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还真没想到，原来诗韵是那样的倔性子。才跟她说过早晚会走，过了周末转眼就将桌上的东西收拾空了。容容问起的时候，周林也是一头雾水。直到容容亲自给诗韵打了电话，才明白过来。倒是容容劝了她好一阵子，见她固执己见，才作罢。
周林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问容容：“什么情况？”
容容面色微愠：“突然就辞职了，一个招呼都不打。我当初就说过，如果要辞职的话要提前一点通知，我才好安排工作上的交接。这样贸贸然地就走了，这没做完的半个月工资我都在想要不要给她。”
周林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为什么不再留她半个月呢？她估计自己也没准备好吧，太突然了，我们都不知道。”
容容说：“我劝了她好久，死活不肯，说辞马上就要走人，连原因都不给我一个。”
周林是真没想到，容容还真就没打算给诗韵结那半个月的工资。听说下午诗韵亲自来了一趟，当着容容的面大吵了一架。倒是容容有先见之明，先将所有人都派出去跟活动了，清空了整间公司，就没有人目睹事件的全过程。
周林刚傍晚带完单，就收到了诗韵的微信，气的不行。周林忙安抚了一阵。诗韵气不过，问了周林学校地址，说要过来聊聊。
周林知道她是气坏了，便将她喊到了学校一家奶茶店，亲自给她买了奶茶，替她解解心中的火气：“她提成给你了么？”
“提成顶什么用，我这个月总共就拉了七百的提成，她假惺惺的扣了两千五给了我七百块钱，我难道还要感谢她嘛！请问她是是狗嘛！胃口这么大！”诗韵愤愤不平，“我真的，都差点都把她办公室给砸了，她还是咬的死死的不肯放。”
“容容有时候看着挺好说话的，怎么偶尔又这么市侩呢？”
“她本来就是商人，还是最现实，最自私的那种。她可能注定赚不了大钱。”
周林不置可否：“你现在既然能解脱，那两千五就当是学费吧，毕竟这家公司你再继续呆下去也就这样了，离开比这个眼前的这个钱重要是不是。”
周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而当她抬头，看到径直走进来的李妙时，她突然也没有心情继续安慰下去了。李妙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周林看着眼熟，细想起来，好像是大四的林子贱。他还蛮有名的，就那种他在哪是非在哪，一天到晚没事找事没事闹事的事儿精。本名林子健，人称林子贱，人送诨号贱人林。用学长们的话来说，就是：林子大了，什么贱人都有。
只见他们两人低语了几句，林子贱忽然就一拍桌子，不顾李妙的阻拦，气势汹汹的走到了周林的桌子前。着实吓了诗韵一跳。
“你就是顾旭泽现在那个女友？”
周林倒是神色不改，甚至憋着笑：“应当……是我了。”说着，她刻意探出头，又很刻意的冲李妙一笑，才坐好，“你是来替她来出头的么？”
林子贱恶狠狠地指着周林，说：“我是来警告你的，做人收敛一点，不要太自以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周林佯作想了想，才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嗯，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李妙确实对老顾旧情难忘，让我不要因为自己是老顾的女朋友，就得意忘形，伤害了她那颗爱而不得的心，是不是？”
周林倒是不怕他，林子贱人一过来，奶茶店里面的几乎大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而甚至周林的余光已经看到，有男店员往这边过来了。毕竟这家奶茶店还是扎在学校里的，出了事终究不好。所以正当林子贱打算继续放话，他的“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走过来的店员阻止了。
“不好意思同学，我们这里不允许闹事。”店员这话说的很直接。
林子贱正要发作，可看到奶茶店的人齐刷刷的都看着他，便忍下了这口气。只抛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走了。
此时李妙的表情很尴尬，周林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扫了一圈店里，便也跟着出去了。
“你不怕么？”诗韵仍忍不住后怕。
“怕什么？他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我不成？”周林一脸的无所谓。她也是偶尔在被激怒的时候，说话才会开始尤其不饶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说话这么咄咄逼人。”诗韵咋舌。
