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红楼剑吟 > 《红楼剑吟》正文 第三十二章:水火无情
    蒋月霞闻得那梅花钗上有一股极淡的梅花的却杂着头发的香味。心道,这梅花钗既然是女子饰物,这梅子必日日将它插于秀发之上,如今竟以暗器攻击曹汜,貌似无情,实则蕴藏了无以言说的万般柔意,不觉嫣然一笑,复对曹汜言道:“曹大哥,我猜想,那个用暗器打你的梅子姑娘偷偷地喜欢上你了。”

    曹汜一窘,道:“妹妹休要胡说,天下哪有此等道理。”他所谓的此等道理者,乃是梅子姑娘既然喜欢他,如何却以暗器攻击,只是不好意识说出来。

    蒋月霞却似一个最爱寻根究底的人,道:“何等道理。”

    曹汜道:“妹妹休要取笑,你自然明白。”

    蒋月霞道:“我且问你,你当日与那位梅子姑娘较量剑法,你可察觉略胜她一筹。”

    曹汜道:“至多旗鼓相当,我将那黑衣人未使全力,倘使尽力而为,我或许并非她的对手。”

    蒋月霞道:“这便对了,你二人功力相当,如何她在咫尺之遥突发暗器,却被你接个正着,只有一种解释,她想将那梅花钗,带着她头发上的香味的梅花钗送于你。”

    曹汜却觉得这蒋月霞说得略有道理,但如何能令自己信服,乃道:“妹妹休胡说了,我们且赶路吧。”

    二人边言边行之间,数日已到了香山。

    曹汜六七年前,师父乍死之是,正是这香山,便是自己人生的第二个站台,师父葛生与柏舟姨娘双双埋骨于此,连自己父母双亲也是栖身于此,曹汜虽已知竺香玉正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但却不知为何,与父亲合葬一处的许芳卿,在自己的心目中,虽不曾谋面,但却已幻化成自己母亲的形象,还有外公许广汉。

    曹汜初来此处,正是飘雪季节,如今却是春光明媚,已迫夏季,万物正疯狂地享受着自然的厚赐,香山对于曹汜,何尝不是一种甜蜜的回忆,初识兰儿是在这里,与自己的生母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里,只不过,当日彼此都不知道,眼前站着的竟是自己的至亲。

    曹汜指指点点,将香山埋葬的一切故事讲给蒋月霞听,包括那段“湘江水逝楚云飞”的季楚云与江湘水的恋曲。蒋月霞久缚于春闺之间,如何知道江湖之中尚有如此故事,听得如痴如醉。

    曹汜突然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兆。在这莽莽苍苍的香山之中,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望着自己。曹汜本应该早已注意到这一点。

    曹汜却没有言语,他看到蒋月霞此时正沉浸在一种十分惬意的状态之中,这香山无缚无束的风景岂非蒋月霞梦中多次与之神交的地方,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位又痴又呆的,却也颇不令人讨厌的石头。而这平静的香山之中却又似蕴藏了无数的精灵与故事。

    曹汜本打算到父亲坟前去拜祭一下,又恐那无数双眼睛惊醒了父母的好梦,便连师父并柏姨娘的香冢也一并免了。

    曹汜凭着以前的记忆,径直到了储粮的地道。

    二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粮食早已腐烂殆尽,也就是说,此行的目的全部落空,曹汜突然想到,这一切本该早在意料之中。

    蒋月霞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曹大哥不必太自责了,这粮食在这山洞之中已放了数十年,早应该腐烂了。”

    曹汜郁郁道:“这下,却如何是好?”

