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参精病啊你 > 第32章 鬼息
    调动鬼息很难,它和阴气不一样,齐沭身上的阴气是因为魂魄不全而造成的,算是他自己的东西,而鬼息是勾狁种在他体内的,像是最狡黠的蛊虫一样,流窜在他的血液里、蛰伏在他灵魂中。

    齐沭只能凝神,仔细地搜寻它。

    这种试探激怒了鬼息,刺入灵魂的疼痛使齐沭微微战栗起来。

    即使他现在身处梦境,这种疼痛依然如影随形。

    梦境里潜在的规则是由勾狁的鬼息维系的。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窗外飘进来。

    同源的气息勾结吸引,黑气围绕着齐沭快速旋转,发出破空的咻咻声,这诡异的动静惊扰了女人,她睁着无神的眼睛盯着齐沭。

    “你是‘它’!”女人尖声叫道。

    她对梦境的控制逐渐失灵,就像是玩家无法操纵出现bug的游戏。

    齐沭没有回应。

    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了他的体内。

    他体内的鬼息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梦境里的鬼息,这使‘它’变得猖獗,体内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他甚至在灵体的状态感觉到了双眉之间的灼烧感——是戮邪。

    而另一边,山林里。

    “齐哥——齐哥——”李续戬半跪在地上,大声地呼唤齐沭,然而倚在树干上的齐沭依然昏迷着。

    齐遇也是一样的状况。

    李续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明明没听到任何动静,但为什么一觉起来守夜的二人仍在昏睡。

    赵舜麒抄着双手讽刺道:“这小子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着了道啊?”

    徐睿推了他一下,警告道:“舜麒你少说两句。”

    谢思毅也蹲在齐遇旁边,双指合拢按在他的印堂处。

    “回魂——”他念着口诀,然而齐遇还是没有反应。

    “不是魂体出窍。”他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好像就是在睡觉。”

    “我去!”赵舜麒在一旁嚷嚷,“这两人是猪啊!”

    李续戬回头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学了那么多年的捉鬼术都白学了吗!你睡觉能睡成这样?”

    赵舜麒也就是随口一嚷嚷,表达一下不满情绪,被李续戬一吼就不吭声了。

    一旁的徐睿轻声说道:“有可能是遇着‘梦魇’了。”

    赵思毅点点头赞同了他的观点。

    李续戬心里却有些发慌,他知道齐沭的能耐,寻常梦魇是不可能魇住他的。

    若真是梦魇,这梦魇不知道得有多厉害。

    突然之间,齐沭的身体变得冰凉,与之相对的,是他灼热的眉间。

    四人都是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思毅动作最大,他蓦地从背后抽出木剑来对准齐沭。

    “走开!”他对蹲在一旁的李续戬大声喊道,“这人身上有恶鬼的气息——”

    他是此任祁门门主的关门弟子,是最杰出的小辈之一,虽然年纪轻轻,但他在这四人中却是见识最多也最敏锐的一个。

    然而他的桃木剑——琰鬼怵却在靠近齐沭的一刹那,断了。

    巨大的冲力使得他有些狼狈地倒退几步。

    他手里握着半截断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琰鬼怵是师父所赠,是师父年轻时用过的桃木剑。

    桃者为五木之精,镇宅辟邪、斩鬼纳福。

    更别提这把桃木枝取自灵隐寺前六十年不开花的“公桃树”。

    寻常鬼怪莫说是被它碰到,连靠近都会魂飞魄散。

    他拿到后,每日用兹水擦拭,可谓爱不释手。

    然而这把剑,如今却轻而易举地断了。

    仅仅是因为靠近了这个男人。

    “我去——不是吧!”赵舜麒发出一声感叹,但看到谢思毅难看的面色时声音不自觉压低了。

    李续戬也是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

    他连忙向外滚了两圈,拉开与齐沭的距离。

    齐沭周身缭绕着黑气,这些黑气快速旋转,像是风刃一般咔嚓一声将齐沭身后倚着的大树拦腰折断。

    来不及多想,李续戬几步上前把躺在齐沭不远处的齐遇给拉了过来。

    乖乖,若是被继续扩大的黑气给搅了进去,这孩子不得被打成肉泥!

    谢思毅掏出师父给他的黄符,夹在指尖的黄符无火自燃,一个战意凛凛的杀字倏地浮现在空中——祁门杀鬼咒!

    其中强悍的杀意使得徐瑞和赵舜麒都不由倒退一步。

    李续戬大喊:“你疯了!他会死的!”

    祁门杀鬼咒与普通杀鬼咒不同,并非用朱砂写成,而是用一种叫炎陨的石头磨成粉末后画成。

    炎陨可引天火,而且数量非常稀少,并且能用炎陨成功画符的捉鬼师也是寥寥无几,因为炎陨性烈,不好驾驭,下笔时容易“蹿”,而画符又是个精细活,讲究一气呵成,即使是毫厘之差,也会毁了一张符纸。

    这符咒也是谢思毅的师父留给他保命用的,只有一张。

    若非他的琰鬼怵断成两截,无论如何谢思毅也不会用上这张符纸的。

    那金色的杀字碰上齐沭周身的黑气,发出如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黑气凝固一瞬,正当谢思毅大喜之时,金色的杀字竟像是融化一样颤动起来,变成一条金色的长蛇,黑气也凝实了,凝成一股黑线,两者缠斗起来。

