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锦生华 > 《锦生华》正文 种种他故
    大殿寂静了片刻,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身穿正三品深蓝色朝服,头戴三翎簪帽,大约四十多岁的命妇出列对着锦华福了福身子,端正身子对着锦华略显“和颜悦色”说道:“听闻宛城虽小,却人杰地灵,难怪能养出如太子妃这般如玉的人儿,倒是比帝都的第一美人还要绝色几分,可见当真与御熹能有一比!”她停顿一下,才对着前头一个身穿正二品朝服,头戴四翎簪帽长相极为美艳的命妇说:“玄夫人,您说是不是?”

    那玄夫人抬眼看了一下锦华遂敛住心里对方才那命妇话里的厌烦便出列俯身福了福,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娘娘天资国色,将来便是一国之母,风仪又岂是寻常人可比?”

    锦华听了她二人的话心中止不住的嘲讽冷笑,她便知道这“接见”一事并不会如她想象的在各位有品阶的世家夫人后妃面前露个脸而已。她能猜出这样做的两个原因,一个是她们为她们的女儿没能当上太子妃从而看她不顺,出言挑衅,二呢,本来这接见一事可免,就算日后不知她身份,但是她只在皇宫与东宫处行走,稍微有点眼色的便知她身份不低,所以这或许是皇上对她的考验吧,看看她会怎么回复她们来衡量她是否担的起太子妃这个身份。不过她倒是真想她能听不懂这番话,也就不用疲于应对了。

    第一个开口的命妇不过就是讽刺宛城地界小,而她这个太子妃又出自宛城,暗喻她小家子气,却长得一副好容貌,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罢了。这些她本不欲计较,毕竟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的是,还怕找补不回来吗?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宛城与帝都相较,若她此时不言不语,他日定会传出宛城欲取御熹而代之,她可不能也不会让宛城数万百姓成为她一句话下的亡魂!

    不过这玄夫人说话就有点意思了,她竟只夸她容貌堪为一国之母,也不说能不能比的上帝都第一美人,只一味捧高她,倒是那第一美人成了寻常人,若要让外人知晓这番话,必定会说她这个太子妃自视奇高,目中无人,且明里暗里都是附和方才那命妇说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寥寥几字,她听后心里不知应该是笑还是悲,昨日还是万千臣民响彻天际高呼“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今日一出,便是两个极端,不过几个弹指间,她真切的体会到了宫中人的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当真是形容无差。

    她今日若不立下威仪,以后诸如此类怕是数不胜数。

    “两位夫人说笑了,”锦华看着先出声的那位命妇淡淡一笑,周身不自觉露出上位者的威仪,清灵的嗓音中不难听出冰凌之意,“夫人没出过帝都,没看过宛城,又怎知宛城能与帝都相比呢?夫人好歹是正三品朝妇,怎能如市井妇人一般人云亦云呢?”冷声说完后看着那命妇有些惴惴不安的垂头不语做认罪状,到底不过是后宅妇人,虽琴棋书画精通,但见识太过浅薄,只知闲言碎语。

    遂后也没有看向那位玄夫人,而是缓缓起身,迈下脚踏,看着下方诸人皆垂头看地不敢在打量她的眼神,一张素净的白皙小脸上尽是淡淡笑意,却不达眼底。

    “古语有句话说的极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能人异士众多,咱们又怎知你这容貌、你这才情便是第一呢?”这便是回答了方才玄夫人的“寻常人不能比”了。“御熹是我们的国都,历来以繁华富饶、好文佳章以及出才子佳人而闻名于天下,自是其他州城、其他国都不可比。今日以御熹与其他州城相较,岂非是暗喻帝都不配为国都?”最后一句话出口,声音凌厉传至整个大殿,一时殿内除了锦华一人站于大殿上首,皆是纷纷双膝跪地,俯身颔首。