诗韵离开学校之前再三提醒周林，要小心，林子贱这种人光面相就看着可怕，今天咽不下这口气，来日想必还会来寻仇。这话倒是有三分道理，周林还真当下只图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那么远。
于是这两天，周林要么在宿舍窝着，要么去公司上班，几乎都不怎么上课，也不去公共场合溜达。归根结底，还是小命重要。不过这个事情，她还没打算跟任何人说。林子贱未必会来寻仇，她也不想小题大做。
而随着诗韵的离职，公司跟单的重任，多数都压到了周林的身上。很快林子贱这件事情就被周林忘差不多了，每天忙的头昏脑涨的，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想那些。
而这天下班到家，已经一点了，拍摄严重超时，六十件衣服拍了整整一天，那个化妆助理拉衬衫上的褶皱，拉的都要吐了。周林的手机充电又玩没电，再冲再没电，如此周而复始了四五次，才总算可以回家。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没有结束，一打开门，就看到沙发上哭的梨花带雨的罗晓。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门了，退出去，门牌没错啊。
“什么情况？”周林抓抓头，一脸郁闷，“周杨杨打你了？她人呢？”
“她……她睡了，我今天住在你们这里可以嘛，我心情真的很糟糕。”她带着哭腔说道，“林林……”她说着就抱住周林。
难怪了，刚才刚结束拍摄的时候，就收到了周杨的信息，说回来有惊喜等着她。谁知道，有惊没喜。人都哭成这样了，周林再累，再疲惫，也不好意思下逐客令。况且先前罗晓帮她带了无数的笔记，还欠着一屁股的人情债呢。只能先安抚：“没事没事，你留下吧。但是到底什么事啊，怎么哭成这样啊你先说，我慌你的。”
“我…… 我今天跟胡老师表白了。”
“胡老师？哪个胡老师？”周林以为自己听岔劈了：“胡嘉允？！”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忽然有种一口浓痰卡在喉管里，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的感觉。
真相大白了，原来先前罗晓对她的那些殷勤，那些笔记，那些帮忙，都是她拖了胡嘉允的福啊，她先前还一直以为是得益于自己的为人处世呢。这么说来，倒真是有些许扎心了。
“林林……呜呜我觉得我疯了。”
“我也觉得。”
“呜……林林啊……那怎么办啊我。”
“胡嘉允有女朋友了。” 周林双也不是第一次做胡嘉允的代言人了，所以立刻开启了自动回复模式，“你要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哭，我兴许还能帮你，哪怕有人欺负我还能去帮你打架，这个事儿我是真的爱莫能助，你别问我。”
“我知道，我见过他女朋友。”
此话一出，周林又是猝不及防，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才一段时间沉迷工作，不关注八卦，就已经完全跟不上最新的资讯了嘛：“哈？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罗晓这时已经停止了哭泣，说道：“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就大概前一段吧，我一个比较亲的爸爸的朋友刚好在北京结婚，我就去了。刚好那个人是胡老师女朋友的朋友，所以胡老师也来了。”
周林顿时来了兴趣。
罗晓说，因为她以后如果要留在北京发展，可能要靠那个叔叔帮忙搭桥牵线，所以就去参加了他的婚礼。本来嘛，她也不是跟风的人，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去蹭胡嘉允的课，知道胡嘉允与寻常老师不同，却也从来不以为意。直到那天，她在婚礼上看到胡嘉允。
“给我在那里放屁。”周林听不下去了，“你的时间线紊乱了好吧，你之前疯狂对我献殷勤那一阵，安洁都没来北京，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又不傻。讲重点。”
“干嘛啦！看破不说破不行啊！”
鉴于周林的无情拆穿，这个故事又要重头讲起。
胡嘉允在学校的人气，有目共睹，罗晓先前陪着朋友去听过两次，起初也没什么感觉，可越看着胡嘉允，越想再去看他一眼。她也实在不确定这算不算喜欢。
直到那一天，她在婚礼上看到胡嘉允。罗晓原本也是极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所以找了个借口便逃到酒店大堂透气。远远的，隔着大堂的落地玻璃，罗晓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胡嘉允。她看不太真切脸，可光背影，就足够她认出胡嘉允了。