    蒋月霞道:“既到了这里,我到想见识一下曹大哥日日谈起的“无锋”、“残刃”宝剑以及那神秘的两支琴谱。”

    曹汜道:“好吧,且随我来。季前辈一生漂泊,且让他尸骨为安方好。”

    二人出了那地道,来到那山谷之中,曹汜果见那无锋、残刃二剑尚没入青石之间,曹汜使力将二剑拔出。

    蒋月霞见那无锋残刃二剑,当真是锋损忍折,也道:“这位季前辈当年竟是以这两把剑为兵刃,当真是不可思议。”

    曹汜道:“你看琴谱正在这宝剑之上。”

    蒋月霞果见那宝剑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琴谱,当下将来时带着的古琴解下,原来这蒋月霞竟也是酷好音律之人,琴人常难分离,每则逢山演于山,遇水奏于水,当日听逢曹汜谈起无锋残刃一事,也便将古琴带来,当下以那琴谱,先将无锋剑上的琴曲奏来,曹汜听那琴曲,却似岳飞的《满江红》,满是慷慨激昂、悲痛愤郁之音。心道:“是了,这季前辈既是明朝遗民,必深以未能驱逐鞑虏为平生憾事,想见汉人山水为满人铁骑践踏,自难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之叹。”

    一曲而终,却见那蒋月霞此时满脸红晕,显是为那琴声所激,内心慷慨悲歌,难免心力受损。曹汜关切道:“妹妹,这下一首曲子,你且不要再弹了,恐于你身体不好。”这无锋剑上的琴谱正是出谷之法,前文之中已有交代,这山谷每逢岔口,必有五道通道,有一步走错,再难出谷,只有困死山谷了。

    蒋月霞道:“不妨事的,我见这第二首曲子平和安详,竟隐陶潜田园之意。正可平息我胸中怒火。”坐于琴前,再欲弹时,却问道:“这残刃剑上的琴谱,可是通往季前辈尸骨之所。”

    曹汜道:“正是,妹妹何必明知故问。”

    蒋月霞道:“我思这季前辈一生戎马,断然不可能单单留下残缺不全的两口宝剑,即便没有金银珠宝,也必有什么武功秘籍的留下来。”

    曹汜略觉诧异,一路之上,这蒋月霞活脱脱稚气未脱,清纯可爱的样子,如何到了这里,却如此说。难道当真是那首《满江红》的曲子令她心智受损,在这里胡乱说话,心念此处,却不知如何作答。

    抬眼望蒋月霞时,却见蒋月霞诡异的朝他笑笑,却又敛住笑容,依那琴谱,弹奏起来,果真是洋溢着一种闲适安逸的音调。曹汜心道:“是了,这位季前辈既然选择了归隐于香山之路,必是厌倦了江湖纷争,听那琴曲之中,这季前辈晚年必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晨兴理荒秽,荷锄戴月归’的日子。季前辈一生奔波,老来如此,也算是颇可令人欣慰的了。”想到此处,却见蒋月霞所奏的曲子,平和的开始,又平和的煞尾,而蒋月霞此时脸上却再无红云,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端丽。

    曹汜终于发现了那一双双眼睛的主人。

    蒋月霞一曲终了的时候,数十个褐衣人已站在了二人的身边,正好将二人团团围在一个圈内,为首的二人,却是陈闳与韩骏。

    天水三雄当日在画眉山庄本与曹汜有过一次交手,交锋竟是铩羽而归,陈韩二人虽至此仍不知那五幅字画已被杜衡钗、曹汜二人偷梁换柱给掉了包,但却遭这小子戏弄,自不甘心,加之回到中原之后,火枪被一个和尚抢走,连韦彦远这个领头的大哥也莫名其妙的与自己反目,更加被六王爷怒斥了一顿,心中怒火无处发泄,不料今日竟撞见曹汜这小子,免不了怒火中烧。

    曹汜嬉笑道:“问二位叔叔好。”

    陈闳道:“臭小子,你快交出无锋残刃宝剑,绕你一条小命,否则,你看着办吧。”

    韩骏道:“二哥,不须和他饶舌。”又转对曹汜道:“臭小子,今日此处便是你的埋骨之所,只是你小子也算有福,葬身于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又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为伴。”

    曹汜道:“休要出言不逊,看剑。”他怒这韩骏出口污辱蒋月霞如此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早已一剑刺出,正是一招“宝钗扑蝶”,韩骏措手不及,穷于应付,却见数人早已向蒋月霞攻去。

    曹汜挂念蒋月霞安危,出剑之前便已想好了回撤之招,回身欲救蒋月霞时,却见蒋月霞从古琴之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剑来,已与围住她的众人战在一处。那数人武功显是不弱,蒋月霞的剑术精妙,却如何能防得住众人的合击。曹汜眼见如此,已与蒋月霞站在一处,而那数十个人也一齐围了上来。

