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瓶中雪 > 《瓶中雪》正文 第五十二章 苻绣迁宅
    当润玉听说发生了什么,急匆匆地赶过来时,看见张继兴正在苻绣所住别苑的正堂上坐着。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脸上挂着她前所未见的薄凉神色,时不时还交织着愤怒、悲伤和愧疚。

    苻绣显然还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叮咛着,让他不要生父亲的气,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云云。张继兴时不时地嗯一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仆人们由于缺乏指挥,搬东西时时常撞在一起,整个场面乱糟糟的。

    润玉给了张继兴一个无可奈何的笑,他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旋即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从地上站了起来。苻绣也停止了絮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润玉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有些话想说,却发现无从说起,只好真诚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苻绣把人扶起来,无奈地笑道:“好孩子,你道什么歉,没有人做错什么。”

    润玉对张继兴说:“继兴哥哥,你也别傻站了,我和姨母进去收拾东西,你在外面让他们把东西往车上搬吧。”

    张继兴说了一声好,随后大步走出院门。仆人们跟在他身后跑着鱼贯而出,一切似乎有秩序起来。

    苻绣拉着润玉进了后室,自己颓然地往榻上一坐,说道:“还是你对他有办法。”润玉有点不明所以,苻绣紧跟着解释道:“我那姨侄性子拧巴得很,刚刚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分明就是在生闷气,你一来,他就笑了。”

    润玉有些慌乱,以为苻绣窥破了些什么,但好在苻绣接下来说的还是一些兄妹之间不要有芥蒂,要相互扶持的大道理。

    苻绣整理着自己的贴身衣物,让润玉帮自己收拾梳妆台上的头面首饰:“看到喜欢的就送给你好了。”润玉不好意思地说:“姨母之前给的已经很贵重了,我真的不敢再收了。”

    但苻绣依然强硬地给了一匣子金珠宝石给她:“我弟弟也没个女儿,整个辈里就你一个女孩,这东西你就收着吧——金子存着当嫁妆,宝石呢,就找工匠做几样首饰吧。”

    提到嫁妆,润玉就不好意思说话了,只得暂且收下。她珍重地把匣子抱在胸前,打算回头没人了再交给张继兴。

    张大雍既然早有预谋,这宅子自然也是准备好了。苻绣收拾好了东西,自然是不肯再和张大雍夫妇俩打照面,张继兴自然是要跟着去,润玉也打算同往。

    苻绣坐了前面一辆车,张继兴和润玉坐了后面一辆。他先登上车,随后向她伸出了手。张继兴往车厢的后木板上一靠,便又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润玉明白,他其实是想求安慰。

    牛车开动起来,润玉从怀里放下匣子,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姨母给我的,我不好接受,太贵重,给你吧。”张继兴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给了你,你就拿着吧,不要整天虚头巴脑的。”

    润玉满脑子黑线,明明是他爹的神来之笔,偏偏还要她娘来背锅,自己则更惨,还得出来安慰他,有那么一瞬间,她都不想再理睬他了。

    润玉浅笑了一下,打开匣子:“我们来看看里面有些什么吧。”匣子分了两格,一格装了些金珠,一格装了宝石,以红绿两色居多。润玉垫了一块手帕,把宝石放在上面挨个清点起来。

    张继兴被这样的画面触动到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两人也曾像现在这样,躲在车上清点压岁钱。她送他的锦袋,如今正被他揣在怀里,拿出来还老是被同袍嘲笑,说东西用旧了也不知道换。

    七岁之后他颠沛流离,在父子冷战,被人嘲笑,与人打架斗殴中度过了少年时光,而她出现之后的日子,居然是彩色的,那些回忆熠熠生辉,如金子般珍贵。

    张继兴眼睛酸胀,意识中的魔种像颗心脏般沉闷地跳动。他最终还是意识到自己刚刚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心理状态中,若没有润玉,他只怕会在魔种的影响下陷入魔怔,走向沉沦。

    反应过来的张继兴不免哑然失笑,自己再怎么也是出去见过一番大世面,手上沾过血的男人,居然还保留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真的是奇妙。他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来帮你一起数吧。”

    他把金珠一颗颗地放到手中,掂一掂重量,告诉润玉:“这金珠估摸着就有七八万钱,看来我姨母真的是下了血本了。”润玉皱眉道:“她说是要我留着当嫁妆的。”张继兴一愣:“莫不是她看出点什么来了?不可能吧,我爹那种老狐狸都没看出来咱俩的关系呢。”