    “臣妾不敢!”众人齐声道。

    锦华眼含冰霜如有实质般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先说话的命妇,那命妇就算身处高位,练就一番不动如山的神色,但是这样大的一项罪名压下来,怕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慌乱神色显而易见。她以为宛城那样小而粗鄙卑下的地方能养出一个识大字的姑娘便不错了,哪能像帝都姑娘一般样样精通,于是便照老爷与皇后吩咐出言对上。哪成想,这太子妃非但容颜绝色,气质上等,便是这气势怕帝都内所有的世家姑娘也无人能比的上的,当真是看走眼了,心里愈发七上八下,难以平定。

    “今日这些话本宫不想在和鸣殿以外的地方听见,需记谨言。本宫与诸位今日算是初次正式见礼,日后恐来往甚多,还望各位夫人、娘娘能不吝赐教,本宫定不甚感激。”淡淡的声音除了方才那句里的凌厉再没有旁的情绪,若不是听的懂字面上的亲近之意,怕都要以为她是在说如“用膳吧”这类在平常不过的话句。警告敲打与亲近安抚,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锦华初次做来却是得心应手。

    她知道今日这番她这位初到的太子妃的威仪算是立下了,日后再有想寻事挑衅的必定要在心中好好思量。她也不想去知道她们出去后会传一些关于她怎样的话,是容颜绝色、凌厉淡漠、优雅从容还是疏离冷然,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们的目的也达到了,而皇上要看的她也给他看了,但到底是如何评价她的她却无从得知。

    “臣妾惶恐!”

    “今日礼也见了,日后有的是空闲再续。”锦华见差不多了便淡声出言送客,她可不想留她们下来听那些虚无缥缈的阿谀奉承。

    诸人听出锦华的言外之意,福身行礼后便躬身井然有序的依次退下。

    “臣妾告退!”

    锦华待诸人退下后才转身重新做回龙凤榻上,周身敛去了那层冷厉威严,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从容。素手搭上旁边放置着的四方靠枕,轻轻闭上眼睛,一大早起来就应付这些人,虽然不到一刻钟,可神思却不知要转多少弯才能不落话柄,着实比走上半天的路还要累人,惹人忧郁!

    左侧一女官见命妇与后妃们出殿便悄声退入内阁唤来了羿尧,羿尧想既然这么快便完事,想必是请了安就退下了。但是跟在女官身后转入大殿侧头就看到锦华轻靠在一侧的靠枕上神色倦怠,剑眉狠狠一蹙,到底还是高看了“她们”几分。

    “锦华……”沉声一唤,神色间有些担忧,语气甚为自责,迈步走至锦华跟前,凝眉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锦华站起身,明明脚下垫了一张脚踏,可还是比他低了半头,想与他平视终究不能。略抬起头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心底一暖,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昨夜睡的时辰短了些罢了,”随后想起什么,清声问道:“不是要去璇玑阁与父皇一同用早膳吗?”

    羿尧听后便不再问,目光微侧,立在一旁的女官见状便俯身回道:“轿辇已侯在殿外多时,两位主子可前去!”

    羿尧颔首,随后迁就着锦华的步子与她一同并排往殿外而去,六位女官则端正着身子跟在二人身后。殿外石阶下停放着的是昨夜里二人从紫金殿到和鸣殿所乘坐的浅黄色御辇,同样是十六人抬,同样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

    见羿尧二人出来才跪地行礼,五十几个人一同高呼,“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万福顺遂!”

    “免礼!”羿尧沉声说完才转身轻扶着锦华一同上去轿辇,待二人坐定后,众人这才起身,为首太监见状高喝一声,“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离和鸣殿稍远的璇玑阁缓慢走去。

    御辇上,二人不复昨夜里的淡漠疏离,周围流淌着的只有淡淡的温馨。羿尧坐在一旁凝目想了想,微侧头轻声问了一句,“你……”有些不知要怎么问下去,或者说是担心这话问了出来锦华会恼他,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尝试有话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感觉。

    锦华也右侧头看着她,一张脂粉未施的瓷白绝丽小脸上神情淡淡的,只是如水墨瞳中浮现一层浅浅的疑惑羿尧看的真切。

    “身子可还不适?”羿尧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高雅淡漠些,不过想到一早起床洗漱时锦华并无不适的样子,心里的担忧略消散了些。

    锦华也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缓缓的把头转回去不再看他,轻声说道:“并无不适!”

