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喜欢与我的距离 > 第44章 藤白,你要去哪儿?
    大学时的室友是很热心的社区服务者……每个星期都会空余一些时间去疗养院,孤儿院做义工。

    单黎曾经被拉着也去做了一两次。

    大一献血,受着那位室友的影响,单黎后面还在国家骨髓库建立了资料卡,暂且算是两百万资料库中的一员。那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可有可无的善举会为那个男人的儿子提供帮助。

    省级分库负责人的电话打到自己的手机上时,单黎有想过,假如那时候没有建立资料卡,她就不会跟如今的这一切搭上关系。

    要是没有去献那次血就好了。

    抱着枕头躺在床上,那个孩子就睡在隔壁的房间,单黎的脑子里也还净是徘徊着这种无聊的念头。

    ……那个孩子要是脾气不好,自己也有很好的拒绝理由了,可惜不是。

    有时候是起不来,有时候就是不想看见,还好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单黎感觉到了解脱。

    有藤白在,温暖的阳光下,这点阴霾也便被单黎抛到了脑后。

    继抛出父亲这个词后……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藤白介绍那个孩子,脱口而出后,也不想深究其中更深层次的原因。

    听说那孩子为了稳定病情已经吃了近一年的药,没想到会恶化,本来是吃药就能解决的事一下子闹到了需要骨髓移植的地步,那种不能接受的表情倒是没有在那孩子脸上看到过一次。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心中才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在那个男人再次打电话过来时,这种不适一下子就发作了:这不就像是那个孩子很懂事,自己这个年长了许多的大人还在发小孩子脾气吗?

    他若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自己不会这么犹豫不定,说到错,一切都是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的错。

    ‘谁叫你,是个破坏了我的家庭的私生子呢?’

    毒性猛烈的液体顿时腐蚀了脑髓,眼前的事物在转瞬间,颜色也变得非常不明朗。

    天色黑暗下来,像是死者复生那样,单黎没有管被身体压到发麻的胳膊,她直直地坐起来,用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她才想起来,如今住在这一间公寓里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

    藤白?!

    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怀着极度后悔的心情,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往下压,后拉。

    道歉的话尚未在腹中形成草稿。

    黑暗中只能看见那一束过分明亮的光,目光被迫使只能看向光中的人脸。

    说实话,白惨惨的一张脸,细节部分全部被弱化,在这样的夜晚,其实是很吓人的。

    单黎差点就笑出了声,说来也怪啊,为什么呢,和藤白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都像是太阳之上一层虚掩的云或雾,只要太阳出来了,什么不快都可以当做是不存在,不,是本来就不存在。

    纤细易折的腰身,只要力道再大一点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但能让她沉溺进去,那也是事实。那种醉人的香气,至今也不清楚是用何种花朵的汁液调配出来的,可它在藤白身上从未改变过。

    三方会面后,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再也没有了,单黎还以为这种事已经告一段落。不管怎么说,以那个男人的财力,并非只有自己一个选择,这一个星期过去,要找,应该也是能找到的……

    看到付柳生腋下夹着的人,单黎只是表面力求镇定。

    结局皆大欢喜,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小子是喝多了酒,现在在说胡话吗?他怎么敢这么说?他哪里来的脸这么说?

    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真恨不得气得跳脚,在脑袋上安个烟囱像个托马斯小火车那样拉鸣笛,紧随之后又像是破罐子破摔那样,握紧了双拳,精神平静了下来。

    不想回医院是吗?好啊,这么大的脾气,还有力气打架,那就让你一晚上继续这么游荡也行啊,被打死了也不关她的事。

    准备关门,对方倒是在自己喊之前乖乖出来了。

    先前不是那么有骨气的吗?怎么这么站在路边,又是一副吊死鬼的样子呢?

    ……还知道用押金威胁她?也不是那么没脑子嘛。

    守信也是单黎做人的基本要求之一,她自认为无法推托,才那样接受下来的,在电话中也是那样和藤白讲的,电话里说的好好的……单黎不明白的是藤白对那孩子的热切态度。

    藤白会对自己以外的事物表现出那种几乎等同于事力亲为的样子吗?从前没见过,以后的也根本没有想过。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存在?藤白的眼里只应该有自己一个人,这理应是千真万确的,无可辩驳的真实。

    可是,才把那孩子领回来,藤白的表现就让她大跌眼镜。

    “我虽然说了他是我的弟弟,但那时我不是真的有把当作是我的弟弟来看待的,我只是随口这么说说而已。”在客厅的灯都熄灭了之后,主卧室的灯光还很明亮,单黎在床上和藤白面对面盘腿坐着,她将自己与那孩子的一切干系都挑明了:“所以,只要按照平常的租客那样处理就好了,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要说。”

    “随口这么说说?单黎你平时对我也是随口那么说说吗?”

