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斜阳断鸿 > 《斜阳断鸿》正文 第二章 任务 二
    把几封信放在各个赌坊后,邹鸿立即动身去了崇禹城,征调郑琰玉的事情他很早就已经想好了,而且整个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以司丞的身份从清平司里获得了调囚令的使用权限,成功地从牢里取出了郑琰玉的人,回交广城时又打听到他留下的书信已经交到了贺七的手里,这样以来事情就已经成功了八分。

    像贺七这一类人,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侠肝义胆,但是不拉帮结派也不为祸一方,其实朝廷并不是太讨厌;但是人在江湖飘,每个人头上都有几笔黑账是肯定少不了的,贺七常年混迹赌场,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少做。所以清平司对这一类人的态度都是你不惹事情,我也不会主动搞你,但是他们的名字又确实在清平司要“打击”的范围之内。贺七就是这样一个人,平时抓他没有什么必要,但是把他收拾了肯定是能算一笔功劳的。清平司事务不少,平常绝不会有人闲了去照顾照顾他们,但特殊时候不失为一种选择。

    对邹鸿来说,现在就算是特殊时候了——听潮清平司中,在他之上,还有一位行使监司之权的主簿大人,而且对他这个行动力极强、办任务得力的司丞颇为忌惮,甚至起了排挤的心思,对他处处掣肘。

    所以说邹司丞不是没有同僚协助,而是根本调动不了同僚,那位姓方的主簿时时刻刻将他盯住,用各种理由搪塞他行动,阻止他立功。什么你说要肃清地方治安扫清几个匪患可以,但是咱家衙门里面事情多,人手实在是不够,你看看这该怎么办才好啊;最后宁愿放给他权限去征调囚徒,也不让他带人出动。

    这虽然是邹鸿的无奈之举,但是也是一根必须紧抓的稻草,待到贺七束手之后,他就可以用这一功劳来让自己接下来在司里的行动不那么被动,至于郑琰玉,他还另有他用。

    当然了,这些事,郑琰玉自然是无从知晓。

    给贺七的信上写的是正戊时碰面,郑琰玉跟着邹鸿走出酒肆的时候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日晷,酉时快要结束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余,邹鸿提前去,显然是为了占据更多的主动。

    两人一路无话,赶到约定好的树林里天还没有完全黑,太阳在西边远处的山丘上,已经快落下去了,只留下一点点暗红的余晖。

    郑琰玉看着重重叠叠的树叶之间的缝隙都被染上暗红,然后那暗红越来越暗,最后几近纯黑,就好像是火炉里的炭火,由于通风不畅不能充分燃烧,只能一点点压抑地熄灭。

    他记起在路上邹鸿给他看的那份写在绢布上的调囚令,上面印的红章也是这种暗红色。

    “兹于听潮狱中暂赦犯人镇安郑氏琰玉,用于本司机要之务,待事毕,以功抵过。”

    下面盖了一排的暗红,最上面是“听潮府尹”的一方大红官印,然后是清平司的印章,篆刻有四个字“听潮清平”,下方还有一矩形的印,刻的是“方佳圭”。

    倒是个文雅的名字,郑琰玉想,随即又觉得自己是净往有的没的地方想。

    一个念头突然从他心里冒出来,渐渐扩散——趁自己现在是暂赦之身,放邹鸿的鸽子,一走了之,自由便唾手可得。他知道清平司是一个行事比较隐秘的机构,很多事情是摆不到明面上的,甚至要在法律的弹性边缘便宜从事,但是这对他的“调用”盖了官印就已经具有合法的效应。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被征调着在办需要隐秘的公务,而且在表面上自己是自由身,这就可以很大可能地躲避在常规法律上可能遇到的麻烦。

    要不要试试呢……

    郑琰玉心中冒出的念头在不断扩散,他虽然多日待在阴冷的牢房里屈居,但是这一段时间已经恢复了八成的平时本领。邹鸿的功力呢——他若是对自己有信心,也不会找郑琰玉助拳了,但是他只用了两个人就敢于出任务,也必然会是功力不俗的,郑琰玉也把握不准是否能脱离邹鸿的掌控溜走,或者是溜走后不被邹鸿揪出来秋后算账。

    “为什么是找了我”

    从崇禹城前往广交城,郑、邹二人交流极少,他记得住的也只是这个,那时候郑琰玉刚刚“出狱”,营养不良、全身不适,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和邹鸿说那么多话。

    “因为我只能找你,也确定你只能答应我。”

    像是早就料想好的,邹鸿没有半点的犹豫,不加思索的话撵话,和他之前不一样。

    “我来之前看过一些卷宗,有些是关你的信息,比较能吸引我关注。怎么说呢……你也清楚自己是不会不明不白地就受这牢狱之灾的吧”

    说完这句后,邹鸿像是嫌弃自己话多似的,就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慢慢地把“不配合”的念头压了下去,郑琰玉回想起邹鸿这句话多的话。邹鸿的无心一言其实正中了他的心事,这牵连着一个在郑琰玉心中藏了六年的事情,也是一个他当初本势必费尽全力去颠覆却依然无法成功的事情,一个让他只能把自己埋没于江湖的无法,而邹鸿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旁人不知道的,对郑琰玉有用的东西。

