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斜阳断鸿 > 《斜阳断鸿》正文 第四章 归途 四
    “瞧你这话说的,我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位兄弟是什么来历,我之前怎么没在你身边见过。”

    其实是邹鸿一开始就觉得乾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来到这里后他没有那日所见的为了扮作贺七所以故意扮作的那么胖,便越看越眼熟,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付益德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能让他回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乾。

    “他也是我最近才从盟里普通成员里提拔带到身边的。”

    付益德狐疑地望着邹鸿,半信半疑地对他说道:

    “他家里在潮东的乡下,原本是靠打鱼过活,可家里父母身体不好,打鱼的营生就给他哥哥了,他身体健壮却不会打鱼,只好一个人出去云游,用接一些保镖、护商的招募任务来换取酬金,定期给家里带回去,就这样、后来竟然也练出一身的好本领。”

    付益德讲起来越讲越得劲,已经完全忘了对邹鸿问这事儿动机的怀疑。

    “后来他便经人入了拂衣盟,原本也只是接些任务,赚点辛苦钱。但是在前些日子,乾的兄长患上了重病,他这才被人推荐给贺七,去替他做你那件紧要差事,本来是说好了能得不少钱的。我对这事不放心,替贺七调教了他几天,结果意外发现了这少年挺机灵的,就带在身边了,一方面也是多给他家一点周济。”

    这么说来,若不是有邹鸿的事,付益德也发现不了乾这块璞玉。

    付盟主对盟里弟兄都极好,他照顾乾的心情与尊严,便以让他做自己贴身护卫为由,以此来给他更多的薪水,以便他补贴家中,其实以付益德的身手,又怎么需要人来护卫。

    听起付益德讲起这少年的来历如数家珍,似乎是非常的喜欢他,想必这些话是发自内心、不会是谎话。

    既然如此,那自己到底又是在哪里与乾见过?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莫非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说,他这才三十几,脑袋就卡住转不动了?

    邹鸿拿手指沾了点杯中的热茶,往太阳穴上涂了又揉了揉。

    “嘶”,真是头疼。

    “邹大人这一会回了崇禹城,可是一点都放松不得了。”

    邹鸿知道付益德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把宝压在了自己身上,要自己一定得好好地、稳妥地走接下来的路。

    付益德话锋一转,脸上却含着笑:

    “不过嘛,虽然有些事很重要,但是也不能轻视了身体,成败得失虽需计,一切也以心为上。”

    付益德拿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看来他是把邹鸿的头疼当作是太拼命的缘故了。

    哟难得这“黑衣郎君”也会对他邹鸿说出这么有人情味的话来。

    邹鸿也不再想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乾这个问题了,就坐着和两人闲谈,坐着坐着忽感一阵尿意袭来,想必是茶水饮得有些多了。邹鸿向付益德询问了茅厕的位置,起身去如厕。

    再说这乾,领了盟主的命令,出了“量体裁衣”就往南坊跑去,广交城里行人众多、路途相当拥挤,因此大部分时间都不允许跑马,你就是有再急的事儿,也只能靠两条腿,因此那些有钱人家都只得把车架养在城外,或者干脆不在城里居住。

    乾七弯八拐,从众多的巷子中间穿行而过,虽然路程绕远了一点,但是省去了在大街上人挤人的麻烦。

    他穿过七个路口,拐了十三个弯,再过了一道桥,就已经可以听得见前方铺子里吵吵嚷嚷、还有人叫好的声音。

    乾几步走近那赌坊,从街上外面往里看那就是个寻常的铺子,门上就只用几个竹帘子挂起,把里面的视线遮了起来,若不是里面不时地传出“大!大!大!”,“!!!”的震天叫喊,荷官“买定离手!”的吆喝,和人们放肆的笑声,生客来此,多半是看不出来这里是赌坊的。

    郑国境内并不禁止赌博,但却明令禁止开设赌坊,理由是营业性赌博场所聚集社会闲散人员容易滋事,不过各个赌坊每年给地方府上及城里上的税款就相当于当地财政收入的很大一部分了。赌坊在当地衙门以其它类别商铺的名义注册备案,衙门也不会过多的去过问考察——每年赌坊上交给各城尹、府尹的“灰色收入”,既能充当他们的个人财产,又能用来填补财务空缺和漏洞,可支配性极强,属于地方官最喜欢的产业,自然是会受到“保护”的。大部分的赌坊总能在每一轮的“扫除”行动中预先就得知风声,然后立即遣散赌客、整顿店容、化剑为犁,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饭馆或者茶点铺子,等风头一过又重新来过、旧戏新唱,依然是红红火火。