    羿尧听后不再言语,神情脸淡定冷清如初。倒是锦华被他一问想起了昨夜的种种,心里是满满的疑问,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或者是问了他会如何回答。

    微垂下眼睑思索约莫几个弹指,扬起小脸淡淡的看着羿尧,羿尧见状也看着她,心里想着或许她将要说的话。

    “昨夜里……”轻吐后,微抿了抿唇,斟酌片刻,才继续道:“红阁内为何无人伺候?韩姑姑与我说起流程时,并无合卺酒与饺子两项?”其实昨夜里她便想问的,只是因为他说的话让她的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完全忘了这一回事。

    羿尧凝视着锦华与梦境中一般无二的如玉容颜,唇角微勾,眼带柔意,恰如一个灼华温润的陌上公子。薄唇微启,轻声赋予,“锦华这般聪慧,昨日种种如何猜不到是何缘由!”心里很是欢喜,她如果不在意便没有如今这一问了,到底还是他昨夜里与她说的话让她上心,若是她如初见时那般冷淡,也就不会踌躇不语了。

    是,她猜到了,韩姑姑没有说时,她只是心里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扶桑呢?而且嫁衣也不似宫装礼服那般繁重累人,最后韩姑姑说了之后再结合点滴,车驾上的锦盒糕点,那夜里的一纸墨字,堪比江山的聘礼,和鸣殿的夫妻礼,二人短暂却温馨的相处,最后她卸下心防。种种缘由竟如此简单一句话便可概括,不过是因为梦中那一抹蹁跹,他能耗尽心力至此,她愿意去相信他对她,皇上对父亲,凌沅皇朝对宛城别无所图。

    “猜到了。”她淡淡一笑,墨瞳微弯,如皎月一般圣洁不染纤尘,轻轻吐出一句让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心神俱震的话,“所以我如今愿意信你!”

    “我如今愿意信你”这句话自锦华口中吐出入他耳时,他的脑海里便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第一次有些怔愣的看着她淡淡的玉颜。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才真的不敢想,如果他昨晚没有完全坦然心意时,她会如何想他,如何待他,怕是过了昨晚,他们之间就算耗尽一生也不会有如今的此时此刻。他不怪她这样想,毕竟他的动作太过急切,任哪一个心思敏锐的人都会多想的,而且他与她未成婚前可是遥遥不可及的两个极端。现下宛城也是个民盛富饶、固若金汤比之州城毫不逊色的地方,多年来的动荡却安然偏居一隅闲适而过,更有不少能人异士为避纷争来到宛城寻求庇护,便是稍微有一点野心的皇子都会想要把它纳入囊中,何况他一国太子。

    不过他有有些欣慰,也是因为他的急切解了她的心防,和暖了她的淡漠,以至此时她能把内心深处的话毫无顾忌的说与他听。让他知道她当初是如何想的,也让他知道他差一点就错过了“她”。

    “我太过急切,以至那纸墨香让你心中忧思至今,但是锦华,”他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这张像是刻入了骨血里的如画容颜,喑哑着嗓音透着一股可撼动天地般的郑重其事。“从我知道世间有一个你真实存在时,从那纸婚书布告天下时,那八个字便是我一生对你不变的心中语,行上为!”不是诺言,从来诺言都是食言,不是誓言,从来誓言都是经不起考验,更不是大张旗鼓的宣告天下皆知,他只于墨香传递内心深处那时最想对她说的话。