    这陈韩二人显是这伙人的首领。六七年前,二人武功与曹汜原在伯仲之间,如今如何能是曹汜的对手,曹汜身兼杜衡钗、竺香玉所长,琴画相合,那剑法早已可入江湖一流好手中的佼佼者之列,但那陈韩二人仗着人多势众。更加曹汜蒋月霞二人说起来均未曾在剑上沾过半点鲜血,剑招故是富华,如何及得上数十个人悉数杀招的凌厉。

    曹汜边战边留心蒋月霞剑法,却见那蒋月霞的剑法竟是源于皎皎明月的词,李清照的词多以凄绵哀切见长,蒋月霞的剑法也是柔绵而无力,但殊不知恰恰因此而大占便宜。原来这武林之中,剑法多求阳刚雄健,如同文人作诗多爱豪迈浑阔,方显出男儿气概。天下武术之中,说到底多为男子所创,故而剑招之中多求攻势激烈,那女子学剑,也不考虑天生的阴柔之性,偏偏要驾驭那把阳刚的剑,如何能够和谐,而蒋月霞的剑法在武林中更是少见,除了潇湘妃子的柳絮剑法之外,可能再无此类。那数十人何曾见识过如此剑法,只得百倍小心。

    众人顾忌蒋月霞剑法,攻少守多,连曹汜也大占便宜,腾出七分心思来,应付众人,却用三分心思琢磨蒋月霞的剑法。

    剑之起势正是那首令人闻之泪溅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当夜曹汜闻得此曲,痴立雨中半晌方始察觉,足见此词之撼人心魄之处,而后或鹧鸪天,或清平乐,或怨王孙,或南歌子,或孤雁儿,或蝶恋花,或浣溪沙,那些人正被蒋月霞如幻影一般的剑法惊得口瞪目呆之际,却见蒋月霞的最后一招果是她最为喜爱的《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那数十人浑不解原本柔弱的剑法,如何突然之间幻化成如此跌宕起伏的剑式,这每一剑均以一首词为源,是以剑招连绵不绝,一招已似攻出数十招,众人长剑纷纷落地。

    众人纷纷逃去

    曹汜蒋月霞相顾而笑,曹汜道:“霞儿,你果真是那个三剑伏凶徒的假公子。”

    蒋月霞笑道:“我本可多瞒你几日,谁料今日竟不得不显一显我的身手了。”

    曹汜道:“霞儿,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却又从何处学来?”

    蒋月霞道:“你说叫什么名字为好呢?”

    曹汜道:“你既然那么喜欢李清照,又将她喻作太阴星,干脆叫做太阴剑法好了。”

    蒋月霞道:“呸,你们习武的人但以杀人为乐,什么太阴、太阳,九阴、九阳,绝阴、绝阳,纵然不俗,也已雷同了。”

    曹汜道:“好见地,你起个既高雅又别致的名字听听。”

    蒋月霞道:“原不用我取的。清照姐姐已帮我取好了,清照姐姐的词集叫做《漱玉词》,这套剑法原叫漱玉剑法的。”

    曹汜道:“漱玉剑法,果真是好美的名字。”又问道:“妹妹却从何处学的这套剑法?”

    蒋月霞道:“漱玉池中。”

    曹汜道:“是吗,说来听听。”

    蒋月霞道:“说来真如南柯一梦,我有一日在屋中闲坐无聊,不免又将那清照姐姐的《一剪梅》《浣溪沙》一一弹奏,弹至‘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忽听得耳边声音道:“快将无锋残刃宝剑交出,我便饶了这女孩的性命,倘若不然,你便替她收尸吧。”

    曹汜愕然,二人言笑之间,却不知什么时候,这山谷之中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而且这人手中拿个一把剑,而且这把剑正放在蒋月霞的玉颈之上。这人身后,刚才逃走的那些人也去而复返。

