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茜素铅华 > 正文 三十一 两生花 二
    锦娘之所以是锦娘,只因为遇见了翩芊。

    那一年,翩芊修习略有成,展眼由最初的八九岁女童形状长成人间十二岁左右女子的模样。翩芊一生极其爱惜容貌,千方百计到各处搜罗泛黄的古书,研习美颜之法。

    一日傍晚,翩芊独自往附近山中寻找白蒂紫蕊杜鹃,制作白皙肌肤所用的香粉。其时太阳已然落下,幽谷径,绝少有人来往,因而翩芊法力虽微,也并不担心会有凡人伤害。

    她记得书中记载此花生性幽独,只爱在深谷有水且背阴之处生长,因而一径走去了北面的山谷,沿着一脉流水细细搜寻。

    终于看见了似曾相识的紫色花蕊,正当她近前俯身要伸手采下时,忽然一只手凭空出现,抢先摘去了那朵花。

    确切的说,那更像是一只爪子,满布浅黄色的茸毛,指与指相连处还有未褪尽的浅红色肉蹼。

    翩芊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一只尚未修成人形的妖,修为与自己相差很远。这样她便放下心来,对方对自己并无威胁。

    她不愿多生枝节,因而没有理会,专心寻找另一朵。然而那只妖极其顽皮,或前或后的跟着,时不时将刚才抢到的杜鹃抛出来,吸引她的注意,等她快走近时,又蹿出来一把抢走。

    这个妖很有趣,翩芊带着微笑看着这充满孩子气的一幕。她是家中最的孩子,哥哥姐姐一向拿她当孩对待,疼爱有加却极少认真考虑她的想法,这样反而促使她养成了沉静寡言的性情,也使她一直有有种遗憾:假若有个弟弟c妹妹,该多好啊。

    她停住不走,渐渐听见草木相碰发出悉悉挲挲的声音,一点点靠近她。待到再近一些,她开口道:“出来吧,别逗我玩了。”

    草木声带着犹疑停了片刻,渐渐又远了。

    翩芊叹口气:“想跟我玩又不肯出来,真怪。”

    话音刚落,悉悉挲挲的声音顿时消失,似乎那只妖正在犹豫考虑,然而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对方出来。再有许久,她正要走开,草丛里忽然抛出那朵杜鹃,恰恰落在她脚前。

    她笑了,真是个顽皮的家伙,捡起杜鹃,柔声唤道:“出来吧,我陪你玩。”

    然而远处再没有一些声音发出。

    翩芊回到家后,仍在回味山中的一幕。那只妖挺有趣,只是不知是什么妖。

    翌日她不由自主又去了山里,妖藏在枝叶间掷出一颗颗林檎,有的落在她垂髫双鬟上,有的落在她衣襟上,她拈起一颗送入口中,微带酸涩,但清香怡人,不由笑了。

    随后,她在溪边寻找制作玉脂膏的夕颜草,妖便在一旁深草中嬉戏,临到她走,居然又寻来一朵白蒂杜鹃送她。

    第三日,她带了芙蓉香饼,放在草间。不多一会儿,草声细细,一个淡黄色的脑袋探出来,一闪眼取走了点心。

    她看见尖尖的嘴巴,黑黑的鼻头,眼睛一亮,是一只狐。

    此后多日,她一直到这山中,大多时间并非为了寻找奇花异草,而是与狐相处。狐从来不曾开口,她推测是因为法力微弱,不能人言,于是有意无意透露修练的法门,甚至将父亲收藏的丹药偷出几颗,与点心一并送来。

    这样相处半年有余,一日她刚进山,忽然听见嘶哑的声音唤着“姐姐”她循声找去,在树荫下发现蜷成一团的狐,后腿上带着一只羽箭,不断有血渗出。

    这种惨象她之前也曾见过,法力微弱的妖经常被人类的弓箭所伤,而且一旦受伤,就失去变化腾挪之力,以原身形状被缚。狐想是被猎人所伤,可怜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能逃回深谷。

    她心疼的查看伤势,狐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人类的语言,只是高一声低一声唤着“姐姐”。最后她寻到几味止血草药,于是断然拔出嵌在骨中的箭簇,将药贴肉敷好,扯下一片裙幅裹住伤口,将狐打横抱起,准备带回家中请父亲医治。

    狐眼中闪烁着惊诧和不信任,挣扎着要跳下来,她抚着狐光滑的皮毛,轻声说:“别怕,姐姐带你回家治伤。”

    然而狐仍然不停挣扎,每动一下,就有鲜血流出,将茜色裙幅染成暗红。

    想是不敢信我吧。翩芊黯然放下狐,寻一个深草隐蔽处藏起,留下带来的点心,轻声说:“你等着,姐姐回家取药。”

    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呜呜叫了两声,将头埋进尾间。

    翩芊情急之下用缩地术赶回家中,找到父亲,只说遇见受伤的兽,要讨几丸药。这些事她时常有做,辛况明也没有疑心,找出金疮药给了她,她又磨着要雪莲丸和玉参膏,辛况明虽然觉得没必要,到底拗不过爱女,还是给了。

    待翩芊自家中溜出摸进山中,已是月上时分。

    狐在疼痛中低低哀叫,为夜色增添了几分阴森凄凉之气。翩芊一向胆大,径自来到狐藏身之处,蘸着溪水擦去了先前敷上的草药,细细涂上金疮药,并用一方洁净丝帕包裹。待一切做完,又取水让狐服下了玉参膏等滋补圣药。

    果然狐呼吸均匀起来,药力发散,沉沉睡去。

    翩芊就这样偎抱着狐坐了一夜。

    晨起的草虫惊醒翩芊,开目一看,怀中淡黄色的狐已然化身成身材瘦削的黄发女童,打着鼾睡的正香。

    居然是个女孩。她心内掠过一丝柔情,可怜的孩子似乎一直是独自摸索着修炼,至今仍然满脸细密的浅黄色茸毛,眉眼也像没张开的样子,手腕上暗青色的血管粗大的令人吃惊,透过薄薄的皮肤虬结着,全不似女孩该有的润泽滑腻的肌肤。

    她在寂寂的清晨怜惜地遍又一遍打量着怀中酣睡的女孩,想必是药力浑厚,足够她忘掉伤口的疼,她在梦里露出憨憨的笑。

    吾生何幸,有慈父慈母,长兄长姐,十数人爱我惜我,而这个孩子,只能在荒野里独自流浪,依恋一个陌生人给予的片刻温暖。

    翩芊这样想着,爱怜之情更盛,忍不住用手将她散乱的发丝一点点掠在耳后。

    狐似乎觉得耳后有些痒,闭着眼睛憨笑起来,迷迷糊糊叫着“姐姐”随即翻身,触到她温暖臂膀,迟疑着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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