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瓶中雪 > 《瓶中雪》正文 第五十七章 道左相逢
    张继兴回到军营已经逾月,开营那日各个都头队正都有下去挑选精壮,因为张继兴身份特殊,其他营的人都不愿与之争抢,因此很轻易就让他们凑足人数。

    黄龙等人自然是被选中了,只是黄龙一个人被张继兴安排到了前都,剩余人则被分散到了其他四都,却是要防着他们形成乡党之类的团体。

    如今一个月时间将过,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也操练得是有模有样。虽然老兵只是早来了半年,但是他们所经受的训练强度和实战考验是新兵们所不能比的。

    黄龙天生大力,能肉搏虎豹,自然是在军中比武之时闯下名头,接连当上了伍长、什长。只可惜他在文化上有所欠缺,不能达到当队正的硬性标准,不过他有很努力地在学。而他的上官们知道了他是张继兴看重之人,也没有轻慢于他。

    南大营已经聚集了上万军士,外带上两个骑营的马匹,已经显得十分拥挤。张大雍之前已经让人在建康城的西面和北面修筑营一级的新营房数处,待到新兵接受过一个月的训练之后,就由各自的营司马率领,驻扎到这些新营房中去。

    南大营只留了八个步营和两个骑营,其他的都要走。张继兴的那个营也不例外,他们被派驻在建康城西北的幕府山下。此处地势开阔,风景秀丽,平时还能以幕府山作为场地来进行拉练,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离城市有点远。

    张继兴一门心思地扑在军营里,自然是忘了自己还有休假这回事,润玉一个月没有见到他,自然是十分想他。有时候人在天边的思念并不可怕,反倒是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比较熬人。

    润玉如今在王家待得是十分舒心,郗道茂尚处在怀孕初期,并不十分需要她的分忧,因此她能比较连续地住在王家。

    尽管润玉已经有十二岁,再有几个月就有十三了,但是司马道福依旧没有让她掌过家——她借口润玉生母还在,可以在凉公府尝试掌家来接受训练,结果被王献之一顿训斥——但这终究是内宅之事,他也无可奈何。

    简而言之,润玉目前在王家就像是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偶尔回娘家住而已,可以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万万不可能让她碰中馈。

    润玉如今对王家的感情日益淡薄,司马道福自然是不必说,甚至对于王献之,亦没有时候那么期待和孺慕了。反倒是张大雍的“父亲”形象越来越高大饱满,在润玉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王献之。

    对此,司马道福没少给王献之吹枕边风,说润玉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王献之可能是嫉妒,颇有微词,有点后悔把庄园和部曲提前给了她。润玉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继父也是父,公爹也是爹啊。

    那些个庄园部曲,在张大雍和郗道茂手上转了一圈,已经完成了大换血。部曲一个不留,一个不用,被张大雍收缴了武器马匹,编入民户,发往江州、湘州屯田去了。至于庄园上的管事,通通被郗道茂遣返回王家,起用了郗道茂陪嫁的老人。

    一年之后,夫妇俩交给润玉一座位于玄武湖南岸,占有两千亩上好水田的庄园,让她没事过去带着管管,练练手。张大雍甚至还安排了一队五十人的退役老营给她当护卫,足见对她的爱重。

    润玉一共从祖母那里继承了一万亩的田地和三座庄园,也就是说,她理论上应该有张大雍十倍的年收入,足见士族门阀所占有的土地之巨。王献之肯把这些提前给她,也是看出了张大雍要对士族动手,割肉以自保而已。

    但是实际上,张大雍的田地虽然只有区区一千亩,但都是尽皆位于江南的膏腴之地,从前便能亩产三石,经过郗道茂的整顿,加强了管理和耕作,便达到了恐怖的亩产七石。

    润玉虽然名义上有一万亩田,但是王献之意在避祸,自然不可能尽给好田,实际上能有一两千亩水田已经是不易,甚至还有大片不适合耕作的坡地、荒丘,甚至是长不了东西的沙地。三个庄园管辖一万亩地,管理上自然是相当疏忽,存在大片无人耕种的荒地,一年的产出不过七八千石,亩产居然还不到一石。

