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大佬他无心仕途 > 第35章 白发泪眼枯
    在赵玉的再三坚持下,蓉雨才答应坐他的马车回平王府。可能是这段时间没有亲眼所见蓉雨的变化,他还当她只是一个柔弱单纯的小女孩,眼看着回去的这条路有点长,所以是怎么都不放心的。何况还是个失明小姑娘,自己不送一程怕是会遭天谴啊。

    但他不知道蓉雨现在其实有很强的自保能力,只要不是被乱箭乱刀忽然袭击就不会有太大危险,她身上有一种特制的迷香,若遇到危险时可以保自己一命。既然是能和人间修罗之称的影刹堂对抗,那么饮歌楼就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地方。里面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一门立身绝技。

    那辆豪气冲天的紫檀马车再次停在王府门前,赵玉犹豫再三,决定进去和沈言当面赔个礼,方才蓉雨已经和自己说了大概。如今他对沈言和饮歌楼的偏见总算退去了一点。想到昨日跟他相遇时自己那副嫌弃的眼神就心虚。

    谁让沈言他不爱解释。

    正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心胸辽阔,明辨是非时。皇司告诉他沈言不在府中,而且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也许稍后就回,也许一年半载。

    赵玉听后又重新自闭,毕竟还有两日就要返回移和,这一去也不知道再见是何年。

    “你蓉雨你进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蓉雨小脸一红,轻声地“嗯”了一下。她虽然看不见对方的样子,但从声音气度上还是略有感知,赵玉应该也从横冲直撞的毛小子稍稍蜕变了一点,起码有种成年男子的从容感在。还有两人的相处方式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都是直接拽着自己就走,不会顾忌男女嫌隙。如今倒是文质彬彬起来,但不知为何似乎与他的情感上比起前更能贴近。

    “待会我再派人过来送些香料药材。”赵玉心思总不算太迟钝,这么重新接触一下之后,马上明白了昨日送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之余根本不适合蓉雨,她打扮再美也只能悦了旁人,自己是看不见的,不若送些她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从刚才和蓉雨的一番交谈寒暄中也隐约得知琪姐姐和沈言现在的关系,最先听到是惊诧不已,然后又有点意料之中的释怀。那就这样吧,自己现在对感情已经开了窍,不会再胡乱去艳羡别人的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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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沈言早早出门去拜访他爹当年在辽京的几个知交好友。包括领侍卫内大臣、翰林院掌院学士这些当朝能与李成对抗的重权大臣。

    但沈求云被贬之时,相识的大部分故人其实都被调遣到塞外驻守。所留在辽京的寥寥无几。沈言并不打算倚靠这批力量,这次探望只是纯粹替他爹拜访故人罢。

    可惜他爹永远不会让他失望,沈言一进到翰林钟学士的前院大厅,就看见他爹悠哉悠哉坐在人家家里喝茶,一瞬间让他产生了这是在拓城沈府的错觉。

    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还有点想写匿名信举报他爹作为一方知府尸位素餐的现象。

    “今天是你娘的忌日,我回来看看她。”这是沈求云走出翰林府后对沈言说的第一句话。神色沉静,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在里面。

    沈言则不然,他脸上明显略过一片哀伤。而且这点情绪马上被他爹捕捉到。

    “去看看她吧,她会高兴的。”

    “只是个衣冠冢。”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沈言最后还是跟着沈求云上了山。这是他有自主意志以来第一次上山祭拜乌依氏。往年因为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曾来过,他一直以为他爹也不会过来,原因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那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他也害怕直面真相,这是现在这个看似运筹帷幄饮歌楼主封存在心底的唯一脆弱。何况,这只不过是个衣冠冢罢,每年忌日免不了这样安慰自己。他娘生前既不愿意见到自己,死后应该也是不愿相见的,何必再扰她的清静。也算自己尽孝的一种吧。

    行至邙山北坡顶峰,沈求云才停了下来。山间清风水凉,沁人心脾。沈言眼光早已落在一处坟墓碑上。

    “爱妻乌依氏。”

    那是一块简单朴素的大理石碑,上面仅仅用豪放大气的行书字体刻了这五个字,周围的杂草管理得很好,像是常年有人修剪打理。

    “你娘确实是自戕而亡。”

    沈言静静站立,沉重地闭上双眼,仿佛接下去要听到的东西会令他感到窒息一般。他不肯往前走,只是远远地站在离墓碑将近五米的松树下。

    沈求云叹了口气。也不着急,在巨大的松树下面寻了块泥土干燥平整的地随意坐下。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怨我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但是又不愿意相信,是么?”

