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虚空,无始无尽,时间在这里停止,生命在这里落幕。
那具无面灵魂起身,背对着辰墨的灵魂,叹道:“你又死了。”
“此生无憾了。”辰墨不想睁眼面对他。
“我感觉到你对我的不尊,你似乎并不重视我,一再忽视我对你的交代。”
“因为我不信你能弑道,那是个天真的,由怨气滋生的荒唐想法。”辰墨坦白道。
无面灵魂沉寂许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或是一个纪元,这里不存在时间观念。
忽道:“我的魂力即将耗尽,这是你最后一次重生,我刑尊生前纵横荒宇,如今竟落得一个无身无魂,只是一缕念魄的地步,罢了……我累了……”
那具无面灵魂续道:“孩子,作为复活条件,日后请务必帮我去趟鸿尘星,找到一颗石首,它藏在阴阳同现之地。”
“鸿尘星在哪里?”辰墨接受这份嘱托,忽觉愧疚不忍,抢道:“前辈要离我而去吗?”
“鸿尘星很遥远,不修出羽化骨断然去不到,好生修炼,地球是你祖星,日后也能回去,我太虚弱了,也许永远都无法苏醒了。”
言罢,无面灵魂身形慢慢透明,直至化无。
……
“咚”
辰墨的残躯在河流中不知漂流了多久,脑袋猛地撞到一块岩石,他有了痛觉,恍恍醒转,一睁眼看到蔚蓝天空,眨了几次眼,天空诡异消失。
他仔细观察上方,看到一团微小如豆粒的荧光点。莫非那是天空,自己又进入何境?
他浑身各部知觉复苏,蓦觉被刺骨的阴寒包裹着,欲起身站立,两脚却触不到水底。
他环视四周景象,发现一切都是幽暗朦胧,阴森森的,两侧各有一面千仞高的岩壁,前后是水道,空气中弥漫着潮腥。
“这是深渊……”
辰墨身体被缓流推行着,前方未知,他想抓住两侧岩壁停下,可是岩壁湿滑如镜,无法抓拽。
缓流将他推行三里,期间也未遭遇凶险。辰墨却总是焦虑难安,绕过一处拐角,前方忽现一团疾速旋转的巨大漩涡。
“有没有搞错,还来。”
辰墨看到水面上开始出现大量的杂物,有断足露筋的兽骸,人类的靴帽裙裳,断裂的枯枝残木,还有几只刮破的童玩纸鸢。
纸鸢,想必附近居住着人类。
那些杂物被旋流臂贪婪地揽进漩涡中心,一个个被吸入水底,不知去向。
很快,旋流臂摸到辰墨的身体,那股热情好客的劲儿,好像青楼拉皮客,在使劲地拽他劝他:来呀来呀,来做客呀,好吃好玩好招呼。
辰墨当然是不想去,窑子嘛,进去还能出来?
他转身两手不断摇摆,不断谢绝,两腿持续用力反踹。
那漩涡见稀客不识抬举要走,哪能怠慢任他愤然离去,连忙派遣四条旋流臂上去热情地赔礼道歉。
四条旋流臂不由分说抱住他四肢,硬生生把他架回,在院里转悠几圈,赏够风景,把他请入设在地下的,很隐秘的窑子里。
什么话也不说,先喂他几口新鲜茶汤,吐了再喂,管饱管醉。
辰墨拼命挥拳踢腿,试图用天生蛮力来打破漩涡束缚,但是弱水却以绵柔克其刚猛。
无论他如何用裂金穿铁的四肢剧烈反抗,弱水只以密集无隙的包容,将他囚禁,使他失氧窒息。
长时间未呼吸空气,辰墨刚清醒不久,又昏迷过去,他身体在一条笔直的地底通道,无休止地往下沉陷着…沉陷着…
巨形漩涡的形成,是源于这条地底通道而产生离心力。
不知昏迷多久,辰墨不知道他的身体顺着通道口,已被激流冲进一座水池中。
他浮在水池中央,迷迷糊糊醒转,直起腰身,胸口能露出半截,正想察看身处何境,忽然有一团赤色气体钻入鼻孔。
辰墨立时感到喉咙呛辣,肺部如着火,再深吸几口空气,鼻中如有一根钢丝在血肉中不停拉扯,既痛且痒。
那团赤色如火焰的气体,浓密得像一团棉絮,挥手驱赶竟然不散。
辰墨顺着气体尾部,看到水池上方聚集着大量赤色烟霞。
烟霞形态变幻无常。一条条宛如新婚时房梁上的喜庆红绫,一缕缕好似地狱中幽冥虫的血腥触手。
“有点像岩浆与水相蚀产生的灼气。”
辰墨看到赤色烟霞的源头,消失在水池的转弯处。
“后面有出口吗……”
他观察自身所处境地是一个地穴,身后被一面岩壁堵住,岩壁由蓝色地精石天然砌成,两侧岩壁也是如此。
辰墨时刻铭记刑尊的嘱托,必须惜命,不能再死,绫结衣也在等着自己。
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往烟霞消失的转弯处。