    “这不是一回事,他怎么可能和藤白你比?”

    藤白盘腿的坐姿在刹那间转换成为了鸭子坐,不待单黎说她可爱,左手半握面向右方叩在左膝前小半个手掌的位置上,左手肘弯曲到两臂只有九十度,身子前倾低下,右手掌平摊开,拍着床,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单黎,你到床下面去,我们再说。”

    麻溜地下床,跪坐在地板上,单黎洗耳恭听的样子都摆好了。但藤白没有把脸转过来,她躺下,拉了被子,只把自己卷成了一只毛毛虫:“单黎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女人变脸都是那么快的吗?这没头没脑的,连猜都不好猜。

    “至少给我留点盖的东西吧。”上床后的单黎推了推藤白,藤白也没理她。

    后面的剧情发展就是,要庆幸身体比较好,一晚没盖被子也没有生病。

    “你不准备出门吗?”藤白问她。

    “小白你骗我。”单黎蜷缩在被窝里,脸都没露出来。

    “骗你什么?”

    “你说的我们出门逛街,不然我是不会给陈亚舒打电话的。”

    “哪里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要带着那小子?”

    “因为是要给他买衣服,单黎你衣服够多了,不用再买了。”

    “哼,那我不去。”

    藤白带那小子去买衣服的时候,单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根本没睡着,她应该是很困的,可是,就是没有睡意。

    那天的晚饭是在一条观赏船上解决的,吃的烤肉,很想吃的陈亚舒被藤白拜托把那小子送回去,并没有吃到,所以,这是属于单黎与藤白的,两个人的约会。

    很多顾客在酒足饭饱之后都会在围栏处看看风景。被折腾的那么惨,单黎再不知道藤白是为什么生她的气,她也太迟钝了。有那孩子在的时候,总会不自觉把分散部分的注意力过去,这很难不让藤白感到不满。

    单黎没有动,从窗内望出去,流动的夜景就像是倒映的星空一般,共同的记忆中,她想起了那时候和藤白共同看过的《银河铁道之夜》。

    这种默契无与伦比,单黎这么想的时候,藤白就和她聊起了这本书。

    璀璨的人工灯光不正是那样在眼前形成了一道银河吗?

    车窗之外,是那边的世界,是在这条船上的诸位都没法触及到的,只属于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容身其中的世界。

    康贝瑞拉是已经死掉的人。

    乔邦尼是活着的人。

    活人与死人为邻……在故事的最后,乔邦尼早就知道康贝瑞拉死了,可是他不想承认,拼命挽留,拼命求证……人性的丑陋在那时被暴露得最为彻底。

    藤白是觉得她会变成乔邦尼吗?怎么会……沉在时间之海中最底处的沙砾被浪潮重新翻到了海面上。

    然后。

    “康贝瑞拉,康贝瑞拉,你怎么不说话啊?”单黎模仿书中的乔邦尼说道。

    藤白没有理她,像是一点都不想和她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单黎便放弃了独角戏,吃完,也该结账回去了,她刚要开口这么说的时候,藤白却先于她站起来,以平常那样的姿态,从她的对面走过了她的椅子,目不斜视,轻巧地说着:“单黎,我也该走了。”

    关于人性的部分全部都被从那副躯体中剔除出来,这样回答的藤白,就像是已经死去了一样。

    单黎情不自禁,拉住藤白的手:“藤白,你要去哪儿?”

    藤白一声不吭,空洞洞的眼神,就那样凝望着她。

    很早就发现了,那个孩子的身体很虚弱,每天都要吃很多药,明明冰箱里有足够果腹的东西,饿了快两天了也没有吃,胆子很小,都不敢和自己搭话,就像是怕惹怒了自己……如果是听从了那个男人的话来博取她的同情,能做到这一步,她也是要佩服的。

    ‘会那样把那个孩子归为不可原谅中的一员,一定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过真正的死亡。’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