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两点, 灯红酒绿的街道早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 巴尔的摩市的道路上只有煞白的灯光洒落在地面上，在这般夜深人静的时分, 孤独亮着灯光的建筑将城市的孤独与窘迫裸露于生涩的空气中，像一只张大嘴的怪兽，吞噬着来来往往面容麻木的人们。
波比是巴尔的摩市一家酒店的前台服务生，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沉沉入睡的时刻, 她还端坐在前台, 从监控录像里看，波比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服务行业标准笑容, 即便她的面前空无一人，就像是一个再惩治不过的优秀员工。
但实际上，波比的嘴唇轻轻扇动着, “这么迟了究竟还有什么人会过来酒店入住……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会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时候来酒店住宿……巴尔的摩市的治安还不错, 总不会出现像洛杉矶那样的连环杀人魔吧……” 她嘴里不断地碎碎低语，消磨着自己着无聊的夜班工作时间，只是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勾勒除了一道杀人犯的模样。
一阵凉风袭过，波比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候, 旋转玻璃门里忽然地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一位带着男子穿着暗红色的连帽衫走进酒店大厅。
他的脚步很轻，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庞, 只露出下巴上淡淡的青色胡茬, 阴影从侧边打下来, 和波比想象中半夜出没的变态杀人狂一模一样。
波比面色平静，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却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手指早不知不觉在桌底下死命地捏住了自己的大腿根。面对正一步一步走到前台的男子，波比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标准笑容，“客人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只是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够看清她笑容中掩藏不住的那一丝僵硬。
这位半夜的奇怪客人却压根就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张开嘴，“我之前预定了房间，今天航班有些延误，所以现在才到。”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在耳中有一种隐隐的不舒服。
“哦，好的。”到底是职业素养占了上风，波比心里还在为着自己之前的猜测害怕，手上却已经熟练地开始了动作，“请问您预定的房间号是……”
“F-4018。”男人略略一顿，随即报出一串。
“F、4、0、1、8……”波比将这串数字字母串输进系统，客人的信息立即就跳了出来。
赫斯特·哈里斯，纽约州人，金融行业从业者，在一周之前预定了这个房间。
波比在心里默默地舒了一口气，脸上戴上无懈可击的笑容，“那么我为您将房间卡拿过来。”说完她便回头找到放房间卡的位置，翻到“F-4018”的位置却发现房间卡已经不在了。
“奇怪……”波比小声嘟囔着，将备用的房间卡取出，在心里默默记下明天要和管理报备“F-4018”的房间卡丢失这件事。
男子接过房间卡，沙哑地道了一声谢谢，便转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波比望着男人的背影，忽然间一道灵光击中了她的大脑，波比猛地一拍脑袋。哎呀，她说为什么“F-4018”听起来这么熟悉，这不是前几天伊莉莎·林入住时的房间号码？
想到这里，波比立即在系统里输进了“伊莉莎·林”的名字，显示出来的却是“F-4019”的房间号。
难道是她弄错了？
……
就在波比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连帽衫的男子却已经来到了“F-4018”的门口。他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下，直到耳机里传来走廊监控系统已经被替换的提示音，他才将房间卡放上感应器。
走进房间里，扑面而来的嘈杂声浪一刻不停地轰炸着男子的耳朵，在这样直面的冲击下，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室内。
一台……两台……三台……
包括电视机在内的整整三台机器里都放出了巨大的声音，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也难怪通电话的时候听见那样嘈杂的背景音。
男子走进房间里，在客厅和厨房都转悠了一圈，这才在床铺后边发现了那一小片金色头发。他的脚步放缓，绕过床铺走到女子身边蹲下。
金发的女子脸颊上飘着两团不自然的酡红，男子不用靠近都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酒气，他的视线落在女子手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空酒瓶堆里，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她究竟喝了多少酒，那个大概的数字几乎立刻就在他心里跳出。
他沉着脸地蹲在金发女子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醉眼惺忪地举起酒杯，像不要命了一样朝着自己的嘴里灌。从认识她以来，他就不曾见过金发女子的这副模样。
就在她喝空了手上的这瓶酒，手拎着酒瓶倒过来晃了晃，却什么都没有滴下来后，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便将刚刚喝空的酒瓶扔在一边。她扔的力气很大，酒瓶在柜子角上磕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裂出了一道口子。
