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阳等人自是不知他们吃的这一顿花了多少钱的。不过花了李又鸣的钱吃了这么丰盛的一顿又让李又鸣狠狠的出了一笔,四人心情大好,从酒楼出来各自离去,回去后丁延还与程子阳说这事大快人心。

    不过曹戈显然对此事有些担忧,“李家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我们?”

    丁延却道,“我们不这么做他们就肯放过我们了?别忘了当初咱们在客栈中差点就被烧死了,今日只不过小惩大诫让他出点血,于他们李家而言又算的了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曹戈觉得也对,他们之前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担心这点做什么,他们即便什么都不做,李家就能饶得过他们了?

    不过转念曹戈又道,“那咱们日后小心行事,晚上睡觉也得警醒一些。”

    程子阳摇头,“我倒认为不要紧,在京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都知道咱们与李又鸣不睦这事。而兰兄又与咱们熟识,更不可能说一直不联系咱们,李家若还再动手,无异于告诉世人他们做了什么缺德事了。”

    如此一说丁延和曹戈放心下来,不过夜里的时候却聚在一处居住,虽然拥挤一些,可好在这样安全一些。

    此后的日子程子阳三人仍旧在客栈中温习功课,闲暇时出去转转,或者与同乡交流一番,毕竟如今会试虽然考完,可后头若是中了还有殿试,若是没中还得回乡准备三年后的春闱。大家并没有过多将时间浪费在结交游玩上。

    不过兰泰宁显然与他们三个投机,竟每日拿着书本过来客栈中与三人一同温习功课,晚些时候再回去。惹得兰老夫人都道,“如此麻烦,何必让他们搬出去,家里又不是住不下。”

    兰泰宁当然知道他们的顾虑,长期寄居他人家中的确容易惹人非议。会试考试的时候还好,客栈爆满,他们没地方住,可如今会试考完他们若还住在家中,恐怕外头也会盛传程子阳三人巴结宣威侯找靠山这种谣言了。

    他们兰家什么谣言没听过自然不会在意,可程子阳三人家中千辛万苦将他们供出来,可不是让他们这样行事的。起先兰泰宁也和他娘一个想法,可与程子阳等人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此三人的确值得结交。

    于是就这样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底,春闱的结果出来了。

    程子阳三人更换了客栈,后头已然去吏部更正过,如今会试结果出来也没急着出去瞧。本来丁延想出去看的,可三人合计一番觉得这会儿出去人多眼杂,若是出个什么意外他们三人就真的得不偿失了,还不如安心在客栈等候,若当真没人来报喜,他们再去贡院看那时也不迟。

    于是三人从早上开始等,一直到了巳时中,外面陆陆续续传来报喜的声音,但都没有三人的,过了半个多时辰,外头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这声音太过熟悉,让三人想起乡试放榜时的情形。

    丁延激动道,“定是咱们的喜报到了。”

    他话音一落,外头过来传来报喜的声音,“喜报!山东直隶清河县程子阳高中会元!”

    紧接着两声报喜之声又传了过来,“喜报,山东直隶清河县丁延高中会试二百一十五名!”

    “喜报!山东直隶密州县曹戈高中会试七十三名!”

    三人报喜的人竟同时来了!

    喜报声落,丁延激动的流下泪来,拉着程子阳的胳膊便道,“子阳,我们都中了。我们都中了!”

    程子阳双手也微微颤抖,他中了会元!而且他们三人都中了!想到进贡院时三人说的话程子阳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幸好他们三个都中了不然他对二人当真愧疚。

    一旁的曹戈听到自己会试七十三名也是激动不已,“都中了都中了。”

    “我们出去瞧瞧。”程子阳心中激动面上却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们该给报喜之人发喜钱的。”

    丁延和曹戈眼睛都红了,俱是点头。他们三个都是农家子,拼着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中了会元,虽然后头还有殿试,但只要他们发挥正常不犯忌讳,他们就是妥妥的进士了!

