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玄幻小说 > 钟妃今天又在祸国 > 《钟妃今天又在祸国》正文 第81章 两清
    难道不是你覃氏先替悌哥儿一口拒绝了的么!

    “谁要去做四皇子的伴读!”覃氏尖利道, “二皇子乃是皇后娘娘正宫嫡出的皇子, 昔年在傅家为二皇子选伴读, 你为何不举荐了悌哥儿上去?!我们家悌哥儿, 哪里比不上他二房的傅怀让了?凭什么就白白地要被二房压一头!你都能让外面那个与傅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野孩子入宫做了皇子伴读, 当年如果你但凡肯出半点力气, 二房那个傅怀让的位子, 如今当该是我们家悌哥儿的才对!”

    ——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心里, 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傅从楦扯了扯嘴角,是彻底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悌哥儿的年纪不合适、傅皇后本就不愿多见身体虚弱的孩子、让哥儿的父亲与傅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房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出来一个特别能撑得门庭的, 在被侯府本就压制了太久的情况下, 若是在二皇子相关的事情上,大房这边再用对付外人的那一套来强行力二房给按下去了,太容易招致后患了——若是再因那而彻底坏了两边情谊, 反而更是得不偿失, 毕竟皇后本人,都是二房那边出来的

    这些理由,一字一句, 傅从楦一个都懒得说了。

    因为他不相信覃氏自己心里就半点都不知道。

    也因为他更不相信自己解释了就会有用。

    一遍又一遍,从来都是, 徒做无用功罢了。

    傅从楦低低地笑了出声, 笑过之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反问覃氏道:“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出过力气?”

    ——我为悌哥儿所想所谋的, 哪里会比信哥儿那孩子少过半分!!!

    覃氏微微一愣,继而冷笑,嗤笑道:“侯爷在糊弄哪个呢!您虞宁侯本事儿可大着呢,你要是真出了力气,悌哥儿会是如今这般?”

    傅从楦这下是当真是心平气和地笑了出来了。

    “覃氏,”傅从楦微微笑着,但看向覃氏的眼神冰冷极了,透着丝丝刮骨刺心的寒意,他冷冷淡淡道,“你说的不错,信哥儿,是我欠孟达的,与你无关,与悌哥儿更无关所以我本来也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求你去如何温柔、善待这个孩子!但是覃氏,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傅从楦笑着抬起眼,讥诮地看了看覃氏,又看了看窝在母亲身后、看着父母争吵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的悌哥儿,冷笑道:“若是没有孟达,我当年就死在了宣同府!是,与你无关,与悌哥儿也无关但你真以为,我要是当时就死了的话,你们现在还能在这侯府里有这日子舒舒服服的过!你真以为,若是孟达没有死,他会把自己的儿子扔到侯府来任你磋磨么!”

    覃氏大怒,颤抖着嘴唇就要回怼些什么,傅从楦径直一转身,直接出了门,竟然是一句话都懒得再与她多说了。

    待出得覃氏院子里的堂屋来,还未下台阶,傅从楦先一步僵住了。

    他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明显到几乎无法掩饰的狼狈与难堪。

    覃氏所住的院子,是整座虞宁侯府最大最正也最豪气奢华的那处,正堂外即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木,其间铺设了鹅卵石积成的小道,直通到月拱门之下——而如今那鹅卵石小道在正堂这边的入口处,正站着一个无措地挠着头,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男孩儿。

    “信哥儿,”傅从楦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脸上难得一见的失态,温和端肃地问眼前的傅怀信道,“不是说今晚被四殿下留在了宫里么?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回来了?”

    “哦哦,是被四殿下留在永寿宫来的,不过我到了宁阁之后,才想起来忘了一个东西在府里,就回来拿了,听闻侯爷回府,便过来”傅怀信被傅从楦一问,总算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过来这儿干嘛的了,虽然现在来看,似乎原本的目的也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傅怀信很快便在心里做了决断,释然地笑了一笑,这笑容里,既有看开的豁达,也有难掩的失落与沮丧。

    不过好在,内心的选择,总还是比较坚定的。

    傅怀信理了理衣裳,一掀下摆,正正地对着傅从楦跪了下去,沉声道:“今日来这边,也是为了正式向侯爷辞行。”

    其实不是的,但是也无所谓了。

    傅怀信伏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给傅从楦磕了三个头。

    不同于在谨身殿前跪谢皇恩的仓促敷衍,这三下,傅怀信磕得极缓,也极郑重——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礼仪姿态,全拿了出来。

    ——心中却不免惋惜地想,自知道,得叫郇瑾提前给看看,多指正几句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傅怀信豁达地想,心意到了就是了,侯爷不会与我计较那么多的!

    傅从楦一怔,继而脸上的神色慢慢地严肃郑重了起来,沉默了好半晌,没有去说什么“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婶子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之类的废话,而是极认真,极认真地看着傅怀信抬起的脸上,那双明亮如星辰的双眼,缓缓地问他:“信哥儿你下定了决心么?”