    赌博业的不合法经营,也是朝堂上一直在被讨论的热点问题。朝廷的官员,莫不都十分注意要和这些地方划清界限,不过像拂衣盟这一类的江湖组织自然是没有这种禁忌的——虽然从来没有公开与官府作对,不过若要认真说的话,拂衣盟还是有些反朝廷的性质,就单看宋猇的“渠帅”这个称号,那多少是带有武装反动色彩的。

    不过付益德倒是和清平司这样的衙门勾搭得眉来眼去,却也有些悖于常理。

    乾以前从未涉足过这等非法场所,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前,掀开帘子钻进去,便似钻进了一个人间熔炉一般——所有人类身上最张扬、最跋扈、最贪婪、最原始、最疯狂的模样都能够在这里看到,那一张张的脸仿佛都在情绪的支配下脸谱化了,看不清每个人的具体相貌,只记得他脸上的表情。

    店里面有好几张赌桌,每张赌桌宽宽大大,上面放满了筹码,桌子边上或站或坐都围满了人,都是乾之前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儿,各式各样的玩法,彩头也从低到高价值不等,每一局过去,桌边总会有个人宣告胜利般地大叫一声,然后弯下腰把半个身子都贴在赌桌上,将桌上放着的所有筹码或是银票大包大揽地都划到自己面前。

    那些“胜利”的人,笑得脸上横肉直直发颤,这是一种怎样的模样呢?乾依稀记得之前也见过类似的。

    刚刚入盟的时候,乾接的第一个任务是何伏击某个门派的物资,任务的七人队里有个四十多,面色油腻,在盟里混日子的“前辈”,在行动的前一天,全队都在做战前准备时跟自己说话。

    哦对,那天他也不怎么友好,说的是:

    “屁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来盟里接悬赏”

    乾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俯下头检查自己的匕首有没有哪里钝了,若是在任务期间主战兵器脱了手,这便是他能仰仗活命的家伙。

    那人依然站在乾面前没有走,拿着极其怪异的腔调问着他。

    “嘿嘿,你这么,应该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嘿嘿嘿,真是可惜,那味道可真是……”

    说着那人还极其猥琐地舔了一下嘴唇,乾并不想搭理他,把匕首收起来,装进快靴侧边的暗兜里。

    周围的人闻言都笑起来,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的笑声,后来六个人很快笑作了放肆的一片,甚至最后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语,炫耀般的言语上的攀比,使他听得反胃。

    乾拉开了房间的门,想出去透透气,在要迈出门去那一瞬间,听到身后一个人不以为然的声音:

    “屁孩儿就是屁孩儿,女人都没见过,还出来混。”

    乾感到胸前血气突然上涌,猛地回过头去,他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却只能在那出言不逊的人的脸上看到不屑与挑衅,他再转目看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了,也是如这里的人一般,笑得脸上的肉都在发颤。

    乾默默把自己咬着的牙齿松开,冷笑着转身轻轻把门关上,从关上的门后面传来的,却是比之前更加大声的嘲笑声。

    第二天的劫击非常成功,对方只是个帮派,人手并不充足,并没有经过激烈的打斗,对面人手就全都倒下或是逃走了。

    唯一的意外是,对面的领头人在大脑存有意识的最后时刻,点燃了马车车厢底部暗藏的一箱炸药。马车爆炸时,除了乾外的另外六个人看到已经没有留下对面的活口,都忙奔着马车过去,想看看这次是劫下了什么宝贝,六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若是这个宝贝价值足够,也不是不能让自己铤而走险、再搏一把。

    乾并没有动,他在想这次任务那么容易,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诈,他静静地看着在地上躺着的每一个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下一刻突然全都站起来?

    后来他便只听到是“轰隆”一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懵了,爆炸的响声差点把他震聋。

    等他回过神来,那六个人满身是血,鬼哭狼嚎着,不知几死几伤,倒在本来只有对面鲜血的那片血泊里。

    “兄弟……求求你……”

    “兄弟……我不想死啊……你带我回去,求求你……”

    乾心地从一地的尸骸、半死人还有被炸断的四肢中走到已经四分五裂的马车边上,从一片焦炭的车厢里拿出了装有这次任务目标的金属箱子。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