    三人开门出来,报喜之人刚得了客栈掌柜的指点要上楼来,瞧见三人出现在楼梯口,登时狭小的客栈也亮堂起来。

    能争得报喜之人本就令人艳羡,尤其他能给会元报喜,更是令人激动。这会儿瞧见三人出来,虽然衣服不够华贵,可通身的气质,却让人明白这三人非池中之物。

    随即,报喜的衙役拱手朗声道,“不知哪位是清河程子阳程会元?”

    程子阳率先下楼,拱手道,“在下正是程子阳。”见边上还有两位衙役显然是来给丁延和曹戈报喜的,便介绍道,“这位是清河丁延,这位是密州曹戈。多谢诸位前来。”

    他话说完,为首的衙役客气道,“程会元客气了,来报喜本是我们的荣幸。”

    说完衙役按照规矩展开卷轴将喜报重新高声朗读三遍,务必使客栈内外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他念完,另外两个衙役上前赶紧将丁延和曹戈的喜报念了三遍,再将三个卷轴给了他们。这时候客栈里住的宾客还有一些书生纷纷过来祝贺。毕竟一省同行三人都中会元是难得的是,更别提还有一个是会元了。

    程子阳与丁延三人连忙给报喜的衙役塞封红,又客气的将人送出去,这才回转与道喜的人客套。

    同一时间里李家趴在床上被揍的起不来床的李又鸣听闻程子阳中了会元,大怒之下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他得了会元?”然而身上伤口未好瞬间疼的又趴了回去。

    李侍郎想起前些天酒楼送来的账单心里就一阵抽痛,一万多两银子啊,在勋贵之家兴许算不得什么,可在他们李家却是伤筋动骨的!尤其这几年他为了入内阁四处活动,本就钱财紧张,不料往常让他引以为傲的长孙竟接连做下糊涂事,竟还被人激将法费了一万多两银子!

    而今,被孙子痛恨之人竟然中了会试,若是不出意外,进士出身是妥妥的。况且那人听孙子介绍长的又不错,年纪也不大,恐怕一甲都不在话下。到如今他们若是还敢动他,那朝廷必定会发现,尤其他树敌不少,仇敌估计都看着呢。

    李侍郎瞧着孙子不忿的神情警告道,“你最好给我消停点,否则就滚回老家去。”

    李又鸣自幼被祖母接到身边,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祖父因为他读书好,在他这一辈中遥遥领先,对他最是宠爱,可他从未在祖父眼中看到如此的神情。

    李又鸣打个哆嗦害怕了,不由愣愣点头。

    “你最好记得今日教训,做什么事之前先来问过我。”李侍郎临走时又回头瞧了他一眼,“往后就闭门读书吧,三年后,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

    李侍郎走了在李又鸣房前多安排了人手务必将人看住了,李又鸣听着祖父的嘱咐气的锤床,程子阳,好的很,算你厉害!

    程子阳自然不知自己中会元会将李又鸣气个半死,若是知道的话肯定高兴的多吃两碗饭。

    不过听闻他中了会元,兰泰宁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得了亚元感到不高兴反而兴致勃勃的跑来与他庆祝,不过因为过几日便是殿试,三人便在客栈内小酌两杯,并约定等殿试考完,四人在把酒言欢。

    程子阳笑道,“不管到时候结果如何,我都要请兰兄好好喝一杯。”说着他还眨眼笑道,“这次我付钱,定不会再让李兄破费。”

    闻言兰泰宁不由大笑,“你们恐怕不知,之前我也忘了与你们说过。你们知道那日一共花费多少银子吗?”

    程子阳摇头猜测,“两千两?”

    兰泰宁摇头,“一万三千四百两。”

    “这么多?”程子阳惊讶,“虽说看着贵重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兰泰宁幸灾乐祸的给他解释,“那醉太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一道菜动辄十几两银子,更何况当日咱们点的可都是最贵重的菜色,几十两也有的,更何况还有酒,那些乞儿能得这机会自然什么好喝要哪个,可不比咱们浅尝辄止。当日李又鸣没那么多钱,便想借朋友的,可惜那些朋友一听借钱都跑了。最后酒楼掌柜的直接带着清单去了李家,李侍郎怕丢人,想将事情压下去,可惜没几日的功夫便被城中乞儿传了个遍。满朝上下没人不知李侍郎的孙子请乞儿喝酒吃肉花了一万多两银子了。”