    郗道茂接手之后,经历了一番呕心沥血的整顿。尤其是一万亩之中,有两千亩居然是海边上的沙地,连根草都长不了,气得郗道茂大骂王献之缺德。

    好在张大雍派人去看过之后,说那地方不错,是个良港,就让郗道茂折价五千贯卖给了神工曹建船厂,一亩地才卖了两千五百钱,可谓是极其廉价。

    一千多亩的荒丘坡地,郗道茂给安排人种上了果木。有一块地实在是不行,肥力不够,但好在风景不错,就命人栽上竹子,修建了一个清幽的筑。

    又有一千余亩土地散处在浙南各郡县,难以管理,郗道茂就把土地交易,在风景优美的吴兴郡为女儿置办了一处庄园,领有五百亩良田。另有三千亩土地,经过整合,一千余亩在广陵,建一庄园,一千余亩在京口,亦建一庄园,都是中下品的普通田地。唯有着玄武湖南的两千亩,是千金难易的湖田。

    润玉坐在前往玄武湖南畔庄园的牛车上,有些乐观地自嘲道:“便是他有一日不喜欢我的人了,也轻易割舍不下我的钱财——”她现在可是整个南朝都数得上的“贵”女呀。

    正遐想着,她突然听到外面整齐的喊号子声和脚步声。她挑起车帘,看见两列军士并排着从她的牛车旁跑步经过,背着铺盖,扛着武器,显然是在进行拉练。润玉便让车夫把车赶到路边停靠,让军士们先行通过。

    她一直挑着车帘,盯着那些骑在马上的军官,期待着这是张继兴他们营,期待着能看见张继兴,哪怕就一眼,哪怕他不和她说话,只要他对她笑一笑,她就能开心上一整天。

    只可惜直到这路上尘埃落定,军士们都走远了,她都没有看见张继兴,便只好让车夫继续上路。她接着又听到了几阵整齐的脚步声,便问车夫:“今日是有什么活动吗?已经过去好几拨军士了。”

    车夫告诉她:“丞相大人今天要在玄武湖西畔进行阅兵。”

    她的心便彻底地冷却了下来。

    张继兴驻扎在幕府山下,从北边往南去到玄武湖西,她是打南边来,穿城而过,去到玄武湖南。她刚刚遇到的应该都是驻扎在南大营里的军士,这些人面肯定是没有张继兴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是谁家的牛车?怎么横在大路上,让别人怎么走?”

    随后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教育骂人的男子道:“觉得人家占道,便上去和人家协商,请人家让道便是。为什么要口出秽语?这是一个什长该有的表现吗?我看你还是山民习气未脱!”

    “张司马,标下知错了!”

    润玉狂喜中掀起车帘,头往窗外一看,兴奋得大叫道:“继兴哥哥!”一边喊还一边招手。

    张继兴顶着手下人异样的目光,策马上前,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一个月未曾见到他,他黑了也瘦了。张继兴穿了一身红色战袍,套了半身胸甲,并未戴头盔,而是以一枚木簪子和冠固定住了头发,□□一匹黄马,胡子也留长了。

    她的眼圈忍不住发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措辞:“我正好要到玄武湖南边的那处田庄去住几日。你不是从北边过来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继兴遥遥一指身后:“父亲就在后面的车上。”原来张继兴给手下人寻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给张大雍充当出行的仪卫,为此他们天不亮就从幕府山下赶到凉公府。手下人虽然疲惫,但是一想到能在丞相大人面前露脸,便如同打了鸡血般。

    “我还是让车夫把牛车赶到一边,你们先过去吧。”润玉道。

    张继兴正要点头,后面的张大雍掀起帘子,喊道:“前面的是润玉吗?继兴,把她的车编进我们的队伍里,等到了地方再让她走!”

    张继兴瞥了她一眼,声说道:“我今天白天可能都在玄武湖旁,晚上可能也在那里扎营——给我留个门,我去找你。”

    说罢不等她同意,就调转马头,指挥调度队伍,把润玉的牛车给编了进去,就跟在张大雍的车驾后头。

    沈默骑着马走上前来凑趣:“张司马,这个娘子是谁?看这情形,对您可是不一般啊!”

    张继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饶舌多嘴,这是我家妹子。”

    润玉来了以后,他便不干正事,不在张大雍的车驾外随行了,而是跟在润玉的牛车旁边骑行。

    她知道他在窗外,但是害怕暴露两人的关系,便不敢拉起车帘,他也闷不做声地骑着。两人只隔着一层木板,知晓着对方的存在,却彼此无言。

    连车夫都看不下去了,打趣道:“女君,世子就骑马跟在旁边,您就和他说说话吧。”

    张大雍探出头,看了一眼两人怪异的相处方式,眉头锁起,口中喃喃念叨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也。”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