长代为引见仙尊。”

    林冷淡且无奈地回道:“不用了,半刻钟前刚见过,也没什么好聊的。”李天华神色一僵,随即大惊失色:“什么,你说你见过仙尊?”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自己连仙尊的一根毫毛也压根没见过的事实。

    不止见过,还看着他被打趴下。林在心里吐槽。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黄历,连续遇见的两个人都是活宝。

    “你们这两天有听说什么事吗?”

    魏国荣满脸委屈,李天华一脸茫然。看样子虚蛊的事情完全没有被提前传播出去?

    后者虚张着嘴巴还想说话,林神色一凛,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发话:“请所有人都到外面的空地上去,隔一尺站好。”又对子玉姑娘作揖道:“多有得罪,过会儿我会解释的,现在请你相信我。”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来到空地上围成一圈。妄之和曼洛克藏在墙角兴奋地交头接耳。

    林站在众人中央,凌空祭出十张符箓。顷刻间,十道流火汇聚成三条锁链,将三名不断嘶吼和挣扎的家仆牢牢捆住。林轻拍剑鞘,玄乌宝剑飞出,贯穿三人心口回到林的手中。

    林早就在院落中偷偷布下法印,只须请君入瓮,御剑奇术杀敌如探囊取物,寻常修士也无从避其锋芒。至于这么做有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不足道也。

    三具尸体倒在地上,真火涌动如群蛇撕咬。那幽深的、不祥的、扭曲的既是漆黑又不是漆黑的“虚”像波纹一样翻滚晃动,然后在“道”那微不足道的打压和蹂躏下逐渐消融、升腾,最后凝实了!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遍全身,汗毛倒立,彷佛窒息!

    那升腾的黑影在空中膨胀成一条巨蛇,蛇首上是三张扭曲的、破裂的面容,三张嘴带着哭腔说起索命的话语:“为什么要杀我?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阵阵阴风中,肌肉如同岩石一般僵硬。

    那巨蛇张开漆黑巨口,遮蔽了院落的天空。林一声怒吼,飞剑再次出鞘,如同织女手中的针来回翻飞,电光火石之间将巨蛇刺了无数个窟窿。巨蛇不闪不避,只从巨口之中伸出十数双苗条细长的玉女般的手,捏出玄妙的法印,那剑便停在半空,不住地颤抖着。林见讨不到好处,抬手射出数张符箓,化作火将天空笼罩。“走!”他呼唤众人,“快走!走!”

    该死的,它竟然用出了“术”!林已经可以肯定,他遇到了新生的虚蛊。运气真是糟透了!

    声势浩大的火比蝉翼还脆弱。突破火焰之幕的是三个共用身躯的硕大蛇头,分别喷吐着绛紫的霾、苍黄的光和青黑的风,一切沾染到的都要快速腐朽,从创始之初被放逐到纪元之末。在这无声的时光潮汐里,就连宇宙的容颜都要老去。

    虚蛊,也就是太虚,是太上的造物,世界之旅者,蔑视生灵者,也是“虚假的道”的创造和支配者。再年轻的太虚也是超越常识之存在,甚至直接拥有在弱世界只身灭世的威能。越是强大的世界,越是丰腴的饕餮场。而最后的最后,终末的终末,当世界之表被撕开,世界之里将归于垂涎已久的太上。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