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来，她不知多少次幻想过她仇人的脸，可这张脸却是绝不会想在这里想见到的。
“你怎么会，会来这里？”她一脸惊慌道。
“什么师兄，他就是田霄，你今天要手刃的仇敌！”楚秀川大喝道。
“怎么会，师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凝霜激动道：“你说啊，你快告诉楚叔叔你不是什么田氏的余孽！”
“对不起，师妹。”
凝霜的心一揪。
“我是田霄！”
凝霜一怔，目光随即停滞在那一瞬。
齐云海略有些焦急，道：“可师妹，你听我解释……”
“你一直都知道？我要苦苦找的仇人是谁？”
齐云海辩解道：“不，我不知道……”
“你姓田不姓齐，你一直在骗我，师父也在骗我，什么山下捡的孤儿，你们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见凝霜的神色失魂，齐云海的心中一阵剧痛，惭愧道：“师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
“怪不得师父总要拦着我去报仇，他临终遗言还只肯跟你一个人说，原来是这样，十年了，你们一直都把我蒙在鼓里，你到底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秘密？”凝霜的眼神瞬间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楚秀川怒而喝道：“侄女，你既然顾忌旧情，那老夫可要亲自动手为龙兄报仇了！”
说话间，他身子已向前掠了数丈，全身真气流转而聚于掌心，一掌击出，掌风凌厉而浑厚，气势惊摄四座，疾朝齐云海的面门劈下。
待他察觉之时，才惊觉周围三丈之内已完全笼罩在对方的掌风之下，看似已无处闪避。
齐云海却也不避不闪，身子下沉，双掌上迎，刹那间，二人掌力相接，齐云海不由得一阵手臂酸麻，心中暗自敬服：楚秀川的内力果然惊人，若是再相持片刻，自己必定真气不济，受对方掌力反噬，即便不死亦是重伤难免。
他当下疾撤了双掌，纵身无影，霎时间他身子已至数丈之外，众人大惊失色。
楚秀川冷笑道：“好子，身手不错，竟能在我的惊涛掌下逃得性命！那老夫再领教一下你高招吧！”话音未落，他已再次出手，步步进逼，招招夺命，齐云海只有招架之功却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他轻功实在精绝，楚秀川也占不得他多少便宜。
此刻，满座诸人，无不惊厥万分，翘首注目。
楚秀川一掌未毕，一掌又至，掌力绵延不绝，力道竟丝毫不减！
齐云海力渐不支，手已握刀，但毕竟也没有拔刀。他向来心高气傲，即便他心知自己虽内力精纯却远不及对方数十年修为。可他还是不愿拔刀。
尽管他的刀是天下第一刀，挥一挥，无坚不摧；他的刀法是天下最霸道的刀法，一出手，毀天灭日。
但他依旧不会拔刀，宁愿死，也不会出刀去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从不例外。
众人的议论之声，却从不会停下，只因这样精彩的巅峰对决，此生或许只有一次。
“你们看楚庄主果然武功盖世，那贼快撑不住了！”
“我看不然，那子的身法才真叫神鬼莫测呢！”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吧！没想到今日可是来着了！”
……
白伊伊面带愠色，半晌只吐了两个字，道：“卑鄙！”
“不错！”吴戈淡淡答道。
“吴戈，你在说什么？你快帮我瞧瞧齐大哥会输还是会赢。”张嫣一脸茫然问道。
吴戈冷冷道：“一个不败而败，一个胜之不武。”
“再这样下去，凶多吉少！”白伊伊喃喃道。她沉思片刻，大笑几声，道:“想不到，以剑法见长的徕客山庄庄主竟然要凭内力取一个少年的性命，真是不怕武林同道耻笑，莫非是怕了这天下第一的诛天刀！”
张嫣立刻也便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心道：“怪不得他一直要步步紧逼，却只动拳脚，原来是不想齐大哥出刀！”
众人闻言，也恍然大悟，但面上却无人敢多说半句。
楚秀川见白伊伊已挑破了他的用心，也便收掌，不再逼迫，只言道：“当真以为楚某家传的太一神剑比不上你手中的诛天狂刀吗？只不过要真跟你这辈动刀剑，又何须我徕客山庄的剑！”
他转而朝凝霜道：“侄女，你父亲的大仇须用龙家的剑来报，用田氏的血来偿，你一定不要手软，亲手杀了他，以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凝霜的眼前仿佛重新，看到父亲身影，他倒在血泊里，口中还声嘶力竭的念着：“报，仇！”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柄素女剑一直都藏在她的衣袖里，为的就是此刻手刃仇敌。如今她真的拿起那把剑，却只是感觉素女剑是那么沉重。
但此时她心心念念的是父亲，是仇恨，复仇的火焰正在她眸中燃烧！此刻的她真的已完全被仇恨支配！