    傅怀信歪头思考了半晌,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傅从楦的问题,转而提起了一个在此时听来稍有些突兀的话头:“犹记得当年侯爷用潺水给我开蒙、引我入剑道时,告诉我说,‘武学一道,最重要的,不是你的根骨有多好,也不是教你的师父有多强,而是你有没有一颗学武的心。倘若心性恬然,看淡一切,习惯于随遇而安,这样的人,即使天资再高,勉强开蒙入道,也在武道上走不了太远的’我原来不甚明白,只觉得自己天生能吃,力气也大,能轻轻松松拉开比我强壮太多的人都拉不开的重弓,却读不进圣人之言,学武,是我唯一的天资所在,侯爷教我多少,我就学多少,说来惭愧,不过是浑浑噩噩,混日子罢了。”

    “但我现在,好像找到自己学武的初心了。”

    ——衣领乱掀的少年回过头来,仰着脸冲人笑的时候,好像有星河日月,都尽数落在了他的眼睛里他大方地给傅怀信夹了一块玫瑰桔红糕,豪迈地表示道:“这个更好吃,尝尝这个呀!”

    ——“看不起谁呢?”骄傲的小少年背过手,眉毛轻扬,神气十足道,“谁说我就会写个字了?傅大头,你怕不是忘了,你日前作不出文章来怕被夫子骂,还是我帮你解的策论立意呢!”

    ——温柔和善的女子弯下腰来,恍惚间,傅怀信似乎都闻到了母亲的味道:“信哥儿不必客气的,喜欢就吃,不用太拘束”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都该,一直一直,很好很好地活着。

    ——“大头,朕的大司马大将军,连你,也要拿剑指着朕了么?!”少年回过头来时,眼神里的悲怆沧桑,与举止之间隐藏不住的戾气与杀意,令傅怀信暗暗心惊的同时,更是止不住的难过

    ——“我是在报仇是不是?”小少年双目通红地抬起头来,寒声道,“我姐姐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姑母,永寿宫里的钟妃娘娘,她是怎么死的?!”

    ——“我猜对了,姑母死在我父母与阿姊之前,是不是?”

    不该是这样的傅怀信心想,不该变成这样的。

    如果那种迫切想要保护着什么的欲望,就是一个人学剑入道的初心侯爷,我好像,体会到了。

    傅从楦看着傅怀信那双眼睛渐渐从迷惘转向坚定,一点一点的,焕发出了熠熠的光彩。

    傅从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傅怀信的头,温柔道:“雏鸟终有离巢日,雏鹰需得翱翔时如果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就大胆去做吧。”

    “信哥儿,”傅从楦怅惘道,“你与你父亲一样,是个极重感情的孩子而在那当今的深宫与朝堂之中,重感情,已经是很难得的东西了”

    傅从楦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没有说这样好,也没说这样不好,只轻轻地转了话题,温柔道:“你父亲,傅孟达,是这天地之间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他在宣同府抗胡的战场上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他是我们大庄军队的骄傲,是我们傅家的骄傲信哥儿,我也希望,他也能是你的骄傲。”

    所以孩子,不要怨恨他,不要怨恨他过早地离去

    “自然,”傅怀信眼神明亮,笑着道,“我一向以父亲为荣!为将者,倘能战死沙场,为心中坚守的道义、为身后护持的子民而死,那是平生之大幸!”

    “所以,”傅从楦也笑了,“他救我一命,我护你长大你我之间,就此两清了。”

    ——孩子,不必愧疚,千万千万,不必心存有愧。

    “你不欠我什么,”傅从楦微微笑着,做了个请起的手势,很平等地对傅怀信道,“更不欠这侯府什么,出去之后,好好效忠四殿下,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的。”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是我们的时代,更是你们的时代,去吧,孩子。

    傅怀信听罢,顿了一顿,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双手捧起,奉到傅从楦眼前,恳切道:“自来府中,多蒙照料,些许小器,不足为报,留给侯爷防身用用,万望莫要嫌弃。”

    ——那本来,也是傅怀信今日过来的本意。

    傅从楦把自己当年在宣府战场上的佩剑潺水赠与了傅怀信,傅怀信以往虽知道此剑锋锐,却不知其珍贵之重,经武念慈提醒后,才明悟潺水之于一个武者的意义之所在——那是当今世上,剑道顶端之人才可接触的存在自那之后,傅怀信就一直心心念念,要回赠侯爷一件神兵了。

    ——可惜傅怀信以往能接触到的,别说傅从楦本人了,就是他替傅从楦看着,都觉得配不上侯爷好在,还有殿下。

    殿下日前赐下给他防身的寒光匕,就算是有些舍不得,却也确实是他如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傅怀信知道,若是以往,他还要担忧下傅从楦会不会拒绝,但是如今,绝对不会了。

    因为这一物送出去,他与侯爷,与侯府就彻底的两清了。

    傅怀信从虞宁侯府出来,看了看远处的巍峨宫墙,又看了看身后的高门雕檐,一阵突如其来的沮丧突然涌上心头。

    ——这之后,可是真的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呀傅怀信揉了揉脸,郁闷地想,下一步,我该去干什么呢?

    唔,好像一不小心忘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忘了什么呢

    “傅大头!”郇瑾简直气都要气死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插着腰一字一喘地怒骂道,“你、是、掉、在、茅、坑、里、了、么?!”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