    同样的黑眸两两对视良久,他眼底的深情、郑重、无悔深深的拨动她的心弦,而她眼里的茫然、无措、意乱则狠狠的让他心里一喜。他也是没有历经过情事的,但是有些关于锦华的东西在他身上就好像无师自通一般,他看着她便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如同此刻,他知晓,他的话乱了她的心,便是乱了,才会慢慢上心以至交心。

    锦华率先垂下头看着至于膝盖上的素手,暗中稍稍平复心情,她只以为心里意乱与昨夜动容无异,也就没有深想,待无恙后才抬起头,望着他与他同样式的华服淡声问道:“白色锦服于新婚次日穿,是否与理不合?”

    羿尧则观察许久,她不细想他也不会多说,免得好不容易得来的些许动心被他给说没了。于是只得敛了各种神色温声回答她的问题,“我是一国太子,自然有这权利、能力,在某些方面无须顾及宫规!”这话说的甚是霸气,但出自他的口她却不觉得有何违和的,反而他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锦华轻颔首不再言语,侧头看着纱帘外缓缓后退的景色,而羿尧则双手搭在双膝上闭目养神,却留了几分神暗中注意着锦华的气息。

    大约一刻钟后,轿辇停在一处青石路面上,羿尧睁开眼睛与锦华对视一眼,便在领头太监的示意下双双弯腰步出轿辇。

    出来空地处,太监宫女们俯身行了一个福礼就抬着轿辇往一侧远去。锦华抬眸看去,宫殿形状与和鸣殿相似,只是看着占地更为宽广。屋檐飘出了一丈有余,檐下每隔五尺便有一根雕盘龙石柱支撑,四方檐角往天际而翘,屋顶则是双龙戏珠,檐下两丈宽的殿门中央挂着一块无任何雕花纹饰的烫金大字黑木匾,四方边缘是烫金龙纹。明明“璇玑”二字多是温柔写意的女儿家名字,不过配上这样一块匾,挂在接待外宾的殿阁上,却也符合“璇玑”深处的含义。

    侯在殿外的太监看见二人往这边走来,忙一边扯开嗓子高声唱念忙一边跪地行礼,“太子、太子妃到!”

    “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恭祝太子、太子妃长乐未央!”殿外随侍的数十个宫女与围着璇玑阁而站的宫羽军纷纷行礼。

    二人携手迈步踏上十九阶青石阶,往璇玑阁内而去。

    众人待两人进去后才起身端正立与自己的位置,均是目不斜视。

    进来璇玑阁,上首高木台上是一把雕龙头凤尾的紫檀木长椅,长椅前同样是一张檀木麟脚方木桌,桌中央垫了一块浅黄色绣花鸟图案垂至地面上一寸的方形桌布;下来红木阶,光滑的地砖板中央铺着一块较大厚重柔软的菱形地毯,一角直直延伸到殿门口;地毯两侧便是一排排大约两尺高的檀木方桌与柔软的锦布垫子,垫子下一块与垫子一般大小的实木铺于地,垫子便垫上头,桌下是放置腿脚的席垫子,每张木桌中央都有一块浅黄色桌布;头顶中央是一架大型的琉璃宫灯,桌席后的楠木柱子两边各挂有一方红紫色半透明纱帘,纱帘上又缀有红紫色的琉璃珠帘;空余处分别有序的摆放着木架灯盏与一些时下的花卉。着粉紫色罗衣的宫女站在各位主子的后头,必要时添酒端菜。

    二人一进殿阁便看见高台右侧下方上首位置空出的一张木桌,其余早已入席的众人见要等的人已到,皆停下私语,注视着二人的言行举止,更准确的说,是注视锦华一人。

    二人走至木阶下,羿尧拱手颔首俯身,锦华双手至于右侧低眉半蹲,容颜倾国倾城,神色从容淡然,姿态优雅大方,和着一身白红色华服,一举一动如一副上等水墨画。

    div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