    蒋月霞却浑不觉他的存在一般,缓缓道:“这时候,突然有一把剑芳在我的脖子上,对我说:‘小姑娘,跟我走。’我欲喊时,却觉得身上一酥,已昏了过去。醒来后我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碧玉砌成的小屋里,更奇怪的是,小屋居然就在一池绿水之底,我旁边坐着老婆婆,我问那老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便告诉我,这里是漱玉池,池塘的池。后来几天,她便教我漱玉剑法。一月之后,我剑法习成,又被送回家中,却知道那婆婆已将我之事告于父亲,是以父亲并不曾为我担忧。只是问那婆婆姓名,却不肯说。”

    曹汜眼见一把泛着血光的宝剑架在蒋月霞的脖颈之上,却见蒋月霞仍是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心中捏一把汗,如何能将那蒋月霞的故事听进脑中,那蒋月霞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故事。

    将剑架在蒋月霞玉颈之上的人手臂显是有些酸了,略动了动,笑道:“小姑娘,你讲完了。”

    蒋月霞道:“是的,讲完了。”

    蒋月霞道:“佛祖,你不会成为佛祖的,佛祖不会将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

    你道这潇湘子却是何人。原来潇湘子姓辛名永陵,原是琴道中的高手,向以弹奏《潇湘水云》而传诵,世称潇湘子。此次竟与陈闳、韩骏联手,自只是为了那季楚云的两首曲子。原来辛永陵当年慕季楚云之名,欲拜在门下,季楚云拒不接受,辛永陵心中自然大愤,此时却要见识一下这位操琴名手留下的曲子是何等曲子。

    潇湘子道:“我倒不想成佛了。”又对曹汜道:“臭小子,你忍心看着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为了你手中的那两把废铜烂铁而丧命于我的剑下。”

    蒋月霞道:“曹大哥,季前辈的心血说什么也不能落入这伙贼人的手中,休要管我,我今日丧命在这位琴林第一高手的手下,亦不虚也。”

    曹汜道:“霞儿休如此说。”转对辛永陵道:“前辈,我希望前辈能够遵守诺言,我将双剑奉上,前辈休要难为这位姑娘。”

    潇湘子道:“这个自然。”

    蒋月霞道:“休听他胡说,曹大哥,你先将无锋宝剑交出,等他放了我,你再交出残刃剑。”

    潇湘子道:“好,我潇湘子以诚待人,相信这位小兄弟必不欺我。”

    曹汜果将那无锋剑抛落地上,潇湘子将剑移开。

    蒋月霞来到曹汜身边,接过那残刃剑,对潇湘子道:“辛前辈,残刃剑在此,你且看仔细了。”果将残刃剑抛于潇湘子。

    众人在那潇湘子的指引之下,果入了那山谷。

    曹汜对蒋月霞道:“霞儿,你没事吧。”

    蒋月霞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曹汜问道:“你如何认得这奇怪的潇湘子,我看他简直玷污了潇湘者两个字。”

    蒋月霞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随父亲入京。你知道得,我母亲早丧,父亲疼爱我,总是将我带在身边。父亲去一个权贵家里去赴宴。宴席之上,那权贵突然请出一个老头来,那老头用一把琴弹了一遍郭沔的《潇湘水云》,我那时突然感觉自己步入了一种很神圣的境界。我回去之后,便央求父亲为我请了几位琴师,教我琴之法,我后来方知道,那日在那权贵府中遇见的竟是隐居于潇湘之间,九嶷山下的一代琴师——潇湘子。他那日所奏的曲子正是《潇湘水云》。”

    曹汜道:“真是荒谬,那郭沔前辈所作《潇湘水云》,原是叹奸佞当道,圣贤为水云所遮,孰料这首曲子竟成了那潇湘子巴结权贵的资本,真是可笑,也不知这潇湘子如何便名噪一时。”

    蒋月霞道:“也许,这便是天理了。曹大哥,你随我来,我知道通往季前辈尸骨所在的道路。”

    曹汜道:“你不是已将残刃剑送于潇湘子了吗?”

    蒋月霞道:“你随我来便是了。”

    忽听得数声惨叫,曹汜随蒋月霞进入山谷之中,却见潇湘子众人已倒在血泊中,蒋月霞拿起无锋残刃剑,却见无锋剑柄之上刻着四个蚂蚁小字“水火无情。”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