罗晓收拾了一下心情，刚想走出去打个招呼，搭个讪，还没踏出酒店，便从侧面看到胡嘉允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熟练的点上。
“锤子！”周林再次打断，“你看错了吧！胡嘉允从来不抽烟的！”
罗晓对于她的二次打断，有点不耐烦：“我都出去跟他说上话了，还能认不出咋地！又不是瞎！”在周林的再三保证不会打断的情况下，罗晓才又继续。
在她走上前之前，她还有意确认了一下，是胡嘉允无误。此时的他，更像一个满怀心事无处倾诉的中年人，与从前在学校里见到的，神采奕奕的他，有着天壤之别。罗晓在原地迟疑了下，才上前打招呼：“胡老师？”
胡嘉允估计是认出她了，尴尬地看了眼手上的烟，即摁掉了。
“我是大二的，是林林她们班的。”罗晓仍然怕他没认出自己，强调了一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胡嘉允答应了一声：“我在课上看到过你。”
罗晓心里暗喜：“哦这样啊。”
胡嘉允又说：“你是来参加婚礼的？”
罗晓点头：“嗯，新郎官是我一个比较熟的叔叔，所以就来祝福他一下。”见胡嘉允没有接话，罗晓又问，“老师你呢，是跟妻子一起来的么？”
胡嘉允看了眼灭掉的烟，说：“我女朋友，新郎官是她客户。走吧，进去吧。”
罗晓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大约是胡嘉允有些不自在，便借故走了。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
故事确实有些短，更像人生的一个插曲。可偏偏就是这个插曲，罗晓走不出去了。她不论吃饭，睡觉，走路，脑子里全是那一天，胡嘉允站在酒店门口，静静的抽烟的样子。
不是有句诗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首诗，罗晓的本子上写的满满的，不同的字体，她抄了许多许多遍。罗晓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越写，越乱，心里被胡嘉允那天抽烟的样子填满，她想了解那样的他，这份冲动让她无法呼吸。
她开始每天都去找胡嘉允，往他的教室去。
其实胡嘉允的那一间音乐教室，起初是老师们轮用的。后来因为位置不好，不论距离教学楼离教工宿舍离食堂都远，时日一长，愿意过去的老师就少了。那一年的胡嘉允还是个新人，也不介意，将自己上课的教室让出来，把课都带到那里去上。久而久之，那儿就成了他的专属教室。
罗晓几乎每天都会往那去转悠，也不见得每天都去听课，就在附近转转，哪怕偶然看到他一眼，就很满足了。
这短短几天，真的是她人生最矛盾的时期，又高兴、又心慌、有期待，又私以为这份期待太遥远以至于不可实现。明明才过去几天时间，她却感觉已经过去了一生那么长。她在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办法，能让人永远活在梦境里就好了，她愿意放弃自己的现实生活，只求上苍能成全了她这份心意。
这天是刚好，她才到教室门口，迎头就碰上了下课出来的胡嘉允。罗晓整张脸刷一下就红了，怯怯地喊了声：“胡老师……”，便再也说不出其他什么了。
“你有事么？”大约知道她不是学音乐的学生，胡嘉允便问道。
“我……”罗晓红着脸，“我喜欢你。”
她用一种细微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将这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她没有抬头，因为她不敢看，胡嘉允拒绝自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罗晓其实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做胡嘉允的女朋友，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只是刚好撞上，胡嘉允又离的她那么近，便一时昏了头，脱口而出。
胡嘉允大约仍是听到了，他笑的很温柔：“我有女朋友了，你应该见过，那天在那场的婚礼上。”
罗晓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她说完，又开始哽咽了。可周林的注意力至始至终就不在这上面，她还在想，胡嘉允怎么会抽烟呢：“不应该啊，我从小就认识胡嘉允，虽然老不在一起，但也知道，他从从来来，从来从来，都是不会碰烟的。”周林盘着手，她恨不得现在就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他。