    沈言还是沉默地阖目不语。脸色逐渐转至苍白。想来今天是要这里揭开真相了。他爹说得分毫不差,自己内心确实纠结矛盾,一边不相信外界流传的事,一边怨恨沈求云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那自己存在于这个世间就是那么龌龊肮脏的一件事。中期阶段甚至对所认为谣传之人威逼恐吓,赶尽杀绝。到前不久才稍微释怀,渐渐可以放下执念。

    可现在是沈求云要亲自说出那个不堪的真相,这还真是令人讽刺的结果啊。

    “你说吧”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清冷幽黑的眸子里又除尽了情绪。

    沈求云望着那块孤单而立的石碑。“你所听见的,不完全是妄言”。

    “一半真,一半假。你娘确实是南疆圣女,也确实是被我带回来的。”

    听到这里,沈言的心渐渐冷了下来。虽然原本就没有太大期待这件事能和谣传有什么不同,谁人不知南疆圣女专司奉神,既然是这样,那孕育生子这种事只能是被迫的。

    “但不如外界传的那般不堪,起码那时候我是为了救治重伤的乌依氏才将其带回。你娘她或许和南疆历代别的圣女不同,我没有强迫她。”

    他看了一眼沈言,俊秀挺拔的背纹丝不动,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现在所说的话。不过这也正常,通常人们自己的苦衷总是难以被他们理解。可他再也不想被孩子误解,所以决定解释,现在对自家儿子的实力多少有些了解,认为他已经无需小心被护在伪造的谎言世界中生存。

    是时候告诉他真相,要怎么做就由他自行去判断。

    “没有明媒正娶是因为圣上不会为当朝将军和南疆圣女赐婚,而且四处宣扬身份指不定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祸端。但真相并不是外界说的那样。你娘性情豪爽,不似恪守族规的素月族人。她根本就不想成为圣女永远被禁锢在小小的神殿之内,所以往后有一段日子应当是过得真正快乐。她生性活泼善良,喜好自由,崇拜铁血英雄,最擅长蝶舞。”

    “你没见过她的舞姿,那是当今最好的舞姬都比不上的迷眼仙姿”沈求云说着嘴角不经意往上扬,眼里含着幸福的笑,仿佛伊人尚在眼前翩然起舞。

    沈言转身望过去,觉得眼前这个置于山风吹拂中的父亲好像一下苍老了许多,鬂间已经有了隐约可见的银发。曾经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将军现在变成了坐在松树下回忆往事,眼中带泪的寻常老人。

    “在我的记忆之中,她鲜有对我笑过,甚至没有抱过我。这些和你的形容大相径庭。”沈言垂眸,今天索性就把自己心中疑虑都说出来。

    “你可听说过南疆有一种母子蛊。”

    “不曾。”

    “也是,那种蛊已经绝迹许久,就算是南疆本土蛊师也鲜有耳闻。”沈求云说着像是自嘲了一声。“可偏偏你娘身上有这种蛊,这种是专门种在被选中圣女身上恶毒无比的蛊虫。只要对自己的后代骨肉起了关爱之心就会发作,但痛苦会降临在子蛊身上。让母亲去折磨那个不允许诞下的孩子。”

    “这种蛊毒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本就是恶毒的诅咒,目的是让叛族的圣女在自己和骨肉之间做出选择,要么就是自戕,保下孩子,要么就是杀死自己的骨肉保全自己。无论哪种都是伤人的惩戒。”

    沈言唇色有些苍白。“所以你就眼看着她自戕而亡?”

    沈求云摘了旁边几根青草在手中揉搓着。“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后来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一部分,那段时间朝政动荡,我忙于应对李成党的事偶有忽略府中事宜。素月族的祭司便是那时候寻来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对你娘说了什么,那之后不就她就自戕身亡了。曾经也到南疆去寻人报仇,但是得到的消息都略为诡异,人人都说素月族中并无祭祀。”

    “你信了?”

    “我不信,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调查。”

    “可有线索?”

    沈求云站了起来,慢慢往那面朴素简单的墓碑走去。

    “她是被她的族人所记恨了,都指责她是那个带来外乡人引发灾难的人。连同亲人,好友一起,全部人都怨恨着她。你娘是承受不住这种至亲的歹毒唾骂才选择离开的。原本她还想再陪伴你一段时间,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是满足吧。”

    “素月族,我记下了。”沈言深深吸了口气。山风涌动,撩拨着他月白绣竹的锦袍。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