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当然没有放过这一次绝佳的机会，她借题发挥，牵连出一票“相关”人员，全部处死。
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对日本怀有怎么样的赤诚之心，汪曼春全部给他们安上了抗日分子的头衔，一夜之间全部击毙。
在唐山海的掩映下，他们的档案和后台处理得十分干净。
明楼似乎注意到了汪曼春杀的人不对，但他什么也没说。他隐隐期待着汪曼春的真实身份是他最希望的那朵樱花，但他也一直不肯认清这个可能性――他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宁可相信汪曼春只是滥杀无辜地找人充数。
然而等到这件事情的风波彻底平息，已经是这一年上海的初雪时节。
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又是一个加班的晚上，唐山海和汪曼春吃过了饭，并肩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
这件事过后，两个人默契地对那场争执和冷战只字不提，又回到了以前不温不火却又时有暧昧的关系中。
“下雪了。”汪曼春张开双臂拥抱雪花，“真好，真干净。”
唐山海摇头，“豺狼当道，哪里干净？”
汪曼春看向唐山海，“我们也是豺狼。”
“我们只是披着狼皮。”
再无他话。
两个人并肩走着，步履缓慢，拖着月光的清辉，带着满鞋底的碎雪，心境清澈，竟如流冰春水。
汪曼春享受这样的沉静，唐山海亦然。
“我问了明楼一个藏在我心里很久的问题，就在‘樱花号’爆炸那天晚上。”在这样美的月色和雪色中，汪曼春笑容苍白，“但我问出来之后就用光了所有勇气，我没有敢去听他的答案……好在他也没想给过我答案。”
唐山海只是看着她，没有回应。
汪曼春揉了揉冰凉的脸颊，“这一年快过去了。”
“过去的不只是时光。”唐山海伸出手臂把汪曼春搂住，“无论是什么，总有过去的时候。”
“但愿如此。”汪曼春的鼻尖微红，“希望这所有一切都能快点过去。”
寒冬腊月，外面一直冰天雪地，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但新政府办公厅里却是温暖如春。
明诚对明楼说着最近的情报：“日本经济课的原田熊二被我们干掉后，汪芙蕖给日本帝国大学教育委员会的会长犬养三郎写了一封信，这封信被中统局方面的特工截获了。”
“犬养三郎跟原田熊二都是日本经济课有名的战略顾问，看来是汪芙蕖贼心不死――原田熊二死了，他打算另请高明来上海掌控经济。卖国贼！”明楼吩咐道，“请示上峰，跟中统交涉一下，我需要尽快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明白。”
“汪芙蕖附逆为奸，该死。”明楼愤恨道，“二十年前设计陷害我父亲，导致我父亲英年早逝；为谋夺我明家财产，又派遣杀手要置我姐弟于死地，却误杀了明台的生母。国恨家仇交叠……”
“大哥……”
“咱们回了上海这么久，也该送给汪家一份大礼了。”明楼眼里精光一闪，“下令刺杀汪芙蕖，就定在除夕夜。”
“这是送给大姐的新春礼物吧？”明诚笑着问。
明楼不置可否：“汪芙蕖是刺杀榜的首位目标，希望我们的刺杀行动能顺利开张。”
“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明楼叫住他，嘴角的笑容越发浓厚，“明令，让毒蝉去做！”
唐山海唰唰地抄录着新破获的电文：“南田洋子最近总在问我电讯处的事。”
“这是哪个联络点？”汪曼春就站在他身后，低头去看，“司各特路？”
唐山海摘下耳机，把纸张递给汪曼春：“是上海站新来的成员，说来你或许认识，毕竟你曾经预料到过他的代号。”
汪曼春心里咯噔一下，眼里有许多情绪飞一般地流过：“毒蝎？”
唐山海点头：“能和我分享一下你怎么猜到咱们的新伙伴的代号的吗？”
“瞎猜的，只是恰巧而已。”汪曼春神色不自然地收起文件，“我去交给明楼。”
唐山海拉住她：“你说，蛇蝎一家，会不会……”
汪曼春不寒而栗，她脸上有恐惧而敬畏的神情。
唐山海的聪明已经开始令她害怕。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唐山海松开手，“你忘了？咱们第一次来上海执行任务时，遇到过明家姐弟。几年过去明镜是没什么变化，当初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少爷，可应该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吧。”
如果不是唐山海主动说出来，汪曼春早就忘了唐山海是见过明台的。
其实汪曼春更希望明台此时还是那个翩翩少年郎，浊世贵公子一样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但他还是踏入了这个行业，军营锻炼了他的血型，把他从一个纨绔的花花公子变成了铁血英雄。