一扭头，发现罗晓在瞪她：“这是重点？”
是。周林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没有说出来：“不是……嘛？”
罗晓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好累啊，为什么喜欢他跟喜欢idol一样，只能隔着那么老远的看看，也不能奢求说在一起。我真的心好累啊……林林。”
周林收回思绪，安抚道：“你已经很有勇气了，一堆堆的人跟我说喜欢他，就你一个是真的对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人，给你点赞。”
“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不可能。”
“为什嘛？”
周林翻翻白眼：“我没那么大本事可以让他跟女朋友分手跟你在一起啊，我只是他邻居家的女儿，又不是他妈，他干嘛听我的啊。要不我帮你去求求他妈？”
罗晓给人的感觉又快哭了：“那我难道放弃嘛，我真的不想放弃。你知道嘛我就只要看到他，就哪怕远远看到，我就很高兴了你明白嘛。”
“嗯我明白，这句话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的。”周林仍然很淡定，“可他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好亲近，你那天婚礼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他跟不熟的人，两句话就立刻想走。而且不是说他长得年轻，或者说你们认为他年轻，他就是了，他年纪摆在那的。反正很多时候，我跟我姐，都是被他管着的，什么晚归啊，喝酒啊，都是不允许的。所以你没发现我喝酒从来不发朋友圈骗赞嘛，还不是怕被他看到。”
罗晓认真地听完，然后激动地说：“快点快点，再多说一点。”
“……”周林砸吧砸吧嘴，她感觉自己白说了。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问你的。你就让我多看他两眼就好了，真的，或者你平时去找他带上我就行了，我要求很简单的。”
周林表示为难：“你要是没表白还行，表了白，恐怕不行吧。”见罗晓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周林忍不住摊牌了，“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接近胡嘉允，都要来求我。别人跟我不熟，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去找过他了，你难道心里没点那个啥数嘛？”
罗晓更委屈了：“你不是因为自己谈恋爱，才顾不上去找他嘛……”
“不是啊，是因为我们本来的关系就只是简单长辈和小辈而已，你会跟你亲戚家的哪个三十多岁的叔叔无话不谈嘛？！而且他跟安洁在一起了，我不知道啊，他抽烟了我也不知道啊。你跟你关系好的人，是这样相处的嘛？我反正话给你摆在这了，你今天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我安慰你只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你如果是想从我这抄近道才来找我的，那你趁早放弃，这条路走不通的。”
罗晓见周林的表情很严肃，半晌，才小声辩驳：“可是刚开学那一年，你们明明就很亲啊。你几乎一天到晚的就跑到他教室去，一去去一天那种。难道这都不算关系好嘛？”
周林连眼皮都懒得抬，只竖起一个大拇指，打横对准了门的方向。
今年的跨年，并没有烟花秀可看。五人小分队得知学校附近的某商场，有一场灯光秀，便组团过去了。几个人从十点多开始等，腿都站软了，仍在预热阶段。顾旭泽跟姚诺在这期间，抽了无数根烟。十二点整，顾旭泽手中的烟，在大屏幕上绽放的五光十色的交叠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
突然，周林脑海中，勾勒出了那个令罗晓魂牵梦萦的场景。
记得她大一那个时候，她曾经与胡嘉允讨论过这个问题。胡嘉允当时也说，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绝对不会去碰。周林还深以为然。结果现在还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她可能这辈子再也不想去理胡嘉允了，以至于连他发来的跨年祝福短信，都直接无视掉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