    他没说的是因为这事儿他长兄还问过他经过,令他奇怪的是他长兄竟没说他胡闹,只叮嘱他少闹腾。而且据他所知,李侍郎因为这事被御史弹劾说他贪污受贿,不然就侍郎的俸禄怎么可能出的起那一万多两银子。李侍郎气的要死,回去便将本打算放过的孙子抽了一顿,于是李又鸣才起不来床了。

    一听李又鸣如今被打的起不来床了,程子阳三人顿时解气,有些事他们没说,恐怕兰泰宁也有所猜测,可这种事程子阳觉得跟兰泰宁说了也不好,还不如不说。京中诸官和勋贵关系盘根错节,万一将他牵扯进去就不好了。

    兰泰宁走后不少山东直隶的同窗前来贺喜,话里话外说李又鸣当初在船上的时候挑唆他们针对程子阳。程子阳自然不会与他们计较这些,人来了就客客气气的,不来他们也不出门了。

    到了三月初二,中试举人统一去礼部进行明日殿试的礼仪培训。按照会试的名次,程子阳与兰泰宁站在一起,不过程子阳并无宫中行走的经验,幸亏兰泰宁从旁指点,一天下来才顺顺利利。

    第二日也就是三月初三,皇帝在奉天殿策试中试举人,也就是殿试。

    程子阳三人早早起来沐浴又换上礼部统一发的服装,接着便提着灯笼去宫门口等候入宫,然而他们刚出客栈就瞧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门口,瞧见人出来,帘子被掀开却是兰泰宁,兰泰宁笑道,“快上来,一起过去。”

    人都来了三人也不扭捏,道了声谢然后过去,程子阳率先爬上马车一进去却愣住了,在首位坐着的竟是兰泰信。见程子阳进来兰泰信睁眼朝他颔首然后又闭了回去,程子阳也赶紧喊了声兰大人。后头丁延和曹戈上来也是一愣,但见兰泰信闭目养神,便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并未多言。

    兰泰宁感觉到三人的紧张连忙道,“大哥正巧要进宫就一起过来了。”

    程子阳狐疑的瞥了眼兰泰信,有些不信,可对方是什么身份,他猜也没用,便与丁延曹戈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上。

    兰家的马车宽敞舒服,程子阳被晃的昏昏欲睡,不等他眯眼,马车停下,兰泰宁道,“到了。”

    程子阳猛地睁开眼睛,马车帘子已经掀开,兰泰宁已然跳下去了,程子阳朝外头看去,不少中试举人已经站在宫门外等候进入了。

    “子阳,该下车了。”丁延见他愣神提醒道。

    “好。”程子阳回神,发现坐在主位的兰泰信已经下了马车,随即他也跟着下车。

    许是因为兰泰信在朝中威望高的缘故,不少人瞧见他的同时也瞧见了程子阳。

    有认识程子阳的人便惊道,“程会元竟然认得兰大人!”

    “莫不是走了后门?”有人不免小声嘀咕。

    但很快这人便被反驳了,“兰大人若是徇私也该给自己幼弟徇私,还能放着幼弟不管去给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子走后门?忒的没眼力劲儿,而且兰大人又怎是那等贪图小利之人,小心说这话被人揍。”

    起初说那话的人不说话了,可他还是觉得程会元与兰大人有关系,不然再怎么瞧上去那么像……

    他眼睛瞪大,目光在程子阳身上又去看已经走远的兰泰信,眼中有了疑惑,好像除了眼睛和神态,也没有其他相似的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

    程子阳自然不知这些,他下了马车后便有其他中试举人过来与他攀谈,尤其见他与兰泰宁站在一起过来攀谈的人就更加的多了。

    几人客套几句,没多久宫门大开,礼部的官员过来又嘱咐了几句,务必要遵守昨日交代的礼仪,然后又有宫中的公公上前说了几句,总之就是一定要守规矩,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动的别动,老老实实的答题,答完走人。

    程子阳等人都将是新科进士,自然明白这些,接着便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按照昨日彩排的按照会试名次依次排成排,等候入宫。