    就如同郑琰玉看不透邹鸿一样——清平司司丞,为了缉拿犯人只能去大牢里找帮手,这实属怪异,郑琰玉猜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邹鸿也同样想不到郑琰玉身上所涉及的那件事要往开了说会是如何的纠葛复杂,是远远不仅是他偶然看到的那本卷宗那样简单。

    贺七双手被反铐在背后,由邹鸿押着一步一步往树林外走去,不慢也不快,邹鸿也不催,他们的方向想来是联络点所在的位置,但也都是渐渐地看不见背影了。郑琰玉回想了半晌,才是终于回过神来。

    “这邹司丞说得不错……”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起的心思其实完全没有意义,邹鸿从决定征调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自己不会借机逃走。

    郑琰玉记起邹鸿说的要自己先回酒肆等待,正好自己从牢里出来后还没有好好地休息,于是就按来时的原路返回了酒肆。还是那一间包断的隔间,郑琰玉向店家要了一坛陈年老酒,几道精美的特色菜,反正邹鸿已有银两押在彼,也不用花他这囚犯的钱。

    在隔间里坐了一会儿,伙计端着酒菜敲了房门,等郑琰玉叫“进”以后那厮满脸堆笑地把酒菜轻轻地端进,一样一样地摆在案桌上,然后说一声“您慢用”,却并没有走出门去,反而是恭恭敬敬地拿着盘子站在桌旁,脸上依然堆了满脸的笑。

    郑琰玉待了半晌才弄清楚他的意思,端着盘子不肯走,无非就是想要讨点赏钱,但是郑琰玉又不是邹鸿,身上哪里有半钱碎银子,见那伙计半天不肯走,他也只能绷着面子说:

    “有劳哥了,我身上放不住钱财,待到我家管家回还,再请哥吃茶。”

    郑琰玉这一句直接说邹鸿是他家管家,财务自己身上已经挥霍光,想就这么打发他走,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谎撒得没什么水平,因此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原本么,扯个慌对郑琰玉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如今这一身邋里邋遢的打扮,就是比牢里犯人的精神好了一些,脸上庄稼地似的的胡茬都还在呢,再加上之前邹鸿出手阔绰,本来以为郑琰玉只是深藏不露、其实和邹鸿一般富裕的伙计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很快就想得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脸上堆出的笑容瞬间都收了回去,转成一张黑脸,那伙计将托盘用一只随意地手拿着,就差没有把刚刚摆好的酒菜端走了。伙计一转身开门出去,嘴里似乎还在念念有词,不过郑琰玉可不会花费精神故意去听这些言语。变了脸的伙计步伐不再轻巧,临了还将门关出不的动静。

    郑琰玉不由得苦笑两声,摇了摇头,也不恼,也不窘,就在案桌前的软榻上坐下,像端详艺术品似的看着这酒品菜品,他可是好多天滴酒未站了,来这里行动之前饱餐那一顿可没敢喝酒以免误事。

    那酒坛大约能装五斤,坛口的泥封是完好没有动过,坛身却乌黑老旧,圆润厚实,上面还沾有一点没有洗干净的泥土,看来确实是窖藏过的陈酒,稍稍用力剥开坛口的泥封,还没有揭开那层布,酒香就已经挡不住地冲了出来直抓郑琰玉的鼻子。深呼吸,吸一口这就要盈满整个屋子的酒香,不再等待,郑琰玉倒了一杯清澈的酒液在杯盏里,一饮而尽,那酒柔柔地直接从口腔滑下喉咙、滑下食道再到胃里,然后幽香由内而外散发,从喉咙里又往鼻子上顶,然后才是微微的发热感。

    郑琰玉饮完第一杯解了馋,捏起筷子往面前的盘子里尝了尝摆盘精致的肉食、时蔬和点心,就着菜品一杯又一杯地喝得口滑、喝到微醺,把那一坛香醇绵柔的陈酿喝了一半,就坐在隔间里的软榻上背靠着墙壁打起了盹。

    酒香醉人,引人遐想,迷迷糊糊中郑琰玉想到邹鸿既然当他的面隐晦地提起有关他之前那些事,那么自己一定是可以从他身上知道点什么以前不知道的、没有弄懂的,这件事办完以后……嗯……办完以后……怎么去……去问问他……

    郑琰玉要再想时,酒劲慢慢地起来,再加上赶路与交手产生的困倦,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郑琰玉虽然好酒,但是远远算不上是海量,而且心中对自己能喝多少也是有数的,若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喝到酒特别是好酒,他也不会如此不加节制。那张软榻以熟牛皮作面子,里面包蕴着柔和的棉花,大腿坐在上面极为舒服,虽然隔间地方也不大,他是靠在墙上而没有地方躺,但是对有过牢狱体验的郑琰玉来说已经相当高级了。

    迷糊之间,郑琰玉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烽烟万里,乱箭纷飞,强敌环伺,胡骑嘶鸣。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