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立威（中）
“咕隆隆……”
这时，怪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秦逆脸色顿时一僵，冰冷的煞气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苦笑。
“行，天大地大你最大。”
摸了摸早已经干瘪的肚子，秦逆抬脚变走，遵循着前身的记忆，往秦府西南方向而去。那边是后宅的方位，旁边不远处的大片区域就是后库，也可以叫后勤部，浣衣房、厨房、库房等秦府后勤地全部在此。
不出所料，秦瑶那妮子也必然在。
刚刚才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如此噩梦般的阴影甚至可能会伴随终生，难以解脱。但这才过去多久？一天不到。她勇敢的走出了家，不是她不怕，而是别无选择，因为他这个少爷受了伤，需要找大夫，需要抓药，也需要食物。
“小丫头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从最有可能的药房开始找起，秦逆找遍了浣衣房，柴房等地，都没有看到秦瑶的身影，一向淡然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慌之色。
“无论是谁，敢伤害你一根毫毛，我一定要灭他满门。”带着即将抑制不住的澎湃杀意，秦逆快步走向了最后一个地方——厨房。
“臭丫头，衣裳洗完了没，没洗完可就没有饭吃。”秦逆还没踏进后厨大院的门口，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尖锐刻薄的声音。
“已经洗完了，李大娘。”熟悉的怯怯声，让秦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
谢天谢地。
小丫头，你没事就好！
“哎哎哎，你干嘛。谁让你拿走了？”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距离大门只差十来步，但那尖锐的嗓门再度咆哮起来，瞬间脚步就顿住了，秦瑶那怯怯的声音又响起：“李大娘，我拿去给我家少爷。”
小丫头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带有一丝丝颤抖。
“你家那废物少爷？呵，别怪我这老婆子说话不好听，马上就要滚出秦府了，还管他个什么劲？要我说，你这丫头还是从了吴管家吧。吴管家多好，偌大的秦府，几百号下人都归他管，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以后就是主子的命。”
“……”
“行，你倔强，我看你倔强到几时，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把饭拿走是吧？可以，今天厨房里的碗洗完了，你就可以拿走。”
秦瑶声音微弱，但语气很坚定：“那——那不是我的活儿。”
李大娘语气很是不耐：“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不洗，也行，那就将饭放下。”
“这是我洗衣服赚来的。”秦瑶死死的抓住装有冷粥和硬馒头的小篮子，眼泪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倔强的始终不肯落下。
“好好好，这是你洗衣服赚来的，那你现在就吃了吧。”
秦瑶语气铿锵：“不行，我要带走。”
李大娘似乎被激怒了，声音变得很是高亢：“臭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呢？——拿走？那是主子才有的权利？你以为你那少爷还是主子吗？别给脸不要脸。今儿个我也就把话挑明了，要是你再不听话，以后连馒头都没得吃。还有，你替你那废物少爷买药借的五十两银子，明天要是不还的话就把你卖到青楼，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瑶怔住了，站在原地，原本应该漆黑灵动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嘭……”
正在此时，半遮掩的大木门突兀炸响，木屑纷飞，大半块门板脱离了门框，轰然飞上了屋顶，重重砸下，顷刻间，瓦片像是下雨那般落下，发出了好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看热闹的健妇和小厮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布衫的清秀少年面沉如水的缓慢走来，脚上的木屑正彰显着他就是那踢坏大门始作俑者。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二少爷么？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来咱下人的地儿？也不嫌污了您的身份？”
看到来人，刚刚想要发怒的李大娘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棍儿，拖着臃肿的身子走上前来，语气说是谄媚，倒不如说是讥讽。尤其是看到秦逆这一身连她这种下人都不如的装扮，神色更是鄙夷。
“我让你来拿吃食，怎么这么久？害得本少爷竟然亲自跑一趟？”
秦逆没有理会李大娘，转而看向了秦瑶，问了一句，然后指向院落水井旁那堆得高高的三大桶衣服：“这些，是你洗的？”
