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狂澜 > 第71章 七十一真相
    龙堡之上,云海彼端果然传来了捷报。

    冒险者和苍天之龙骑士乘坐加隆德炼铁厂开发的破魔艇突入尼德霍格设下的暴风障壁,将伊修加德千年来的祸患击散于无底的云海。但胜利还未来得及散播到每一个角落,异变突然爆发在一直安静的都城。

    基础层的部分民众将异端者集团引入了皇都。

    接到伯爵联络、回到伊修加德准备为友人庆功的奥尔什方,入目却是一片烈焰熊熊、民众四散的惨像。

    “这怎么会!”他立刻和奔过身边的神殿骑士一起救火,“发生了什么?龙族不是没有攻来吗?”

    “异端者。”对方简洁地回答,随即盯准了举着火把奔逃的身影:“别想跑去砥柱层!”

    “龙没有袭来,人却在害人。”青年握紧了手中佩剑,“荒唐!”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更加“荒唐”的画面:火场之中,冒险者和埃斯蒂尼安也在往异端者行进的方向奔跑,他们身后有还有一道熟悉得近乎可憎的身影——异端者的领袖、曾以肉身召唤蛮神希瓦的“冰之巫女”伊塞勒。

    这样的组合让银发青年立刻糊涂了。难道不是和谈失败、邪龙被诛,恼羞成怒的异端者首脑才将追随者们带进皇都作乱?这样的人却站在光之战士与苍天之龙骑士的身边,到底……

    混乱的对侧,一行人也看到了奥尔什方。针对满怀疑问的视线,埃斯蒂尼安耸了耸肩,冒险者则点了一下头,像是在说:相信我。

    这作为理由已经足够。

    青年立刻收起敌视,跑去友人身边。四人来不及交换前因后果,一路狂奔到基础层与砥柱层连接的闸门,劝退了进犯的敌人。波折渐渐平息后,奥尔什方终于来得及提出疑问:“冰之巫女竟和你们一起行动,真让人惊讶。从说要找到她以寻求与龙族讲和的可能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个中因由,牵扯甚多,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尽。冒险者与苍天之龙骑士对视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看样子似乎大有隐情。”青年敏锐地觉察到二人面色的沉重,“那么,到福尔唐伯爵府邸再说吧。”

    府邸辉煌的正厅之内,伯爵屏退了闲杂仆从,只留下最亲近的总管和管家以备突发通传。

    围绕着光之战士,伊修加德的总骑士长及其副官、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和他的后代、苍天之龙骑士、拂晓的少年都已站定,准备从对方口中倾听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旅程中所探知的、“超越之力”发动时所见的、与伊修加德历史记载完全相悖的真相,即将颠覆面前这些人的认识,而他们每个人如今的每一步,其实都与这千年的谎言紧密相连。

    冒险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始了叙述。

    精灵族与龙族相交的真实历史,比正教记录中的还要再往前推将近二百年。

    第六星历三百五十年,也就是距今一千二百年前,在阿尔迪纳德大陆中央生活的一部分精灵族开始向库尔札斯的方向迁徙。他们在孤耸于云海的石山上建造起供奉战神哈罗妮的圣堂,伊修加德的雏形由此而生。当时,龙族亦在云海周边活动,两个种族之间总有摩擦发生。然而很快,纷争由一龙一人的亲近渐渐平息。

    龙,即是邪龙尼德霍格的兄长、七大天龙之一的“圣龙”赫拉斯瓦尔格;人,则是正教记载中的“异端之母”,少女希瓦。

    人与龙的情感超越了种族的隔阂紧密相连,相处相伴间,爱情应运而生。但与能活上千上万年的龙族相比,人类的生命在它们眨眼间即从盛放走向凋零。寿数近乎无尽的圣龙第一次畏惧起死亡,只因它将最终带走他的所爱。然而比起追求永生,希瓦却坦然面对自己终将消亡的事实,并恳求圣龙吞噬自己,让她的灵魂得以永伴挚爱身旁。

    圣龙满足了她的祈愿,所谓融合却也不过是希瓦给圣龙的慰藉,死亡才是真实。痛失所爱的悲苦由天龙心胸中迅速扩散给与他情感相连的眷属,精灵族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以为的、无情无感的古老猛兽竟也如同人一样,会为失去而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眼中所见冲破了人对异族的印象,人与龙,似乎也没有太多不同。

    两个种族以希瓦之死为契机逐渐融合,共同在龙堡之上的翻云雾海建立了美丽的城邦。赫拉斯瓦尔格的血亲们也开始与人类亲近,尤以妹妹“诗龙”拉塔托斯克最为喜爱人类。对一切充满好奇心,常年游曳于世界各个角落为兄弟姐妹讲述故事的诗龙,这次被小小的、有趣的人类绊住了脚步。她开始长久地停留在兄长的天极白垩宫,为人类战甲赋予加护,载着他们共同翱翔于云海,讨伐共同的敌人。接纳诗龙的人们爱她的亲和与热情,也在云海之上为诗龙建起居所。