金发女子却好像一点无所谓的样子，手在身边摸索了一阵，举起一个新的酒瓶就准备朝着自己的嘴里灌。
“够了！”男子终于忍不住呵斥道，他一把抓住金发女子捏酒瓶的手腕，一只膝盖轻轻地碰到地上，另一只手翻开自己的宽檐帽，露出焦糖色的大眼睛。
托尼紧盯着面色通红的伊莉莎，心里其实并不确定她究竟还有没有意识。
在伊莉莎突然地挂断了电话之后，他几乎立刻就离开了斯塔克大厦，在他坐上私人飞机的时候，已经定位到了伊莉莎所在的大致位置。他提前黑进了伊莉莎入住的酒店的系统，将一个完善的假身份换到了伊莉莎所在的房间，并将将伊莉莎的入住信息移到了隔壁间，这才一路顺畅地来到了伊莉莎的酒店房间里。
来之前他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但是在看见伊莉莎这样的醉态，托尼还是忍不住叱责出声。
似乎是被这一声叱责给吓到，伊莉莎浑身一抖，几乎立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乖巧地任凭托尼取走她手中握住的酒瓶，从地上爬起来坐到床边上。
忙完这一切，托尼坐到伊莉莎身边，直视着那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眸，里面盛满了慌乱和不安的神色，像林中受惊的小鹿。托尼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就感到她猛地颤抖了一下。
托尼的眼中掠过一丝思索，却是有意地拉开了和伊莉莎的距离。他没有打马虎眼，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伊莉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紧紧地盯着伊莉莎的脸色，看见她的眼底几乎立刻就漫上了绝望的灰败神色。
“呵呵呵……”伊莉莎低低地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却连一丝笑意都挤不出，“对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多好多之前从来不知道的东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见到伊莉莎的反应，托尼基本上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伊莉莎的目光落在地上，浅色的睫毛不安地扇动着，“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伊莉莎连续念了两遍，眼泪就已经止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居然是因为我……哈，都是因为我……”她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手指紧紧地掐进手掌心里，血丝从指甲缝里流出，渗透进雪白的被单上，触目惊心。
托尼顾不得自己触碰到伊莉莎时，她身体剧烈的颤抖，他伸出手一把托住伊莉莎的脸颊，强使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一字一顿认真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知道这件事，更何况这件事还没有彻底地确定，你难道不记得放在我那里的那块宝石了吗？或许是因为宝石产生的辐射呢？”
托尼看着伊莉莎脸上的迷茫神色，他并不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伊莉莎究竟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一定要将这些话说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伊莉莎。”托尼用力地再次强调了一遍这句话。
伊莉莎的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她呆呆地看着托尼，似乎在费力地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忽的，托尼胸前一痛，一道身影撞到他的怀中。下一刻，屋里忽然地响起一声哭泣，那是伊莉莎在哭，一边强行抑制着却始终难以真正抑制住的哭，撕心裂肺，回荡在夜幕笼罩的房间里。
从托尼的角度只能看见金发下不断颤抖的双肩，他无声地抱住伊莉莎，在她的背上轻拍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底露出黯淡的神色。
摄像头还在幽幽地闪着光。
在女子的哭泣声中，托尼忽然地开口，对着冷淡的空气说道，“停止对这个房间的一切监控。”
很快，他的蓝牙耳机里传出一道男声，“是的，先生。”
……
直到女子沉沉睡去，托尼却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注视着女子的睡颜。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即便在睡梦中还是紧紧地皱着眉头。
托尼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的眉心，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仿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的光慢慢地熄灭，手指猛地缩向手掌心。
他的目光慌忙地移开，凝固在伊莉莎鲜血淋漓的手掌心上。
托尼转身离开，不多时便带着一瓶碘伏回到了房间里。他在床边蹲下，拿出棉签沾上碘伏，在碰到伊莉莎伤口的前一刻，他放轻了力道，轻柔而细致地涂过每一条细小的伤口。睡梦中的伊莉莎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托尼手下动作一僵，再一次放轻了力度。
黑夜慢慢从天边褪去，将楼房的黑影尽数归还，淡青色的穹顶镶嵌着几颗星，没有车流的街道上，城市的喧嚣和芜杂蒸发的无影无踪
床上的金发女子忽闪了几下眼睫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轻轻地动了下手，手背却碰到了柔软的发顶。
伊莉莎倏忽一愣，目光移到自己手边那熟悉的侧脸上，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神。
昨天晚上，原来不是做梦吗……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