秦瑶刚想说话，秦逆却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她，走过去将她手里的篮子拿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真是快饿死了，来，让我先吃。”
刚刚打开，一股馊味顿时散发了出来。
秦逆看着篮子里那已然变了味的冷粥，以及有点发霉的馒头，一张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李大娘是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本少爷的膳食配置至少也是三荤五素吧？秦逆举了举手里的篮子，“这是何意？”
“二少爷有所不知，最近府上经济状况有些紧张，大家都在简衣缩食。这是老爷下达的命令，咱们这做下人的，也只能听命行事啊。”
秦逆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小厮手里端着的白瓷碗，里面满满当当，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上淋有一层油汁，青菜里还隐约可见有几片肥肉。
呵呵！
连下人都有这等待遇，到了他这个少爷这，竟然只是一碗馊掉了的冷粥和发霉的馒头？
“真是一张利嘴啊。”
秦逆扫了一眼李大娘，没有理会这必然是受到指使的恶奴，将篮子仍在地上，拉着秦瑶的小手就朝着厨房而去：“既然你不想给，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二少爷，二少爷，厨房这等污秽的地方，您这千金之躯又怎能去呢？”李大娘神色一变，以不符合那臃肿身躯的速度径直的挡在了秦逆的前面，陪着笑道。
“可本少爷饿了呢，你说该怎么办呢？”秦逆淡淡的问。
李大娘笑道：“这是小的们的不是。但厨房里已经没有了吃的，您的丫鬟来拿走的就是最后的吃食了。要不，二少爷等几个时辰，待到采购的下人将食材买回来，老奴一定会第一时间让厨子给二少爷做好，然后给您送去？”
“行了，本少爷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这种低级游戏，给我滚开。”本来心情就很不好秦逆直接火了，老虎不发威还真的当他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前身不成？
“二少爷……”
已经撕破了脸皮，也就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了。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底气在的。李大娘顿时直起了腰，嘴角一勾，狠声道：“你可不要冲我们下人发脾气，我可是二夫人的乳娘，二夫人吩咐过，其他少爷来，要什么给什么，但二少爷你嘛，只有清粥和馒头。”
这时，厨房里走出一个小厮，将手里的一个篮子递给了李大娘。
“来，二少爷，您不是饿了吗？吃吧！”
篮子一抖，掉落下来，还散发着热气的馒头从里面滚了出来，沾染了大量灰尘。
秦逆面无表情，神色冷厉，秦瑶丫头一双杏眼中满是心疼与可惜，至于李大娘，哎哟一声，皮肉不笑：“您看我着手，不好意思啊二少爷。这馒头刚出锅的，还热着呢，要不，您就捡起来，擦擦灰尘，还是一样的。”
秦逆没动。
身后的秦瑶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自己少爷，又看了一眼凶悍的李大娘，咬了咬薄唇，弯下腰准备将馒头捡起来。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如此，可又有什么办法？尊严？就快要饿死了，还要什么尊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少爷有很强的自尊心，断然不会接受这种嗟来之食，她是丫鬟，她无所谓，她的尊严早就已经被践踏得点滴不存了。
“丫头，记住，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你这样羞辱的弯腰。”
然而，刚刚有所动作，秦瑶就感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那瘦弱的肩膀上，与此同时，少爷那温和的声音也在耳畔边响起：“因为，以后，有我在。”
瞬间，秦瑶泪如泉涌。
夫人去世的时候她哭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因为她知道，那个家以后只能够靠她，她必须坚强起来。
所以……
每天挑水劈柴有干不完的重活她没哭，大冬天要洗成堆的衣服她没哭，每餐只有冷掉甚至馊掉的冷粥果腹她没哭，因为一点差错而被唾骂和抽打的时候她没哭……
她的肩膀满是血泡，她的双手满是冻疮，她的身上遍是伤痕，她穿着单薄而满是补丁的衣服，她受尽讥讽和嘲笑，她怯弱柔软像是一只老鼠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她膝盖很软几乎每天都要跪几次……
然而，她却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只是，如此坚强的她，此刻却因为一句话，她用尽一切，拼尽全力去守护了整整半年的少爷一句话，彻底泪崩。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