    缠斗之间掀起巨风,周围的砂石尽起。

    四人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瞬,齐沭的眉间冒出一柱红光,像一把出窍的宝剑,倏地将金黑两条大蛇钉在地上。

    瞬息之间,红光乍盛,两道气息就像被吞噬般再无身影。

    待风沙停住,四人睁开眼睛。

    发现齐沭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地上。

    若非地上的残根断剑,所有人都会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

    哦,对,还有齐遇一脸的灰土。

    林间一片寂静,良久未有人言。

    幻境之中,齐沭也不好受。

    他体内的鬼息前所未有的凶猛,而眉间的戮邪也十分活跃——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他的体内确实埋藏着名剑戮邪。

    因为勾狁气息不断被抽入齐沭体内,女人失去了对幻境的控制。

    在又一次朝着勾狁消失方向冲去的齐遇终于打碎了将他禁锢在村子里的无形结界。

    强大的惯性让他向前扑去,下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睛,就见齐沭线条流畅的下颌。

    他的头枕在齐沭腿上。

    他直起身体,发现齐沭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眉心有红光隐现,而周围黑气缭绕,黑气不断从窗外抽进来,像是蚕丝一般,丝丝缕缕而不断绝。

    窗外也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变成了天阴转晴时的晦暗。

    此时的齐沭似是处于什么非常关键的时期,他不敢上前打断。

    床上躺着的女人更是齐遇大吃一惊,随着黑气不断在齐沭周围凝实,女人的法力像是被吸走了一般。

    她的容貌比齐遇昏睡前所见的苍老许多。

    原本轮廓柔和,五官秀美的脸像是脱了水的葡萄一样变得干瘪暗沉。

    失去胶原蛋白填充的皮肤皱缩起来,松松垮垮地覆盖在脸上,露出颧骨的轮廓。

    而那双眼睛更是骇人,被白翳覆住的眼睛像是不新鲜的死鱼眼珠,嵌在深深凹陷的眼窝里。

    她逐渐失去身为“梦魇”的法力,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完成了二十余年甚至更多时间的衰老过程。

    她发出声音粗嘎的喘息声,让人怀疑她身体里的不是肺,而是一个破风箱。

    “你……是‘它’,你是‘它’!”她再也不能感知到二人的准确位置,只是伸出手指向齐遇二人所在的方向。

    随着肌肉的迅速萎缩,她的手指像是鹰爪一样勾起,渐渐地,她不在咒骂齐沭,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虚空。

    “大壮,大壮你来了……你来接娘了。你别怪娘……”她的声音依然粗嘎,像是被磨砂纸打磨过,然而语气中充满了温柔和小心翼翼。

    “他不怪你。”齐遇声音低低地开口,“这不是你的错。”

    在梦境的最后他反复看到两个画面,是女人心中过不去的执念。

    这个原本心地善良的女人,直到最后,最憎恨的人都是她自己。

    若非她哭瞎了双眼,她就还能做些针线活换钱,她的绣工在村里都是有名的,有人出5元钱想买那只曾被她丈夫夸赞过的蝴蝶。

    如此,她的儿子也不会为了挣钱养她这个废人而去捡菌子,也就不会与他人发生争执而落得惨死的下场。

    而那玉……

    是她丈夫留下来的最后的东西。

    如果,如果没有摔碎,她不会被勾狁所惑,造成全村人惨死的境况。

    她当然也恨勾狁,也恨村里人。

    但偶尔,她也会想起她和丈夫刚来这个小山村时的场景。

    她的丈夫是个疯子,他的亲生父母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个人,也受不了嘴里鬼呀怪呀的大儿子,做主用几元钱给他买了个媳妇,也觉得仁至义尽了。

    后来父母死去,小儿子接手家产,更受不了拖油瓶似的大哥大嫂,给了他们十块钱做盘缠,就将他们赶了出来。

    一疯一瘫,能做什么?

    她知道她的丈夫虽然有些疯疯癫癫的,时不时说些吓人的话,但是是个内心柔软善良的好人。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破烂的小板车,她就躺在上面。

    两人一起走了好多路。

    两人翻地里剩下的稻穗儿红薯,也摘过野菜野果,日子其实过得很苦,饥一顿饱一顿的。

    她是天生的残疾,没有出过远门。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潺潺溪水,第一次看过山林里的秋叶,第一次躺在旷野上看见漫天的星辰。

    她也曾在上山时从小板车上滑落,她的丈夫急着去扶她,小板车就骨碌碌地往后退。

    他的丈夫又想将她抱起,又想去抢救那辆岌岌可危的小板车,急得憋红了脸,两头都顾不好。

    她其实摔得挺疼的,但是那一天却坐在地上笑了出来。

    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多畅快的笑声啊,她自懂事后就没这样笑过了。

    她的丈夫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从地上揪起一朵小黄花。

    递给她。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她的心却什么都听到了。

    后来两人来到这个小山村。

    起先只是想讨点食,但村长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留了下来,分了一亩薄田。

    她丈夫选择在峭壁边上住下,尽管地方偏远,但她想着离得远也好,丈夫不会受到嘲笑或者屈辱。

    而这里的村民内心很淳朴,帮助他们搭起了小木屋。

    她心满意足。

    有了丈夫,有了屋子,后来还有了孩子。

    她什么也不缺了。

    只是要做一个水晶杯很难,但是打碎它却很简单。

    勾狁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她死了丈夫,没了孩子,也没了善良淳朴的村民,最后,她连本心也失去了。

    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飘天文学_www.piaotiange.com