    等时辰一到,参加殿试的会试中式举人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进入奉天殿。程子阳站在第一排自然而然的跟上前头的官员,后面兰泰宁跟上。礼部官员将他们引至奉天殿殿前的红色平台上,呈东西向列队,面朝北而立。又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朝站在高处的永安帝行叩拜大礼。

    这是大多数会试中式举人第一次得见天颜,许多人更是头一次也将是唯一一次面见圣上。除非官至五品以上每日上朝可见圣上,否则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程子阳对永安帝也挺好奇,毕竟永安帝在位已经四十余年,当政期间民间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程子阳从不谈论朝堂之事,但对永安帝却是好奇的,好奇是怎样的一个能够坚持坐在那位子上四十年的。

    趁着叩拜的时候程子阳偷偷瞧了眼,看过后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永安帝似乎与他印象中不太一样。他以为会是以为看起来睿智犀利的君主,可这一眼他发觉,永安帝的确眼神犀利,可那面色,一看便知是沉迷酒色之人。他心中感慨,却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恭恭敬敬行了礼,垂手而立,等待永安帝给颁赐策题。

    殿试考策论,纵观几十年,考的多是治国之策,只立意会有所变化。

    等永安帝和百官先后退朝,礼部官员开始分发策题,诸举人跪受策题,而后开始答卷对策。

    程子阳接到策题先浏览一遍,果真和往年区别不大。他凝眉思索片刻,心中将腹稿改了又改,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在草卷上奋笔疾书。

    到了中午的时候礼部官员给诸人送来饭食,程子阳写的正在兴头,将饭菜置于一旁一口未动,直到草卷写完,拿起来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东西收敛,然后拿了饭食吃了起来。

    草稿打好,后头也就容易多了,程子阳瞧着时辰尚早,便闭目养神片刻,待睁开眼又将草稿检查一遍,添添减减直至再无遗漏才开始誊录到正卷上。

    正卷写完,程子阳等墨干了便交了卷子,与其在这煎熬,还不如早点交了出去。

    监视官对这会元一直有所观察,见他交了卷子便遣人将他的卷子率先送往受卷官那里弥封起来。

    程子阳被引着出了奉天殿,没一会儿兰泰宁从后头追了上来,“子阳。”

    “兰兄。”程子阳见他出来毫不奇怪,“咱们出宫再说。”

    兰泰宁自然应允,两人跟在小太监身后出了宫门就见兰家的马车还停在那里,两人上了马车,兰泰宁熟门熟路的从马车的格子里拿出点心问他,“要不要吃点?”

    程子阳摇头,“我现在只想回去抱着水壶喝上一顿。”

    因为进宫如厕不方便,头一天晚上他们便减少饮水,这一整天未能喝水,口干舌燥,再吃点心他可吃不下。

    不想兰泰宁又从格子里掏出一把铜制壶和一个铜制的杯子出来,“水可能凉了,将就用些。”

    程子阳自然不会嫌弃,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又问兰泰宁要不要,兰泰宁摆手,“不喝了,我喝不得凉的。”

    闻言程子阳便不在说话,专心喝水,喝了两杯后将东西收起来,准备给那俩人留一点。

    太阳快落山了,交卷的越来越多了,程子阳掀开帘子瞅了眼没瞅见丁延和曹戈,却瞧见了兰泰信,程子阳道,“兰大人出来了。”

    兰泰宁微微皱眉,“大哥吃错哪门子药了,早上和我一起出门,现在还想和我们一起回去?”

    说话间兰泰信果然过来了,他扫了马车内一眼抬腿上来金刀大马的坐下,“考的如何?”

    兰泰宁当即答道,“还行。”

    兰泰信看都没看他一眼,“没问你。”

    兰泰宁一噎,程子阳一吓,这是问他?

    被上位者如此询问,尤其还坐的这么近距离,不知怎么的程子阳竟有些压力,他努力平静道,“子阳觉得还好。”

    兰泰信似乎也没打算仔细问,闻言嗯了一声不吭声了,倒是兰泰宁愤愤不平道,“你可是我长兄,怎能不关心一下幼弟。”

    兰泰信抬眼看他一眼,嗤笑道,“你那水平,有什么好问的?”

    闻言兰泰宁一喜,然而接着兰泰信便道,“会试能得亚元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