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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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定之日转眼即至。

    十二月二十七日,云隐村的忍者代表抵达木叶隐村,正式开启双方停战条约的商谈。当天木叶隐村内举办了盛大的庆典,一方面自是表达对和谈代表的欢迎,另一方面,长期被战争阴云笼罩的人们终于得见曙光,庆典也正可抒发他们喜悦的心情。

    村子里比一个多月前的七五三节还要热闹许多,街道上人潮涌动,空中飘舞着缤纷的彩纸缎带,各色小吃的香气和摊贩的吆喝声纠缠在一起,道路中央有花车伴着奏乐由远及近而来。木叶村民的交谈声、欢呼声和笑声喧沸着,在冬日格外明澈的天光里显得充满生命力。卡卡西让自家小姑娘骑在肩头,一边拉着她的一只手,一边还要嘱咐她动作不要太大免得掉下去。

    “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小姑娘弯着腰把下颏搁在卡卡西的头顶,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忽然抻长了脖子去亲卡卡西的额角。

    ……虽然碰到的完全就是护额。

    “不是让你不要用嘴去碰这些东西吗……而且要是折下来该怎么办?”

    卡卡西在七海使劲向前探身时就伸出空闲的那只手隔空护了一下,等到小姑娘稳当地坐正之后才抬起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小姑娘笑嘻嘻的,完全不以为意。

    “哥哥在呢,我才不怕~”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又黏黏糊糊的,比年糕都要甜上几分,让卡卡西的喉咙有些发堵。他微微侧着头用指腹刮了刮七海的鼻尖,和那双比晴空还澄湛的眼睛视线交汇之时,他浅浅地叹了口气。

    “你啊……”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拉住卡卡西伸出来的手,视线却又被行近的花车吸引了过去。

    “呜哇——好厉害!”

    非常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发出兴奋的呼喊,卡卡西不觉有点好笑,他仰头去看七海的表情,看见小姑娘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眼睛却弯弯的亮亮的,像是浸在水里的两颗小月牙儿。

    不过下一秒小月牙忽然恢复成了原本的形状,七海突如其来地叹了口气,倒是把卡卡西看得一愣。

    “可惜宁次今天不能出来……”

    言语间透着十足的惋惜。

    卡卡西笑了笑。这段时间七海和日向家的男孩倒是越来越亲近了,两个小孩一有空就要约着修行,就算修行的项目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也要凑到一起,最近还开始结伴到处跑去玩了。卡卡西放心不下七海的安全只好悄悄跟着,跟着跟着就恍惚回到了那些每天暗中保护着怀孕的师母的日子。

    可一转眼,当初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就已经能坐在他的肩头一本正经地为别人考虑了。

    卡卡西牵着七海的手,纵然对日向家的事情并不关心,还是接过了她的话茬:“嗯,为什么?”

    “不知道呢,宁次说家族里有重要的事情,我就没有问了……好可惜噢,明明这么热闹的。”

    重要的事……卡卡西眼神一闪,立刻便猜到了可能的缘故。他隐约记得日向一族宗家的孩子和七海是同年,说来便该是——

    他想着,抬头看了看小姑娘那张天真懵懂的面庞。

    ……希望那个咒印,不要给这两个孩子带来什么影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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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被兄妹俩挂心着的日向宁次却不太懂咒印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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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海问起祭典这天他会不会来的时候,他回答得语焉不详并不是想敷衍七海,只他也是在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这个正过生日的、叫做雏田的妹妹。

    她躲在伯父的身后,只试探着露出一张怯生生的面孔来。

    虽然和七海差不多大,可是比起活泼明朗的七海,雏田让宁次第一次真切地产生了“她是妹妹”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血缘的驱使,宁次只觉得从心底攀上来的都是喜欢,忍不住便扯着父亲的衣摆小小声地说了句“她真可爱”。

    只不过没想到迎接到的却是父亲忧心忡忡的目光。宁次不觉也垂下了嘴角,表情透着挂怀。

    “怎么了,爸爸?”