    那座华美的建筑曾叫什么已不可考,现在的龙族称它为“忆罪宫”。

    先犯下滔天罪孽的,是拉塔托斯克深信、深爱着的人类,精灵族的王,托尔丹。

    王者敬畏龙族的强大,谦恭的态度让将对方当做友人的诗龙受伤。她想消除朋友的不安,让两个个体能够真正平等地对话,而平等的前提正是绝对的坦诚。

    不顾兄长尼德霍格的反对,她主动说出了龙族的秘密:力量的源泉正是他们的龙眼。

    托尔丹王感激地笑了,诗龙也回以快乐的咧嘴。她以为他们终于能够毫无隔阂地面对彼此,迎接她的却是卑鄙至极的背叛。

    她最相信、最珍爱的“朋友”,联合他的十二名骑士挖出并分食了她的双目。

    失去眼睛的疼痛与被背叛的苦楚相比,竟显得无足重轻。心的剧痛盖过了身的伤残,印在塔拉托斯克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托尔丹毫无掩饰的、充满贪欲的嘴脸。

    多么丑陋啊。

    诗龙空洞的眼窝落下泪来,不为自己,而是为背叛她的朋友。人类的领袖,他不可能短视到预见不了龙族可能的报复,但他仍旧下了手。不管此后的血腥杀伐,他一定要把他觊觎的一切都握在手中。

    生命逐渐消逝,拉塔托斯克想起尼德霍格反对的话语:

    “人性本恶。当他们看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掠夺。别被现在的他哄住,当你展示出弱点,提供出可能,他就会变。人,抵挡不了诱惑。”

    哥哥,你没有说错。

    我以为,他会是不一样的。我多希望,他是不一样的那个。

    可错的竟是我。

    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死亡已近在咫尺,诗龙没有呼救,而是用残存的力量向自己的眷属传达了最后的命令:不要对人类复仇。

    自己身心的伤痛之外,她仍眷顾着更多被一人的贪欲所裹挟的、无辜的人们。

    七大天龙的命令对其眷属有着绝对的约束力,其他同级血脉却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内。得知妹妹惨死的尼德霍格陷入近乎疯狂的愤怒,他咆哮着冲向托尔丹王和他的骑士们,却也被已经从妹妹的龙眼中获得远超人智之力的人类夺去了双目。

    痛失血亲加上惨遭背叛,悲愤至极的邪龙落在兄长的宫殿,向他传达了妹妹的死讯和自己的目标:至死方休的复仇!

    然而等待着失去力量之源的尼德霍格的,就只是逐渐死去这一条末路。拯救兄弟的性命等同于开启血腥的复仇之门,圣龙陷入两难的同时,更深深地哀叹希瓦用生命构建起来的融合已被她贪婪的同族无情地葬送。

    “给我你的眼睛!”赫拉斯瓦尔格面前,尼德霍格怒吼着催促,“你和人类的亲近导致了妹妹的死,你还要再看着弟弟死在你面前吗!”

    圣龙长久地闭上双目。再睁开时,一只龙眼已嵌入邪龙空洞的眼眶。

    “复仇开始了!”

    重获力量的尼德霍格仰天,对眷属发出它们无法反抗的指令:“杀了他们,不要杀光,让他们子子孙孙、永生永世,都活在我的仇恨与痛苦之中!”

    这便是正教史中所记载的,“承蒙战神天启的豪胆将军在引领民众前往神意之地库尔札斯途中遭遇尼德霍格侵袭”背后的真实。

    托尔丹王与半数骑士折于尼德霍格爪下后,王储哈尔德拉斯携带两颗龙眼,独自踏上了征讨邪龙眷属的旅途。存活的骑士失落了宣誓效忠的主人,渐次离去,只剩下福尔唐、艾因哈特、泽梅尔、狄兰达尔四人坚守王储的重托,继续运作国家。

    为等待终有一日会回来的王,四位建国骑士无人戴上哈尔德拉斯留下的冠冕,而是与正教的高位圣职者商定后,采取政教合一的制度,设立“教皇”来统御国家。失去君主、引发战争的罪孽皆在人类,这样的真相一旦传达给突陷战火的人们,一定会引起分裂和恐慌。至此,四位骑士和正教又做出了一个决定:全面封杀战争真正的起因,从教授下一代新的“建国神话”开始,“修正”历史。为防御来袭的邪龙及其眷属,伊修加德人又从大型龙族身上掠夺了二十四颗龙眼,展开了厚达四层、足以覆盖整个皇都的大型魔法障壁“圣人达奈芬的首饰”。

    整座城池、整个国家、整整千年的历史,都为维持一个谎言,而建立在了无数人与龙的血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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