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五月初五那日，内城河沿岸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鼙鼓动雷，兽头凌雪，历年端午都会在此处行龙舟大赛。
程曦再一次坐在望月楼的雅间中时，不由生出一丝感慨——自己似乎与望月楼总有不解之缘。
她将窗格推到最大，朝外头望去。
远处河面上泊着几支龙舟，隐隐约约可见龙头。
坐在她身旁的孟氏忽然靠过来，低低笑道
“世子能包下此相邻两间雅座，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环城绕河，望月楼是最佳观望之地，即可看见龙舟启始又可看见龙舟终点。故而每年上元节、端午节与中秋节，望月楼当真是一席难求。
程曦当然明白容潜花了心思。
她嘻嘻笑着，目光透过屏风朝隔壁雅座望去。
屏风后隐隐有几个身影，程景、程昱、程昕、程晟及程晔等几人都在，另外一个便是容潜。
他与程家几兄弟们谈笑风生，程曦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上去气氛不错。
容潜他，本不是爱与人打交道的性子。
程曦犹记得草舍初识，容潜那疏人千里的冷淡。
“我知道，他极有心。”
程曦眉眼中毫不掩饰欣悦之色，笑着回答孟氏。
倒把孟氏瞧得直泛酸，暗忖年轻人就是好，恋慕都表现地这般坦率直白。
她笑着轻轻拧了下程曦的脸，惹得正说话的甄氏与李落望过来。
“三婶，小九，你们在说什么？”李落笑问道。
孟氏一挥帕子，道
“同你二嫂聊字画去，你们这等雅人就该凑在一起。”她顿了顿，忽而又瞧着李落笑道，“你说你好好的望月居士不作，跑去管什么家！整天同那算盘账簿打交道，俗气的很！”
把大家说得笑了起来。
一旁程景之妻温氏笑着道
“三婶您可行行好，四弟妹不是咱们这些脸皮子厚的，经得住你一句两句玩笑！”
孟氏“哈”了一声，道
“怎么着？老四如今又回了大同，我还怕世安拦不住那小子来寻我不成！”
她说着转头点了点李落鼻尖，亲昵道
“你可莫想着让老四帮你出头！”
李落被闹了个大脸红。
她如今已有些了解孟氏的性子，是最直来直去没有长辈架子的，并不将孟氏的玩笑话当真。
“凭三婶高兴便是。”李落笑盈盈道，拿出哄程时那套法子来应对孟氏。
果然孟氏便没了脾气，直嚷嚷李落当真是个绕指柔。
众人笑得不行。
程曦笑眯眯托腮看着，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
她的家人啊……从此往后，她要与容潜一起守护他们。
窗外传来锣鼓雷鸣，众人目光便被吸引过去。只见旌旗碧波万条虹，楫木挥成千道浪，龙舟竞渡如破风之矢而来。
众人纷纷靠到窗格前观望。
程曦略略让开退后一下，目光忍不住又朝屏风处望去。
那头似乎也都在窗前观龙舟，人都挡在一处，程曦找不到容潜的身影。
“傻子。”孟氏忽然靠过来轻声道，“你道大嫂今日何以不来？”
程曦一愣。
王氏以沈缳刚出月子不易操劳为由，今日留在府里不曾一同前来。
孟氏眼中满是戏谑，程曦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母亲是存心给她机会同容潜见面的！
程曦不由咳了咳，还不及说什么便听孟氏忽然提了嗓子朝外头道
“锦心丫头，陪你家小姐去更衣。”
这一嗓子喊得清脆又响亮，隔壁定然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看着程曦均露出心知肚明的了然笑意。
程曦愈发不好意思，拉着锦心掉头便走出雅间。
屏风那头的容潜心领神会，对程景等人道
“……失陪一下。”
十一岁的程晔不由想问他要去做什么，谁知刚张嘴连个声都没发出来，便被程昕一把按着脑袋往窗外看去。
“闭嘴，看你的龙舟！”
容潜笑着快步下楼，在望月楼下小院见到东张西望的程曦。
程曦一见他便忍不住露出笑容，但不过一瞬又板起脸，睨着他道
“这下好了，谁都知道我是来与你相会的！”
容潜暗忖，今日分明是程家众人推着他二人来相会的。
他自然不会与程曦去争论这些，只笑道
“去走走？”
程曦看了看人潮涌动的河岸，对中秋花灯那场意外仍历历在目心有余悸，不由摇头
“……人太多了。”
容潜指了指望月楼后头小巷，道
“过了这条街便没什么人，那里有几家舶来铺子较新奇，可想去看看？”
程曦有些意动，锦心见状忙笑道
“奴婢便在此等您。”
程曦便与容潜避开人群穿过小巷，来到了花灯街后头的街上。
今日大家全挤去绕城河看龙舟赛了，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果然清净的很。
程曦随容潜走了好长一段，居然有好几家铺子都关了门。
她乐不可支看着容潜笑
“……都去看龙舟了！”
容潜笑而不语。
反正他也不过是陪程曦出来透透气罢了——撒木说程曦每日被关在府里不得出门，他不用想也知道程曦有多烦闷。
“无妨，那就待七夕时再来。”
程曦闻言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眼角眉梢都是笑。
说的就好像王氏一定会答应一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她笑嘻嘻地往前走去，在各家铺子里东窜西逛，容潜则不急不慢跟在后头。
程曦在一家舶来铺子处发现了不曾见过的稀罕物，便回头朝他招手
“你来瞧，这是……”
她忽然话音一顿，目光定定落在容潜身后。
容潜停下脚顺着她目光回头，见隔着一条街，对面远处有两个窈窕少女带着两名丫鬟从一家酒楼后院角门处出来。
她们面上神色有显而易见的紧张，还四处张望了番，却没看到这头的程曦与容潜。
“认识？”
“嗯，”程曦点点头，道，“那是万蔚的孙女，另一个是袁文山的女儿。”
容潜知道袁文山本是鄂州知府，如今已然投到了万蔚手下。
他们两家的女儿凑在一起并不奇怪。
程曦却觉得事有蹊跷——万舜卿一年孝期未出，怎么就出来观龙舟了？
她不怕给万蔚惹来闲言碎语吗？
还有袁莘……她同万舜卿这般熟稔吗？
程曦凝目望去。
只见袁莘拉着万舜卿，似是悄悄将一物塞给了她，而后又同万舜卿耳语了一阵。
万舜卿背着他们，看不清神色，但浑身僵直好似十分紧张。
袁莘又抚了抚她的背脊，说了几句话，而后万舜卿点点头，带着人往前走了。
袁莘站在原处看了她一会，随即带着丫鬟转身又自那道角门处回了酒楼。
程曦不由皱眉。
万舜卿独自一人悄悄带着丫鬟……这是要去哪？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