    正出神的日差一愣,旋即温和地摸了摸宁次的头顶:“没什么。”

    尽管心里还是有点奇怪,但牵着伯父的手离开的宁次也没再深思。

    上咒印的过程没什么特别,与其说不疼倒不如说连感觉都没有,宁次包着绷带出来之后就和父亲回了家。原本他还想问问父亲能不能到外面的祭典去看看,不过父亲一回家就在嘱咐他“好好休息”之后一脸凝重地和母亲关门说话去了。宁次被这么一堵只好乖乖回房——七海肯定和她哥哥去参加祭典了,只是外面这么多人,宁次也不觉得自己就能找到她,哪怕有点不甘心,却也只得作罢。

    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了,我都还没见过七海的哥哥呢。宁次躺在床上在心里盘算着,七海也没见过我的爸爸妈妈……也许以后应该请她来我家做客——爸爸妈妈肯定会喜欢她的,还有雏田妹妹,说不定她们也能成为朋友呢。然后也许她也会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这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去彼此家里找对方玩了……

    宁次想着想着就开心起来,他拽过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初写咒印带来的疲惫感涌上来,让他很快便睡着了。

    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宁次还有点头晕,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比父亲规定的起床时间晚了好几个小时,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睡到足足一天半的宁次慌忙换了衣服洗漱好跑出卧室,在回廊拐角处便撞到了母亲。

    “啊,妈、妈妈——”

    “跑这么急做什么,被你父亲看到了又该说你。”日向夫人温柔一笑,抚了抚宁次的额头,“睡这么久,饿了没?我刚刚把饭菜热了一遍,去吃点吧?”

    “谢谢妈妈……”虽然还不饿,但宁次绝不会辜负母亲一片关心,只是……

    日向夫人看见儿子探头望向丈夫书房的那副紧张兮兮的小表情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边帮宁次理着衣领边抿唇而笑:“是你爸爸跟我说别叫你的,他还说今天的修行也免了,姑且算是给你放一天假。”看着儿子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日向夫人不禁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去吃饭吧,你父亲有事要做,不用去和他打招呼了。吃完饭之后想做什么都随你,出去玩也没关系。”

    宁次果然开心起来。他眼睛亮闪闪地谢过母亲,目送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迈开腿轻手轻脚却又步履飞快地向餐厅跑去了。

    回廊转弯处的阴影里,日向夫人扶着墙壁注视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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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次跑到约定地点时七海还没来,他坐在地上发着呆,不禁就思考起了父亲给他放假的原因。

    ……总不会是因为快过年了吧。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睡了一天半的事情,他不觉抬手摸上自己的额头。

    “你受伤了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担忧,宁次都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人软软地扑住了衣角,他转过脸,小女孩清秀的面庞近在咫尺。

    “怎么缠了这么厚的绷带……要紧吗?”

    “没事的!”

    那双湛蓝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带着惶惑和关切,宁次生怕自己吓到了她,赶紧回答:“没事,不是受伤了!”他说着就拉起七海的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戳了一下,指尖触及到绷带的瞬间七海就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宁次一愣,跟着就笑了。

    “没事的……真的没有受伤。只是上了个咒印而已,不要紧的。”

    听到“咒印”两个字七海蓦地怔了怔,而后和宁次预期的相反,她甚至连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咒印?”

    已经在学封印术的七海虽然对咒印还不十分了解,但多少也知道那些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东西。樱粉色的嘴唇越抿越紧,她看着宁次,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我们一族分家的人都有这个……”看着女孩仍旧难以释怀的表情,宁次笑起来,学着之前妈妈的样子摸了摸七海的额头安慰她,“并没有什么感觉,你不用担心了,真的没事的。”

    分家……是什么?