汪曼春心里有些仓皇和颓废，她其实不想和除了明楼以外的明家人有太多牵扯。
唐山海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又想什么呢？送文件去吧汪处长，送完了我们好下班了。”
明楼办公室里。
明诚缓缓说着：“爆破‘樱花号’的任务是毒蝉主动申请的，而爆炸当天，唐山海唐队长当时就在苏州。”
“我猜，他是想要试探我的身份。”明楼的笑容深不可测，“我这就告诉他。”
“可唐山海对汪曼春……”明诚看见明楼冰冷的目光，猛然住嘴，“汪芙蕖是汪曼春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唐山海如果拒绝执行呢？”
“如果他是军人，他就不会，也不能拒绝上级的命令。”明楼冷道，“他一定会动手的。”
明诚点点头，暗自思忖着，脸色猛然一变――如果唐山海真的是毒蝉，那么有没有可能，汪曼春就是樱花？
明诚在搜查汪曼春资料时，发现了她在十六岁之后有大量的时间空白，有迹象表明她很可能去过重庆。但日本方面器重，给了她日本军校的学历证明，明诚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她一定是在日本秘密培训了一段时间。所以他并没有顺着那些可疑的蛛丝马迹往下查找，甚至怕影响明楼判断，刻意在他面前隐瞒了这件事。
明楼当然没有错过明诚脸色的变化：“你怎么了？”
明诚匆忙摇头：“没事。”
“你有事瞒着我？”明楼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如鹰一般锐利敏捷，“我说过，回到上海之后，除了生死关头的大事，你任何事都不能擅作主张，一定要报告给我！”
“我……”
“师哥！”汪曼春就在这时推门进来，笑容满面，“我刚刚捕获到一组电波！”
明诚眸色一暗，顿时把所有想法全部清理掉，眼前这个女子分明是个女魔头，又怎么会是樱花呢？
汪曼春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师哥，你又板着脸教训阿诚了？阿诚也真是可怜，天天要看你这张冰块脸。”
明楼无奈地看着汪曼春：“打小你就爱护着明诚和明台，也不知道你到底和谁更亲近。”
汪曼春立马翻了个白眼：“总之不和你明大少爷亲近！”
明楼一脸严肃地板起脸来做生气状。
明诚急忙说：“汪小姐，是我办事不利，先生指导我几句而已。”
汪曼春努了努嘴：“我才懒得管你们兄弟俩的争执呢。我来是给师哥送上这个文件。年关将至，我有把握借着这条线，捕上一条大鱼送给师哥做新春礼物！”
“好，我有你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明楼把深深的厌恶埋藏在心底，面上的笑容无比宠溺和欣喜，“要是阿诚有你这样能干，我也不用天天斥责他了。”
而明诚早就悄悄退出了房间。
明楼看着文件：“电台方位确定了吗？”
“正在锁定，新年之前一定能具体到街道门牌号。”汪曼春注视着明楼的眼睛，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这是一组新的电波，大概是新的联络点。”
虽然知道这个电台背后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明台，明楼的表情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好，一定要尽快分析出来，别让对方察觉。”
汪曼春收起文件，嫣然一笑：“好，师哥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明楼抬起头，突然看见汪曼春胸前别着一枚樱花胸针。
明楼眸色一深，整颗心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这是他一直最期盼，也是最害怕面对的可能性。
汪曼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指着樱花巧笑倩兮，一派小女儿家的娇憨可爱模样：“好看吗？”
明楼微笑着问：“怎么用上樱花了？我记得你最喜欢的花是芙蓉来着。”
“人都是会变的，在其位谋其政。”汪曼春明眸流光，神采奕奕，“毕竟这才是我的职业嘛。”
明楼眉心微微跳动了一下，很细微，却没有逃得过汪曼春的眼睛，她清楚地感觉到明楼的精神在这一瞬间紧绷起来。
汪曼春微微冷了冷声音，眼睛上挑，做出无比骄傲的表情：“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这个胸针，可是南田课长送给我的荣耀。”
明楼的神经微微松懈了下来：“的确是荣耀，也是你应得的嘉奖。”
汪曼春的笑容彻底冰冷了。
唐山海在第二天后接到了除夕夜刺杀汪芙蕖的指令。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