齐云海静静地盯着凝霜，脸上竟显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他拔出了刀，诛天刀开始在风中发出龙吟虎啸般的怒吼，气魄之大，足以使在场诸人心裂胆寒。
他大喝一声“来吧！”
忽然，只听一声凄寒彻骨的声音传来。
“还我父亲命来！”
那一瞬，素女剑和龙凝霜仿佛已融为了一体，化作一道火红剑气，携着肃杀的死亡气息，刺破清冷的空气，席卷整个大殿，朝齐云海袭来。
“齐大哥！”张嫣失声喊道。
“心！”白伊伊也慌提醒道。
但齐云海却全然不在意，他只缓缓收了刀，微微笑了笑，竟放任着那柄素女剑刺向自己的胸膛，他的眼神却丝毫不离开凝霜的面颊，只是依旧紧紧的盯着。
刹那间，剑刃直刺进他的身体，鲜血四溢，染红了衣衫，凝霜的手上也随即沾满了鲜血。整个大殿瞬间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惧之色。
凝霜的心里原本还是无比愤怒的，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恨意，但等她的剑真正刺进齐云海身体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却并没有一丝快感和满足，而是陷入了更加深不见底的地狱。
而站在对面的齐云海此时早已是血流不止，但心中的悲凉却比进入身体的那把冰冷的剑更加的使他感觉到寒冷，他向来都不知道寒冷是什么滋味，甚至在寒冬腊月他都曾尝试过在下冰湖捕鱼，如今他竟深切的体会到了，只是那种冰冷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凝霜的嘴角开始略微抽搐，眼神中散发着恐惧的气息。冷冷的问道：“你，你本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开。”她的手离开了那柄血红的剑，身体向后稍退了退。
“谁知道呢，就是，就是躲不开呢，或，或许是天意吧！”，说着齐云海苍白的面色上竟露出了极为勉强笑容，他的自嘲的笑道：“自遇见你的那一天开始，可能就注定了我要死在你的手里了。”
他的意识在一点点丧失，可心中的许多话竟如决堤的江水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外倾泻。
“……我又能往哪儿躲呢，逃到何处才是尽头……我的国亡了，父王母后死了，叔父王兄抛弃了我，这诺大的天下何处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曾经就算天下人与我为敌，我亦何惧之，但如今，是我，是我挚爱的女人用剑刺我，我还能躲到何处去。可能死亡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凝霜的眼眶已然模糊，她甚至快要看不清他的脸。
齐云海的神色显得极为痛苦，但嘴角依旧露出一丝微笑，道：“若杀了我，你能放下心中的恨，那我这条命你尽管拿去吧！只求你，只求你，从此不要再恨了……”
“忽然有一天，一个女孩……她真的，好美……我真的好想她能快乐……永远都……”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眼睛竟缓缓的闭上了，手中的刀和整个身子一起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他从没想过自己在死亡面前竟如此淡然，可如今真到这境地，他的神情又是那么安逸。
“师兄，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霜儿，你看到了吗，我在笑……我再也不想报仇了，你醒一醒……”
突然，她觉得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前崩塌了，含着泪的笑容僵在那里，整个人已被完全掏空了……。
“来人，快把这子的尸体拖出去，别让这晦气扰了大殿的喜庆！”楚秀川朝左右喝道。
“不许你动齐大哥的身子，都是你这坏女人杀了他，亏了齐大哥还对你念念不忘，朝思夜想……还有你们，谁都不许动。”张嫣竟有些歇斯底里的一把推开了凝霜，趴在齐云海的尸体上大哭起来。
吴戈静静的看着，心里也竟生出一丝悲哀。
但终究她还是被拖开，凝霜才会过神来，刚要冲上前，却发现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楚泽！
凝霜一把挣脱开，但随即只觉肩头一麻，她已然失去了意识，倒在楚泽的怀里。
但她的眼睛却始终挣扎着，看着他的尸体被人拖拽着带出了大殿。
白伊伊亦飘摇而去，她飞出大殿的那一刻回眸怒视，在此的每个人都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齐云海的仇，他日自当让你们徕客山庄血债血偿！”
素衣远去，悲鸣回荡。
大殿诸人漠然良久，楚泽只说新娘子身子不适，便让侍女搀扶着勉强完成了仪式。
吴戈将张嫣打昏，便将她背上，大步而去。
蓦然醒来，梦中千年煎熬，却不知世上只是一瞬。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