    车子硌到了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张继兴连忙合上手,但还是有好几颗金珠滚落在车厢里。润玉责备了一声,让他赶紧把剩下的的金珠放回匣子里。然后两人就趴在车厢的地板上捡起金珠来。

    金珠卡在边角的缝隙里,被一颗一颗地抠出来,两人在车厢里折腾来去,空间就显得颇为狭,难免有些碰撞。车子又颠簸了一阵,润玉的额头一不心磕在了张继兴的下巴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张继兴赶忙抱着人,跌躺在地板上。

    “好痛哦。”润玉揉揉头,“你珠子找齐没有?”张继兴搂着她的腰,给她吹吹额头:“找到了一个大的。”说完还捏起袖子帮她擦擦额头,好像她真的是金子做的一样。润玉想起他给自己起的名,脸红了,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们现在还在车上呢!”

    “让我抱着你,就一会儿。”他不肯撒手,“我家车子的隔音效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润玉只好像猫一样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

    张继兴支起一只胳膊,挑起一角车帘,让阳光洒进来:“我只道这回亦不过要我从中周旋一二,等姨母走了,一切又可以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倒是真没想到父亲会来一手釜底抽薪,以如此狠辣决绝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过细细计较起来,这才是他该有的行事风格。”

    润玉看着他的侧脸:“我觉得事情不在于伯父赶姨母走,他们上一辈的纠葛自己能掰扯清楚。关键在于伯父和你……你真正难受的是,伯父一开始把你当成挡箭牌,后面又绕开你去自己粗暴地把事情解决,末了还要你出来善后……你觉得他不信任你,还把你当孩子,甚至在存心利用你,你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对不对?”

    她的一字一句无疑都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他转过脸在她的头上亲了一口:“你怎么能这么懂我。”润玉拍了他一下,尴尬地笑道:“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和父亲闹得很僵过吗?”

    润玉的眼神黯淡了一会儿,随即亮了起来:“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张继兴扶着她坐起来,双手抱臂,扬起头:“先说赌注,不然我不赌。”

    “我若是输了,可以让你白亲一下,但是只能在没人的亲,还不能亲嘴唇以外的地方。”她太清楚他想要什么了,也知道他有多么能使坏,但还是得舍身饲虎,“若是我赢了嘛,可不可以,嗯,请你给我一个承诺,就是我说什么,你都得答应。”

    张继兴顿时警觉起来,她给出的赌注对他而言可有可无,毕竟他有的是法子哄她,只是这承诺可大可,但必须要有所限制。不然她若是要借此要分开,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张继兴眉头舒展:“我可以答应,但这个承诺不能让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比如——。”润玉抿了一下唇:“比如什么?”

    张继兴道:“比如让你离开我。”润玉用袖子捂住嘴,噗嗤噗嗤地笑起来:“可以的,那当然没有问题。”她笑了一下就认真了起来:“我赌你父亲回去后会向你道歉,至少会向你解释一下。”

    张继兴苦笑道:“那我岂不是赢定了?他这人一向在乎脸面,必然不会费心和我解释。”润玉带点得意地提醒他:“你忘了?还有我娘呢。”

    张大雍给挑的甲第自然是不错的,靠近宫城,相对而言显得较为僻静。苻绣谈不上满意或者不满意,下了车就拍手让随行的仆妇们赶紧收拾。

    宅子里已经事先安排人打扫过,只要把行李搬进去就可以了。苻绣的手指在一张矮几上刮过,上面没有什么灰尘,不由对张继兴叹道:“你父亲果真是狠心之人,原来一早就下好了套。”

    张继兴突然想酸她一下,心想,您这么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和我爹怎么了呢。但到底是长辈,说不出口,只好讲:“既然宅子舒服,姨母就好好住着吧,想住多久都可以。”

    苻绣笑笑:“那你俩还傻站着干嘛,早点回去吧,你们的爹娘还等你们用晚膳呢。”张继兴顿时感觉如萌大赦,拉着润玉给她大礼拜别。

    来得时候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走的时候只剩下几辆空车,有时候人世的寥落,也不过如此。

    苻绣正待合上大门,有仆人提醒,说门口匾额上的红布还没有揭呢。苻绣叹了一口气:“拿了吧,也不用准备什么祭神的仪式了,宅子是用来住的。”

    一个跟随她多年的老仆拿杆子把匾额上的红布揭了,下面依旧是顺阳公主府。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