    直觉这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舒服的词汇,七海心里总有一种不明缘由的不安,可是额头上的触感温热,她看着宁次明快的笑脸,疑问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弯起眼睛,握着宁次的手微笑起来:“嗯,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祭典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木叶的大街小巷里仍旧弥漫着欢愉的气氛,七海和宁次在平常修行的地方像模像样地过了几招之后就跑去了村子里最繁华热闹的街区,看见大多数的摊位都还在,七海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太好了……我还在想,祭典时你没有出来真可惜,好多摊位都好有趣好想告诉你的!没有撤掉真好~”

    “马上就要过年了,说不定会一直持续到新年呢。”

    宁次垂下视线看了看被拉住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小姑娘娇柔的侧脸,心里升起一股温热的喜悦来。

    “每年过年村子里也会有祭典的,不过今年也许会是最热闹的一年。等到新年——”

    突然想起七海提到哥哥时亮晶晶的眼神,宁次顿了顿,到底把嘴边那句“我们再出来玩吧”换成了“可以和你哥哥一起来看哦”。

    七海果然露出很向往的笑容。

    宁次便也丢掉了心头那缕微不足道的失落,跟着她笑起来。

    “那宁次呢?过年的时候,你们家族里就不会再有事情绊住你了吧,就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出来玩了吧?”

    “嗯,不会再有事了……谁家都要过年的。”看着那双满怀关切的湛蓝眼眸,宁次实在是被可爱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巧两人从棉花糖的摊位旁路过,宁次便忍不住停下来买了一个塞进七海的手里。

    云朵般的一大团映在小姑娘同样白净的面颊旁边,一时也分不清到底谁更柔软一点。

    宁次看着她惊讶的表情露出笑脸:“请你吃。”

    ——说起来我还真的没吃过棉花糖呢……

    七海拿着棉花糖傻傻地半张着嘴,转念又觉得不对:“那、那怎么行呀,我——”她蓦地住了口,又去翻自己的荷包,“我、我也请你吧!”

    “不要了,我不吃糖!”宁次拉住七海想去拿荷包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也不问就自作主张请人吃糖的行为算得上十分唐突,不禁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个……”

    “那个”半天也没下文,七海奇怪地歪起了头,看着对方脸颊上逐渐浮泛的浅浅血色,她忽然福至心灵。

    “我最喜欢吃甜的东西了!”为了证明自己很领情,七海说着就在棉花糖上咬了一口——

    呜。

    好甜,甜过头了啦……

    只是看着宁次脸上开心的表情,七海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宁次却不知道小姑娘藏在心中那份小小的体贴,他看着对方弯弯的眉眼在心里悄悄地想,成为一个好哥哥这样的事情,我应该也可以做得到吧?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和七海提起了伯父家的那位小妹妹,宁次事无巨细地把祭典那天见到她的事情给七海讲了一遍,末了摸着脑袋有点腼腆地加上了一句“爸爸说,我今后必须好好保护她”,说完之后他转过头,却看见七海正定定地看着他,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

    “……七海?”

    宁次的声音有点担忧,七海被他叫回神,下意识地对他笑了一下。

    “嗯、嗯……真好呢!那宁次以后在家里也不用一个人练习了吧?和我同岁的话,她是不是也已经开始修行了呀?”

    “我也不知道……”虽说是堂妹,可实际上宁次也只见了她一面,真是什么也不了解,此刻突然意识到这点不免有点沮丧,转眼却又打起精神对七海笑起来,“不过爸爸说过年之后我就可以在日向家的道场修行了,那个时候就能知道了吧。”

    “这样的话宁次以后的修行任务也会很重的吧?”七海一面替他高兴,一面又不免露出有点担忧的表情,“那……那以后宁次如果真的很累了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也没关系的哦!”