他决定为求生而冒险,小心翼翼沿着一侧岩壁来到拐弯处,脊背贴着岩壁,用手掌敲打另侧的岩壁,制造声响。
等待十息,未听到有什么粗喘声,与嘶嘶吐信子声,他侧身将身体暴露出来。
转弯处后面仍然是水池,但水池面积变得宽阔无边,像一片湖泊。
辰墨仰望上方,此时赤色烟霞浓密度与厚度,已不适合用烟霞形容,霞起霞落,翻涌滚动着,简直像一片血海。
辰墨在池水中趟出五百步,感觉四周空气越发湿热,上方红云浓稠得好像随时要滴血雨。
又深入两百步,辰墨浑身开始持续冒烟,他用手指蘸一滴池水尝尝,又咸又涩,碱性极大,无奈找不到干净水源补充,弯腰饮上几口继续前行。
再深百步,前方上空火光印天,池面出现大批的凶兽尸骸,腐烂且爬满蛆虫。
温度炙热难忍,仿如置身于火炉之中。
“那是……”
辰墨停下,看到前方赫然有一片赤蓝参半的圆形石台,一边似幻蓝冰晶,另边如赤焰玛瑙。
平台中央有一个白骨筑成的窝巢,一只肚皮撑鼓欲裂的异兽,卧在其中。
那异兽身体像是石头构造,浑身燃焰满是裂痕,裂痕中流淌着岩浆,是其特殊血液。
异兽形态与犀牛极似,张着巨口露出两排刚针似的尖齿,紫色舌头上生满倒刺,“哈哧哈哧”地伸缩着,好像在,腹部有一团东西,在它肚子里顶出一个鼓包。
“是一只即将分娩的雌兽,它可能是这地穴之主。”
辰墨不敢冒然前行,观其暴躁不安的姿态,若过去非得被它那如六根火锥似的利爪,撕成碎片。
他将身体在池中埋深,悄悄潜伏到一具巨尸后面,眼睛四处搜巡着出口。
“嗷……”
那异兽忽仰颈长啸,似乎已无法忍受持续增强的疼痛,口中吐射大量岩浆液,一只爪子捂住腹部,另只狂暴地锤击地面,整个平台都在震颤。
异兽开始分娩,惨烈的吼叫声摄耳惊心。
辰墨立刻将半个露在外面的身子缩回,深怕异兽僵直如剑的舌头射出,他藏匿的位置刚好对准那舌头。
但心中好奇就如猫爪,不看不行,他从巨骸尾部迂回至头部,将身子潜在水中只露脑袋,两手扒着尸骸颈部,忍受腐臭,偷窥着。
异兽最凄厉一次哀吼后,两眼暴凸欲出,颈部僵直,如有无形的巨掌将它颈部拔直,身躯不住颤抖。
其腹下,一颗圆咕隆咚的脑袋裹着岩浆,缓缓地被推挤出来。脑袋表面岩浆滴垂地面,显露出幼崽如血玲珑般剔透的面目。
异兽幼崽的嫰爪宛如红玉精琢,伸出母亲体内,不停扒拉着,眼睛还未睁开,嘴里吞吐着血红舌头,脑袋左右转动着。
忽口中“嗷呜”直叫,像是不知呼吸之法被憋得,喉声娇嫩,如恋人在耳畔撒娇。
很快,小家伙两条后肢与尾巴也都钻出,身体晃晃悠悠爬上母亲躯体,几次失蹄欲坠,终于趴在母亲怀中含住乳首,贪婪吸吮。
“咦……”
辰墨忽然惊奇的发现,幼崽尾巴的末端,好像长着一朵紫青莲花。
那莲花烁烁生辉,从内到外剔透无暇,如精琢玉雕,莲芯摇曳着丝丝黄色荧线,似一根根金针。
“应该是不凡之物。”
辰墨一瞬不移地盯着那莲花。有种压制不住想去拽掉的想法,不知不觉身体已浮出水面,脚下一点点蹭去。
“喀嚓嚓……”
水池边缘的岩壁上忽现一个锥形裂口,岩壁另侧有人在破穿。石渣脱落,洞缝中伸进一根银光闪闪的犄角。
犄角覆满血色符纹像经脉,是一种道韵。犄角左右使劲晃动,忽缩回岩壁另侧不见。
“轰隆”
那面岩壁猛然发出巨响,大块大块碎渣掉落,坍塌出一个庙门大小的窟窿。
窟窿内尘烟弥漫,光线明亮,辰墨心中不禁大喜,是外界。
尘烟中,有四小一大五道朦胧身影走来,渐渐清晰能辨。四小是人类,一老一少两中年,皆男性。
老者身着黄袍,脑袋秃掉半截,赤发稀疏炸立着,一副恶人相。
那青年相貌奇俊,十七八岁,胸口套着一件印有血藏二字的锁子甲,腰侧别着隐鞘之剑,单手握柄,一脸冷酷,扫视着地穴环境。
“他们难道是血藏宫的?”
再看那一大,是一只凶兽,或许是驯养的“猎犬”,亦或是那青年坐骑,浑身黑色长毛垂地,身躯丈余高,四肢纤细只有人类胳膊粗细,但它走路轻盈灵活,落蹄无声。
两名中年男子是护卫保镖,眼睛环视着地穴境况,余光却总关照在那青年身上,两手套着金属首爪。
四人一兽来到异兽窝巢前,青年拔出灿剑用剑尖抵住异兽眉心,嘴角轻蔑一笑,道:“区区一阶梼炎杌,有何能耐能守住冥莲,那群饭桶真敢劳烦我,暴歧就能对付这堆烂泥。”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