    宁次愣了愣,旋即笑了。他拉起七海的手摇摇头:“和七海在一起不会感觉累啊,我不会失约。”

    那双纯净洁白的眼睛盛着冬天温柔的阳光,仿佛也有了温度似的。

    “我绝对会来的。”

    七海的颊边现出浅浅的酒窝来。

    两个小孩终于逛到天色渐暗之时都还没玩够,只好约定了明天再见——再之后便是新年了,据宁次说新年以后至少四五天的时间他都没法离开家门。凡是家族逢年过节都必然事务繁杂,这时便显出了相依为命的卡卡西兄妹俩着实清闲得很。

    宁次先是把七海送回了树林里还等在原地的帕克身边才离开,小姑娘刚刚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就听见头顶枝桠间哗啦啦的声响,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上一眼,穿着一身黑色修行装的银发少年就已经落在了她身边。

    她立刻笑嘻嘻地喊着“哥哥”扑了上去。

    帕克甩着尾巴,例行嫌弃:“玩了一下午还这么有活力,真是……”

    ——丝毫不愧对你这头红发。

    “帕克~”小姑娘松开卡卡西的大腿又扑过去抱住作高冷状的忍犬,“让你久等了呢,谢谢你~帕克最——好了!”

    小姑娘怀里香香软软的,帕克被这么一抱完全端不住架子,何况它本来也并不似七海所想的那样在这等了一下午。早在她和日向家的小鬼离开这里时帕克就已经回去了,这会儿不过是被不愿让七海发现异常的卡卡西再次通灵出来装装样子而已——

    卡卡西要是能放心她就这么和那小鬼满大街乱跑才是有鬼,七海不知道,她哥哥根本就是暗中跟了他们一下午。

    帕克抬头瞧瞧那双晴空般的眼睛,又看看大半身体都被树影吞没的卡卡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我要回去了。”

    它不耐烦地从七海怀里挣扎着跳出来,扔下一句“回见”就变成一团烟雾不见了。

    “真冷淡呢,帕克~”小姑娘这样说着,可脸上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像是在抱怨。卡卡西走过去向她伸出手:“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走得动!”七海忙不迭地回答,还生怕哥哥不信一样拉起他的手就大步向回家的方向迈开腿——虽然步子再大也只能让卡卡西慢慢跟着就是了。

    木叶的冬天从不严酷,虽然迎面而来的风里满浸着冷意,但在黄昏残存的日光里竟也会显出几分惬意。卡卡西一边把小姑娘的围巾向上拉了拉,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向他汇报下午的行程。尽管对她说的这些事情早就一清二楚,卡卡西还是听得很认真,所以七海讲到“宁次的妹妹”时那个并不十分明显的迟疑卡卡西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看过去,发现小姑娘正微微嘟着嘴,有点犹豫的样子。

    他没有出声,只等他的妹妹自己做决定。

    卡卡西知道,如果他开口询问的话……七海绝不会不回答。她以为对哥哥有问必答是她的义务。

    ——可那不是。

    卡卡西低头注视着小姑娘不时扇动的睫毛,他知道下面藏着一双比湖水还要温柔的眼睛。

    你没有任何义务,更不必对我毫无保留。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平安顺遂地长大就好了。

    小姑娘火焰似的长发被清风挽起,飘摆着拂在了卡卡西的小臂上,恍如诉说着谁人未及出口的柔软安慰。他伸出手,把七海被风吹散的发丝重新掖回她的耳后。

    七海抬头望过去,看见自家哥哥眉眼间柔和的神色。她不觉就向卡卡西伸出双手。

    卡卡西一愣,弯腰把她抱起来。

    被哥哥的气息包裹着,七海心里那缕微妙的不安果然便散去了。虽然“宗家”、“分家”这样的词语总让人有点在意,虽然不明白宁次为什么会在他妹妹过生日的时候被种上咒印……可那都是他家里的事情,擅自打听的话很失礼的吧,而且既然是他家里,应该不要紧吧。她这样想着,终于放下心去,笑着和哥哥说起了今日街道上和昨天不同的地方。

    只是放下的那颗心没过多久便被狠狠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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